《龙女》毛孔小姐

2、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
　　我在客栈的一床锦被中醒来。头疼的厉害，估摸是昨晚那酒的缘故。依稀有点印象是赵政带我来了这里。
　　门外已有小二候着，告知我楼下已备好早膳。说实话离开东海之后我就不曾有过这待遇，而在陆压府中，我便是眼前这个小二的角色。虽然心里已猜到七八分，但当从小二口中确认一切都是赵公子吩咐的时候，我真的有点对这个赵政感激涕零。能对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又不怎么喜欢甚至有点讨厌的女子都能如此盛情款待，着实难得。

　　走出客栈的时候，道上早已人来人往。陆压说过咸城如今是凡间最大的都城。我想着陆压总会想到还有个我被弄丢在了这里，就算他一时忘记了我的爹爹也总会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女儿，就算连爹爹也忘了，我的几个哥哥姐姐也总会想起来的。到时他们一定天上地下的找我，那么我的担忧实在有些多余。倒不如趁着大好的春光，好好在这里耍一番。
　　刚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便看到徐君房和一侍从缓步从不远处走来。他换了件暗黄衫子，面容俊朗，身材修长。乍一看竟有一股出尘脱世之感。
　　他亦看到了我，到了跟前微微鞠了个礼道：“明珠姑娘。没想到又见面了。”我笑了笑算是回了礼。想起欠着赵政一个大人情，便急忙问道：“今儿你怎不和赵政一起？”
　　他一愣，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他竟对你说自己叫赵政？”我一时没有听个明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恍然一笑：“他白日一般都忙着，鲜少有空闲。”我一想也对，一看赵政便是个有钱的主，有钱人的钱肯定也不是白来的，定要比没钱的人忙一点才成。就比如法力深厚的陆压事情也总比我这种没本事的小仙来得多一些。这么一想我也算通透了，陆压定是有急事才对。心中顿觉舒坦不少，对徐君房眨了眨眼：“那你可有空，我第一次来咸城，还不知道哪里好玩些。”
　　徐君房笑意愈浓：“只要姑娘不嫌弃，徐某求之不得。”

　　春光大好。咸城地处山之南，水之北。我们一路走过闹市，转眼来到渭水河畔。只觉春风迎面，一路柳浪盈盈，黄莺恰恰。河中三两沽舟，偶有白鹭青鸟出没于水天之交接。面对如此美景，我只觉得比起天界不随四季变化的玉树繁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旁徐君房一路谈笑风生，上到天文地理下至民间怪谈，似乎没有他所不知的。我被他逗得笑声不断。忽想起昨晚的那个灯谜便问起他答案，只见他一脸的无奈：“连你都不知？”见我还是摇头，他竟一把抓过我的手来，我来不急挣扎已被他在掌心草草写下一字，继而贴着我耳畔道：“现在可知了？”虽然仙界对于男女之事并没有凡间那么多讲究，但这样的亲密举动却也只有行了婚配的男女仙人之间才有，我忙后退几步尴尬的笑了笑。可恨那徐君房倒似没事人一般，长笑一声道：“走，肚子有些饿了，带你去吃我们这里最好的烧鸡。”
　　我跟在后头，边走边还在回味那个灯谜。日在西边月在东。一日一月非今日。原来竟是个 “明”字。

　　静昌楼是咸城最好的酒楼。徐君房告诉我最好酒楼的菜其实很难吃，除了这道烧鸡。眼前的这盘烧鸡色泽靓丽金黄，香味浓郁，肉鲜味美。仙界的东西大多清淡无味，我只觉得看着烧鸡顿时有气吞山河之势，想着这一盘压根就不够。而此刻坐我对面的徐兄似乎也很满意我对这盘烧鸡的表现。至少证明他的品味得到了赞同。
　　已是午膳时候。酒楼来往的人多了。包间外嘈杂声脚步声不断。我和徐君房都不甚在意，专心对付桌上的美食。直到“砰”一声响，似是重物撞击到了门上的声音。我俩才恍然抬头察觉不对。徐君房作了个眼色给身边被唤作安行的侍从，示意他去外面探一探。
　　安行刚踏出门口却又一个踉跄退了回来，只见几名虎背熊腰的男子紧跟着走了进来，看样子是他们推的安行。走在最后的是一着深紫锦袍的少年，该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玉面朱唇，眉宇间有不合年龄的阴霾之气，细看下竟还有点眼熟。少年看了一眼徐君房，又扫了一眼此刻目瞪口呆满嘴是油的我，眼里满是嘲讽鄙夷之意：“我当今日是谁坐了静昌楼上座？竟是你徐君房。”
　　我看见徐君房的脸色变了变，原本的笑意已从嘴角消失，眼神冷得让人不敢直视。他站起来，扫了一眼那几个推了安行的大汉：“原来是长安君，我还想着是谁教出这么些疯狗来乱咬人。”
　　少年气结：“你也配和我叫嚣，你充其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和那些阉人也无区别。”随即他又看向我，逐步靠近道：“也不对，和阉人总还是有别的。不然如此美眷你又拿什么来消受呢？”说完自顾大笑起来。虽然我只有500岁，但和眼前这个少年比起来也算高龄。而此刻，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的手正伸向我，估摸这就是所谓的调戏。我还琢磨着该做何反应，只见这手只伸到一半，便似遇到什么阻碍硬生生被弹开，伴随着的还有少年的一声惨叫。
　　我的身上竟然有仙障。仙障遇险则触发，定是陆压设下的。陆压的仙障，莫说凡人，就算是道行高深的仙人怕是也破不了，可怜了那少年怕是受伤不轻。我满是怜悯的看着跌在地上的少年，想到陆压果真是有要事才先行离开，离开前还不忘设下仙障护我周全，顿时心里又涌起一股暖意。两股情绪交织，可能使我的表情有些怪异，致使徐君房看我看得有些出了神。直到那少年被扶起来，捂着手厉声道：“徐君房，你胆敢对我用妖法，你这个妖道！”边说边被那些个侍从打手争先恐后扶着退后。徐君房这才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抬眼笑道：“长安君，这可不是妖法，明明是仙法！”只见被称作长安君的少年痛得满头是汗，冷哼一声甩开扶着他的那帮侍从，踉跄着走了。
　　背影远去，我转头向徐君房：“这人是谁？和你有仇么？”徐君房一脸无奈：“一言难尽。”我也不再追问，坐下来朝着他作个眼神，示意他不妨继续和烧鸡奋斗。徐君房笑得灿烂：“你随意，在下已经饱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凡人终是凡人，如此轻易就被情绪所影响。
　　终于是啃完了那盘烧鸡，抬起头的时候见徐君房还是那样笑眯眯的看着我。被他看得有些窘迫，谨慎的擦了擦嘴道：“怎么了？”
　　“其实一开始见到你，我便觉得姑娘你有些奇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凑到了我跟前，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哪有……什么奇怪？”
　　“不满姑娘说，我亦是个修道之人，我始终觉得姑娘你，身上有一股子仙气……”最后仙气两字被拖得很长，说完还故意对着我深吸了口气。
　　我本欲后退的身子猛地上前一步，瞪大了眼睛，满脸欣喜：“你可是说真的？！”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我的道行已经如此突飞猛进，连一小小的修道之人都能嗅到我的仙气了。如此甚好。
　　徐君房一脸诧异，转而埋头不语。我见他一脸苦思冥想模样，忙道：“然徐公子已识破小仙身份，还望切勿外传，以免闹得烦恼。”来凡间前陆压早已嘱咐过，不到逼不得已，万不能让凡人知晓仙人身份。虽然如今徐君房识破我的身份，但也无妨，只教他不外传便可。
　　“哈哈哈……”没想到徐君房忽然仰头大笑，“明珠你真是个趣人儿！你若是仙子，也定是个爱讲笑话的仙子……哈哈哈，有趣，有趣！”
　　敢情他是在寻我玩笑。我懊恼的不再做声，转念一想也对，我只有500年道行，从小又不像哥哥姐姐那般勤加修炼，更何况如今被陆压封了一身仙法，哪会有什么仙气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