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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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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跟着徐君房玩到华灯初上才回客栈。
早上临行前客栈的小二就告诉我,房间已由那赵公子订下了,我愿住多久便多久。真是凡间好人何其多。
我一手糖人一手糖葫芦的上了楼,甚是欢喜。忽见那小二候在我门口,见我回来一脸如释重负:“姑娘,何以晚归?赵公子等了近一个时辰了。”说完便叩了叩门道:“公子,明珠姑娘归了。”
我微有疑惑,又见那小二盯着我一脸恨不得推我进房的表情,忙推门进了去。只见赵政坐在桌边自斟自饮,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暗沉沉的,他依稀是看着我,又似是盯着酒杯。
我微微行了礼:“赵公子寻我何事?”
他不说话,缓步走近我。今日他穿一身玄色衫子,袖口和领口都有繁复的刺绣,倒是好看的紧。“是不是天下女子皆是如此?”他的声音很沉,有点沙哑。 “天下女子皆是如何?”我对上他的目光,只觉他的眼里风起云涌,深得骇人。
他别过头,淡淡道:“不如何。今日可玩得开心?”
我来了兴致,一一跟他说起今日的行程和经历,专挑有趣开心的说,自然跳过了静昌楼的那一出那闹剧,只说徐君房在那碰到个朋友。最后道:“可惜你没来。不然定是还要有趣些。”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些,淡淡道:“君房是个难得的妙人。”
见赵政又坐回桌边,我也跟了去:“咸城是个好地方。我一时贪玩误了时辰,让你等久了。”他也不回话,我见桌上的酒菜颇多,许多菜色我都没见过,不觉咽了下口水,拿起桌边另一双筷子便自顾吃起来。见我此举,他倒显得有些意外,微一愣神,“饿了便多吃些罢。”
“你说你们在静昌楼遇着了谁?”他忽然问起。
我嘴里嚼着一枚鸡腿含糊道:“我也不知,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徐君房叫他什么君来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看他低眉的样子我忽想起来道:“当时我还觉得那少年郎眼熟,如今想起来,他依稀有点像赵公子你呢。”只见赵政握着酒杯的顿了顿,又如常饮起酒来。
窗外月光如水,淡淡的洒进来。我与他都不再作声,他自顾饮酒我则低头尝着小菜,。忽然我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嗝,大概是打扰了赵政的雅兴,他朝我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一笑。于是我也忍不住笑了。看惯了他板着脸的样子,如今见他如此放开怀大笑,不觉有点看得呆了。
忽听得一声“公子小心”。接着房里的烛火一瞬便被掐灭了。黑暗中杂杂的刀剑碰击之声不绝入耳。我还来不及回头,赵政已一把将我拉到身后。
也不知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赵政的暗卫已经在与对方缠斗,屋内空间狭小,根本施展不开,不断有撞倒器物和人身倒于地面的声音。
赵政选了个死角将我牢牢挡在身后。忽一人挡到他面前:“公子莫管这姑娘了,快自行离开,宫里援军应已在赶来……”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已喷薄而出,染红了赵政的玄色衫子。我这才借着窗外月光看清这人的脸,竟是那夜为我们布置酒菜的黑衣男子。
我见赵政握着剑的手关节发白,在他失神间,几枚暗器已朝他掷来。我忽想起身上还有陆压设的仙障,忙推了一把赵政挡在了他身前。只觉身后赵政看穿我的用意,嘴里叫了声“明珠”,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第一次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心里忽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是在担心我罢。也对,他并不知我周身有仙障。我回头朝他挤挤眼睛那几枚暗器在离我一尺处纷纷坠下,只听得金属落地的声音。见他一脸惊呆的表情,我得意的笑了笑:“现在可知我的厉害了?”
他没有回话,又重新把我挡到身后。乘着对方被暗卫缠着的空档,他抓着我一跃便从窗子里到了客栈楼下的道上。
估摸已是戌时。黑夜漫漫,长街上已没什么人烟。后面陆续有黑衣人在追来。我只顾被他拉着一个劲的往那些巷子里跑。
第一次不用法术,靠着这双脚跑得这样快。夜风透过嘴巴鼻子,一吸一呼间似乎全部灌进五脏六腑之中,像是洗过一般的畅快淋漓。我不禁咯咯笑出了声。妙哉妙哉,原来做个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竟一样可以有乘云踏风之感。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似甩掉了那些人。我和他都大口的喘着气。赵政脸色沉重的看了看远处的天际,只有一个硕大的月亮和点点星光洋洋洒洒的挂着。想到前一刻我们还在饮酒吃菜,后一刻却在逃命,我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
“笑你们这些富贵之人实在是累,随时随地都会来这么一着。”边说边拍着胸口顺气。跑得太急,汗水让头发全黏在了额上。我刚想去理那些发丝,赵政的手已经探过来把它们一一拢到我的耳后。我朝他一笑,道了声谢。想起刚才所经历的,心里自然有千回百转,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夜风习习,远处的虫鸣声低低浅浅。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警觉的想拉着他跑。他愣了愣,道了声:“自己人。”也对,我怎么忘了那黑衣人死前已说了什么宫里的援军已在赶来。宫里?那么赵政竟是凡间王族之人。
领头的是徐君房,身后跟了十来名着铠甲的士兵。只见他恭正的行了个礼,一脸严肃,和白天的他判若两人。“吾等来迟了,公子恕罪。”
“可查出对方什么来头?”
徐君房看到赵政身后的我,询问的看了眼赵政。赵政转过身,语气冷淡:“我命人先帮你寻个地方住下。”说完便招了一士兵,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知他们是在顾忌我。一个和我白天游湖畅饮,相谈甚欢。而另一个前一刻还与我一起逃命,我以为总算是生死之交。此刻却是如此生疏冷淡,虽我本来就是他们的局外之人,但也无需这样提防打发。这才想到,凡人最善疑,至亲之人都不可信,何况是才认识两天的我。
你们想说,我还不想听呢。这么想着心里倒也好受些。那群士兵中有人偷偷看向我,定是想知道他们主子养的女人长得是何样子。我故意昂起头,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
“明珠。”赵政叫我,我回头,他却没了下文。直到我要转身离去了,才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今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莫名有些失望,也不再回话,便跟着那个给我引路的士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