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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朝堂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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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之内,灯火幽微,将陆绎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接过那染血的夹层,并未立刻查看,目光落在沈青瓷苍白如纸、血迹斑斑的脸上,最终停在她因强忍伤痛而微微颤抖的肩头。
“伤得如何?”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依旧平淡,却少了些许往日的冰寒。
沈青瓷靠着冰冷的石壁,勉力站直身体,摇了摇头:“还……撑得住。”声音嘶哑干涩。内腑的震荡和背后的掌伤在松懈下来后,疼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她眼前发黑。
陆绎不再多问,上前一步,手指精准地搭上她的腕脉。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内息探入,如同冰雪消融的溪流,迅速游走于她受损的经脉,所过之处,那灼痛与滞涩感竟被奇异地抚平了大半。
沈青瓷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扣住。
“别动。”他低斥一声,语气不容置疑。那深邃的眼眸低垂着,专注地探查着她的伤势,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似乎柔和了少许。
片刻后,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比之前更小的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色泽莹润的药丸,递到她唇边:“服下,固本培元。”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润浩荡的药力瞬间散入四肢百骸,不仅迅速修复着内腑的暗伤,甚至连带着她因修炼【冰壶秋月】而有些虚浮的内息,都凝实了几分。这丹药,绝非凡品。
沈青瓷心中复杂难言。陆绎对她的“投资”,似乎远超寻常棋子。
“多谢司丞。”她低声道。
陆绎并未回应,这才就着灯光,打开了那个染血的夹层,取出了那两张至关重要的单据。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原本就深邃的眼眸,瞬间变得如同万年寒潭,冷冽得几乎能冻结空气。
“‘丙字三号库,精炼火硝五百斤,由积善堂转运,送往……北境榷场,交接人……黑水部族使者?’”
他低声念出单据上的关键信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沈青瓷闻言,亦是心头巨震!北境榷场!黑水部族!那是大晏朝在北方边境设立的与草原部落互市的场所,而黑水部族,近年来与朝廷关系微妙,时有摩擦!“玄翼”竟然将火药偷偷卖给了敌对的部落?!他们想做什么?!挑起边衅,祸乱江山?!
这已不仅仅是贪腐和构陷忠良,这是通敌叛国!
陆绎缓缓收起单据,放入自己怀中。他抬起头,看向沈青瓷,那眼神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冰冷风暴。
“你可知,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通敌叛国,其罪当诛九族。”沈青瓷声音冰冷,带着彻骨的寒意。她终于明白,为何“玄翼”能潜伏如此之久,能量如此庞大,他们所图,根本就不是朝堂倾轧,而是动摇国本!
陆绎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压抑的杀气,却让整个密道的气温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天亮之后,会有早朝。”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你,随我入宫。”
沈青瓷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带她入宫?上早朝?她一个从八品的小小司直,有何资格踏入那代表帝国最高权力中枢的金銮殿?
“司丞,下官身份低微,恐怕……”
“本官说你可以,你就可以。”陆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此案关键人证,更是……找到这些证据的人。有些话,需要你亲口说出来。”
他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她所有的犹豫与恐惧:“怕了?”
沈青瓷迎着他的目光,胸腔中那股因家仇国恨而燃烧的火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伤痛与惶惑。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处,让她额角渗出冷汗,但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下官,万死不辞!”
陆绎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赞许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很好。”他转过身,走向密道深处,“跟我来,你需要换一身衣服。”
半个时辰后,沈青瓷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最低阶的青衣司杂役服饰,脸上易容的痕迹被洗净,露出原本清秀却苍白的容颜,只是眉宇间那份属于“沈青”的冷冽与坚韧,无法掩盖。她跟在陆绎身后,走出了密道的另一端出口——竟是直接通往皇宫西侧一处偏僻宫苑的假山之后!
天色已然微明,宫墙内传来隐约的钟鼓之声,那是百官即将上朝的信号。
陆绎没有多言,只是递给她一块非金非木的黑色腰牌,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和一个“陆”字,与他之前给她的令牌形制相似,却更为小巧。
“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示意,不得开口,不得妄动。”他沉声吩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空旷肃穆的宫道之上。身着各式品级官服的官员们从四面八方汇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看到陆绎,纷纷避让行礼,目光在触及他身后低眉顺目的沈青瓷时,虽有些诧异,却无人敢上前询问。
踏入那巍峨庄严的大殿,沈青瓷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厚重的威压扑面而来。鎏金盘龙的巨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旁,鸦雀无声,只有御座上空悬的珠帘轻轻晃动,预示着那位九五之尊的即将来临。
她按照陆绎的眼神示意,悄无声息地跪坐在大殿角落一根巨柱后的阴影里,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跳如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帝国的权力核心。
“皇上驾到——”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百官齐刷刷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沈青瓷也连忙跟着跪下,额头触碰到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
皇帝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卿平身。”
早朝开始,各部官员依次出列,奏报政务。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但沈青瓷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许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站在武官队列前列、神色冷峻的陆绎。
终于,当户部官员奏报完漕运事务后,陆绎一步踏出,手持玉笏,朗声道:“臣,青衣司指挥佥事陆绎,有本启奏!”
刹那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准奏。”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臣弹劾永嘉侯赵赟,纵容世子赵珩,勾结奸商,私运朝廷禁物火硝,数额巨大!更甚者,”陆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经臣查实,永嘉侯府长史赵安,涉嫌将部分火硝,通过城西积善堂中转,秘密运往北境榷场,私下交接与黑水部族使者!此举,形同资敌,罪同叛国!”
“哗——!”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方才还维持着表面平静的大殿,瞬间如同炸开了锅!
私运火硝已是重罪,资敌叛国,更是十恶不赦,足以抄家灭族!
“陆绎!你休要血口喷人!”一名与永嘉侯府交好的老臣立刻出列,气得浑身发抖,“永嘉侯乃朝廷勋贵,世代忠良,岂容你如此构陷!证据何在?!”
“证据在此!”陆绎毫不退缩,从袖中取出那两张染血的单据,以及周淮安那本关键的册子副本(显然他早已准备好),由内侍接过,呈送御前。
“此乃永嘉侯府长史赵安与积善堂、北境榷场往来之部分单据,以及前兵部武库司主事周淮安暗中记录之账册副本,其上清晰记载火硝流向,与赵安等人供词相互印证!人证物证俱在!”
珠帘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份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方才还群情激奋为永嘉侯辩护的官员,此刻也噤若寒蝉,面色惨白。资敌叛国的罪名,谁也不敢轻易沾染。
“陛下!”又一名官员出列,却是之前刁难过沈青瓷的王司丞背后的靠山之一,他强自镇定道,“纵然有此物证,但仅凭几张单据和一本来历不明的册子,便断定永嘉侯通敌,是否过于武断?焉知这不是有人刻意伪造,构陷忠良?更何况,永嘉侯乃国之柱石,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还需详加查证……”
“王大人此言差矣!”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竟是那位曾与沈青瓷对接的刑部陈主事,他此刻面色激动,手持几份文书出列,“陛下,臣亦有本奏!经臣核查,积善堂名义上为善堂,实则为前朝余孽‘玄翼’组织暗中操控之据点,用以藏匿、转运违禁之物!臣已拿到积善堂管事及部分相关人员口供,皆指向永嘉侯府长史赵安!此案,铁证如山!”
陈主事的突然发声,如同在即将倾斜的天平上,加上了最后一颗决定性的砝码!
“玄翼”二字,如同某种禁忌的咒语,让不少知情的官员脸色骤变!
珠帘之后,终于传来了皇帝冰冷彻骨的声音,那声音里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传朕旨意!”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永嘉侯赵赟,削去爵位,革去一切官职,押入天牢,候审!永嘉侯府,查抄!一应涉案人等,严惩不贷!北境榷场相关官吏,彻查!凡与‘玄翼’勾结者,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雷霆之怒,轰然降下!
“陛下圣明!”陆绎、陈主事等少数几人躬身领命。
而大部分官员,尤其是那些与永嘉侯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已是面如土色,浑身瘫软。
沈青瓷跪在角落的阴影里,听着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声音,紧紧攥住了拳头。父亲,您看到了吗?这些蠹虫,终于开始伏法了!
然而,她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玄翼”还未覆灭,朝中还有他们的保护伞。
她的路,还很长。
早朝在一种极度压抑和恐慌的气氛中散去。
陆绎走到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
“走吧。”他淡淡道,眼中却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沈青瓷抬起头,望向大殿之外那已然大亮的天光。
晨曦刺破云层,照亮了这座帝国心脏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前路上,更加浓重的黑暗与未知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