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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长夜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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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面颊,却吹不散沈青瓷心头那股灼热的危机感。背后的掌伤随着奔跑阵阵抽痛,内息在经脉中紊乱地冲撞,带来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她不敢回头,将【冰壶秋月】催动到极致,身形在迷宫般的街巷中变幻不定,试图甩掉身后那如跗骨之蛆般的追杀。
积善堂地下的发现,如同捅破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她毫不怀疑,此刻整个“玄翼”在京城的力量,恐怕都已闻风而动,誓要将她这个窥破秘密的人扼杀在黎明之前。
怀中的那两张单据,仿佛带着地下石室里硝石与血腥的气息,沉甸甸地贴在心口。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上面具体写了什么,只知道这是足以让许多人头落地的证据。
不能回青衣司!那里看似安全,但李胖子、王司丞之流,难保没有“玄翼”的眼线。她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唯一的生路,只有陆绎!只有他那个位于城南、鲜为人知的秘密小院!
她凭借着记忆,专挑最黑暗、最曲折的路径,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向着城南亡命奔逃。身后的追兵似乎不止一波,脚步声、衣袂破风声从不同方向传来,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
“在那边!”
“别让她跑了!”
几声低沉的呼喝自身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是弩箭破空的尖啸!
沈青瓷猛地向前一扑,滚入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几支弩箭“夺夺夺”地钉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箭尾剧颤!
她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在杂物间爬行,尖锐的木刺划破了手掌和膝盖,也浑然不觉。
刚冲出窄巷,前方巷口赫然出现两道持刀的黑影,封住了去路!前后夹击!
绝境!
沈青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没有退缩,反而迎着那两名刀手冲了过去!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她身体猛地一矮,如同泥鳅般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滑过,同时双手齐扬——
左手洒出最后一把药粉,右手紧握的匕首带着微弱的冰寒内息,闪电般划向右侧那人的脚踝!
“啊!”右侧刀手惨叫一声,脚踝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瞬间倒地。
左侧那人被药粉迷了眼,动作一滞。
沈青瓷抓住这瞬息的机会,从他身侧疾冲而过,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凌厉的刀风几乎是贴着她的脊背掠过,将她的衣衫再次划破!
冲出巷口,眼前是一条稍显宽阔的街道,但远处已有更多的黑影在快速逼近!
她体力近乎透支,内息紊乱,背后的掌伤更是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甘心!她还没有看到父亲沉冤得雪,还没有将“玄翼”连根拔起!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脚步踉跄之际,前方街道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驶出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恰好停在了她的面前。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沉稳熟悉的脸——是那个扮演她“父亲”苏明远的密探!
“上车!”密探低喝一声,伸手将她猛地拉上车厢!
几乎在她上车的同一时间,马车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将身后追来的黑影瞬间甩开!
车厢内,沈青瓷瘫软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散架一般。她看着对面神色凝重的密探,声音沙哑:“你……你怎么会……”
“司丞早有安排。”密探言简意赅,递过一个水囊和一块干净的布巾,“城内多处据点已暴露,司丞料定你取得证据后不敢回司,命我在此接应。”
沈青瓷接过水囊,灌了几口冷水,才勉强压住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气血。陆绎……他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速行驶,专挑僻静路径,显然车夫对京城道路极为熟悉。然而,身后的追兵并未放弃,马蹄声和呼喝声隐隐从后方传来,越来越近!
“甩不掉他们!”车夫沉声道,语气带着一丝焦急。
密探眉头紧锁,看向沈青瓷:“东西呢?”
沈青瓷从怀中取出那两张沾染了些许血迹和灰尘的单据,递了过去。
密探接过,看也未看,迅速塞入怀中一个特制的夹层,然后猛地掀开车厢底部的木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蜷缩的暗格!
“进去!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来!”密探语气急促,不容置疑。
沈青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李代桃僵,引开追兵!
她看了一眼密探决然的眼神,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没有犹豫,立刻蜷身钻入了那狭窄黑暗的暗格之中。木板在她头顶合上,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和压抑,只有马车颠簸的震动和外面隐约传来的声响。
她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内息在黑暗中缓缓运转,试图平复伤势和紊乱的气息。
马车速度陡然再次提升,似乎在亡命奔逃。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箭矢射在车厢壁上的“夺夺”声!
“站住!”
“再不停下,格杀勿论!”
激烈的追逐声、兵刃交击声、马匹嘶鸣声不断传来,显然外面的密探和车夫已经与追兵交上了手!
沈青瓷蜷缩在暗格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又是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搏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厮杀声渐渐远去,最终归于寂静。马车似乎也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沈青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功了吗?还是……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推开暗格时,头顶的木板被轻轻敲击了三下,两急一缓。
是安全的信号!
她猛地推开木板,挣扎着爬出暗格。车厢内一片狼藉,壁上插着几支弩箭,车帘被撕裂,那名扮演苏明远的密探靠在车厢壁上,胸口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气息微弱。而车夫……已然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凶多吉少。
“你……”沈青瓷喉咙哽咽。
密探艰难地抬起手,将怀中那个夹层取出,塞回沈青瓷手中,声音微弱断续:“……南……朱雀门……第三个石狮……下……有……接应……快……走……”他说完,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沈青瓷握着那带着体温和鲜血的夹层,眼眶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悲痛,深深看了那密探一眼,将他的尸体放平,低声道:“走好。”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
马车停在一处废弃的货栈后院,周围寂静无人。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正是靠近城南朱雀门的位置。
必须尽快赶到接应点!
她将身影隐藏在最深的阴影里,如同受伤却警惕的孤狼,向着朱雀门的方向潜行。背后的掌伤和內腑的震荡让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但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咬牙坚持。
长夜将尽,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当她终于看到朱雀门那巍峨的轮廓时,体力也几乎到了极限。她依言找到第三个石狮子,在其底座下,摸到了一个冰冷的、小小的金属环。
她轻轻一拉。
身旁看似严丝合缝的墙壁,竟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和一股熟悉冷冽的气息。
她没有犹豫,闪身而入。
缝隙在她身后悄然合拢。
墙内是一条狭窄的密道,通向未知的深处。而密道尽头,一道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正静静地等待着她。
晨曦的第一缕光,恰好透过密道上方某个巧妙的气孔,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正是陆绎。
他看着浑身狼狈、血迹斑斑、却眼神亮得惊人的沈青瓷,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拿来。”他伸出手,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沈青瓷将那个染血的夹层,放在了他的掌心。
长夜,终于过去了。
但黎明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与更加残酷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