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南枝》在下芸豆

10、血夜奔逃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瞬间驱散了顾南枝脑中最后一丝昏沉。坠落的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她重重地摔在栖梧院后窗下松软的泥土和枯草上。剧痛从脚踝和手臂传来，喉咙的伤口更是撕裂般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晕厥。

　　但她不能晕！
　　身后，父亲顾雍疯狂的咆哮和死士们急促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
　　“抓住她！格杀勿论！”

　　顾南枝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强行清醒！她甚至来不及查看伤势，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将怀中染血的纸卷和那支冰冷的铁簪塞得更紧！她辨不清方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出这座用谎言和鲜血堆砌的牢笼！逃到沈烬找不到、父亲也找不到的地方！将这血证……公之于世！

　　她踉跄着，凭借着对府邸后园地形的模糊记忆，一头扎进黑暗的假山园林之中。单薄的身影在嶙峋的怪石和枯败的草木间跌跌撞撞，月白色的寝衣在黑暗中如同微弱的萤火，随时可能被吞噬。

　　“在那边！”
　　“追！”
　　“放箭！死活不论！”

　　冰冷的命令声和破空之声自身后传来！顾南枝头皮发麻，猛地扑倒在一块巨石之后！
　　“笃笃笃！” 几支弩箭狠狠钉在她刚才落脚的地方，尾羽兀自颤动！

　　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顾南枝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头后面，剧烈的喘息牵扯着喉咙的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逃不掉了……父亲是当朝宰相，权势滔天，这京城内外，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就在这时！

　　“咻——！”
　　“噗嗤！”
　　“啊！”

　　一声更加凌厉的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是利刃入肉的闷响和一个死士戛然而止的惨叫！

　　顾南枝惊骇地抬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正欲张弓的死士，咽喉处赫然插着一支造型奇特、泛着幽蓝寒光的短小弩箭！箭尾还在微微震颤！那死士瞪大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有埋伏！”
　　“保护相爷！小心暗箭！”
　　死士们瞬间大乱！他们不再追击顾南枝，而是惊恐地围拢到捂着手臂、脸色铁青的顾雍身边，警惕地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府邸围墙外一片黑沉沉的屋脊！

　　又是他？！
　　顾南枝脑中瞬间闪过那个在栖梧院窗外放冷箭救下她的人！不是沈烬！会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为她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求生的意志再次压倒恐惧！她不再犹豫，强忍着剧痛，趁着死士们被未知袭击者吸引注意力的混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与袭击方向相反的后园角门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亡命奔逃！

　　相府·栖梧院·地狱

　　苏晚悠悠转醒，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胸口如同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半边脸颊火辣辣地肿胀着，嘴角凝固着血痂。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小姐不见了！房间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地上还残留着打斗的血迹和她那把掉落的匕首！

　　“小姐……” 她嘶哑地呼唤，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巨大的恐惧和自责瞬间将她吞噬！她没能保护好小姐！小姐带着那要命的铁证逃走了，可她能逃到哪里去？外面全是相爷的人！还有那个虎视眈眈的沈烬！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两名面无表情、气息冰冷的死士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重伤的苏晚粗暴地拖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小姐呢？！” 苏晚奋力挣扎，却牵动全身伤口，疼得她冷汗直流，根本无法挣脱。

　　死士一言不发，如同拖拽一袋货物，将她拖出了栖梧院，拖向相府最深处、最阴森的地方——地牢。

　　城西·小院密室

　　“公子！” 萧昀脸色铁青地冲进密室，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愤怒，“相府出事了！顾雍老贼……他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了格杀令！顾南枝带着那份铁证跳窗逃了！顾雍的死士正在全府追捕她！还有……”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苏晚……重伤被擒，被拖进了顾府地牢！”

　　沈烬背对着他，站在阴影里，身影僵直如铁铸。萧昀带来的消息，如同惊雷在他死寂的心湖炸开！

　　顾南枝……逃了？带着那份能钉死顾雍的铁证？！
　　顾雍……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下了格杀令？！
　　苏晚……重伤被擒？落入顾雍那个老贼手中？！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沈烬！有听到顾雍狗急跳墙的暴怒快意，有对那份铁证去向的焦灼，更有对顾南枝此刻生死未卜处境的……难以言喻的揪心和暴怒！以及听到苏晚落入顾雍手中的瞬间，一种冰冷的、仿佛自己重要之物被玷污的杀意！

　　“她逃不远的！” 沈烬猛地转身，眼中翻涌着比夜色更浓的戾气，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顾雍封锁相府只是开始！他很快会封锁城门！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那份铁证……绝不能落入顾雍手中！更不能……让她落在顾雍手里！” 最后一句，他说得异常艰涩。

　　萧昀立刻道：“属下已经命‘烬影’所有在城内的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搜寻顾南枝的下落！同时盯紧相府和城门的动静！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沈烬，“苏晚姑娘……她落入顾雍手中，恐怕……”

　　沈烬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锐利！苏晚！那个忠心护主、在揽月楼顶敢对他挥刀的婢女！她是顾南枝最信任的人，也是……他计划中一枚重要的棋子，更是……萧昀心中……

　　“顾雍抓她，无非是想逼问顾南枝和铁证的下落。” 沈烬的声音如同寒冰，“以苏晚对顾南枝的忠心，她宁死也不会开口。但顾雍……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他想起顾雍在栖梧院那狰狞的嘴脸，一股暴戾的杀意直冲头顶！

　　“公子！” 萧昀单膝跪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恳求和决绝，“请让属下带人去救苏晚！她……她不能死！”

　　沈烬看着萧昀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痛苦，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得更紧。他需要苏晚活着！至少现在需要！她是找到顾南枝的关键！也是……牵制顾雍的一步棋！

　　“好！” 沈烬眼中寒光一闪，杀伐决断，“你带一队‘烬影’精锐，立刻去相府地牢！记住，首要目标是救人！若事不可为……”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无情，“确保她……不被顾雍所用！” 言下之意，必要时……灭口！

　　萧昀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化为更深的决绝：“属下……明白！” 他重重抱拳，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密室！

　　密室中只剩下沈烬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向相府方向那片被灯火映照得有些诡异的夜空。顾南枝……那个倔强又脆弱的女人，她现在在哪里？是否正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某个冰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她怀揣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却也背负着足以将她碾碎的杀机。

　　他该恨她！恨不得亲手掐死她！可为什么……当听到她亡命奔逃、生死未卜的消息时，他心中那滔天的恨意里，会夹杂着一丝无法忽视的……焦灼和……恐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彻底失去控制。

　　“顾南枝……” 沈烬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最好……别死得太容易！” 这诅咒般的话语里，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扭曲的祈望。他身影一晃，也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京城·阴暗逼仄的陋巷深处

　　顾南枝背靠着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墙壁，蜷缩在一个堆满破筐烂木的角落缝隙里。她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脚踝肿得像个馒头，钻心的疼。手臂和身上多处擦伤，火辣辣地灼烧着。最要命的是喉咙的伤，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血腥味不断涌上来。寒冷和失血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意识一阵阵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相府的。只记得在翻越后园角门矮墙时，被死士的弩箭擦伤了小腿。她凭着求生的本能，慌不择路地冲进这片迷宫般、散发着恶臭的贫民陋巷，像只受惊的老鼠，在黑暗和垃圾堆中穿梭躲藏。好几次，她听到追兵的呼喝声和脚步声在巷口经过，吓得她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怀中的纸卷和铁簪，如同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催命的符咒。

　　“苏晚……” 她无声地呜咽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土和血污滑落。苏晚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父亲……父亲会对她做什么？想到苏晚可能遭受的酷刑，顾南枝心如刀绞，巨大的愧疚和绝望几乎将她压垮。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之际，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凶戾的交谈声：
　　“妈的，那娘们跑哪去了？相爷下了死命令，天亮前必须找到！”
　　“肯定躲在这片老鼠窝里！仔细搜！每个角落都别放过！”
　　“找到直接宰了！东西拿回去交差！”

　　是父亲的人！他们追来了！而且……就在这条巷子里！

　　顾南枝的瞳孔因为极度恐惧而放大！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完了……她逃不掉了……她甚至没有力气再移动一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柱在巷子里胡乱扫射，照亮了肮脏的地面和堆积的垃圾，正一寸寸地向她藏身的角落逼近！

　　绝望彻底淹没了她。她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也好……死了，就解脱了……不用再面对父亲的罪恶，不用再承受沈烬的恨意，不用再连累苏晚……

　　就在那刺眼的光柱即将扫到她藏身的破筐、死士狰狞的面容已隐约可见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和浓烈的、混合着寒霜与铁锈的熟悉气息！精准无比地落在顾南枝身前，用他高大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黑暗之中！

　　顾南枝惊骇地睁开眼！

　　逆着巷□□来的微弱光线，她只能看到一个挺拔如孤峰般的、无比熟悉的背影轮廓！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沈烬？！
　　怎么会是他？！

　　追来的死士也瞬间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什么人？！”
　　“相府办事！闲杂人等滚开！否则格杀勿论！”
　　死士厉声喝道，刀剑出鞘的寒光在黑暗中闪烁。

　　挡在顾南枝身前的沈烬，缓缓转过身。巷口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嗖！嗖！嗖！”
　　三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之声响起！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呃啊——！”
　　“噗通！”
　　三声短促的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那三名气势汹汹的死士，咽喉处各自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瞬间毙命！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发出滋滋的燃烧声，映照着他们死不瞑目的脸。

　　干净！利落！狠绝！
　　如同死神收割生命！

　　巷子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顾南枝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喘息声。

　　沈烬缓缓放下手，袖口似乎有冰冷的金属光芒一闪而逝。他这才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角落、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顾南枝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冰冷的审视，有毫不掩饰的杀意，有看到猎物落网的嘲弄，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看到她那副凄惨模样时，心底骤然升起的、如同被毒虫噬咬般的刺痛和……滔天的怒火？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顾南枝。靴子踩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顾南枝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顾南枝浑身僵硬，连颤抖都忘记了。她看着这个如同索命修罗般走近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翻涌的、足以将她撕碎的复杂情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
　　最终，她还是落入了这个最恨她的人手中。
　　他会怎么对她？杀了她？还是……用更残忍的方式，折磨她，逼问出铁证的下落？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薄茧，却异常有力，猛地攫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从角落里粗暴地拖拽了出来！

　　顾南枝痛呼一声，被迫踉跄着站起，脚踝的剧痛让她几乎栽倒。

　　沈烬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脖颈间渗血的纱布、身上狼狈的伤痕，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失去焦距的眼眸上。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没有说一句话。

　　下一秒，在顾南枝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沈烬猛地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揽住她的后背，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 顾南枝惊得说不出话，浑身僵硬如同石块。

　　沈烬依旧沉默，抱着她的手臂却如同铁箍般牢固。他不再看怀中的人，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三具死士的尸体，再投向巷口外沉沉的夜色。他抱着顾南枝，大步流星地走出这条充满死亡气息的陋巷，身影迅速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巷子里燃烧的火把和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猎杀与……意外的“救援”。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顾南枝蜷缩在沈烬怀中，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那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和强健有力的心跳。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更深的折磨还是……未知的命运。她只知道，自己刚刚逃离了父亲的杀局，却又落入了这个最危险、最恨她的男人手中。前路茫茫，唯有怀中的血证和铁簪，冰冷地提醒着她——这场用血与火书写的宿命纠葛，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