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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囚笼烬火 ...

  •   沈烬的怀抱冰冷而坚硬,如同囚禁的牢笼。顾南枝被他打横抱着,身体僵硬,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喉咙和脚踝,剧痛让她冷汗涔涔,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挣扎。她不敢挣扎,也无力挣扎,只能紧闭双眼,任由那混合着寒霜、铁锈和淡淡血腥气的冷冽气息将她包围。

      她能感觉到他步履沉稳而迅捷,在黑暗的街巷中穿行,如同行走在自家后院。追兵的呼喝声似乎被远远甩在身后,但死亡的威胁并未远离——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本身就是最致命的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沈烬的脚步终于停下。顾南枝感觉到他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被带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某处废弃宅邸的地下密室。空间不大,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一张桌子,一盏如豆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壁。空气沉闷,带着陈腐的霉味。

      沈烬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如同丢弃一件物品般,将顾南枝重重地放在了那张硬邦邦的木床上!

      “呃!” 剧烈的撞击让顾南枝痛哼出声,眼前发黑,险些再次晕厥。

      沈烬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蜷缩在床上的顾南枝。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凌乱沾血的发丝,惨白如纸的脸颊,脖颈间被血浸透的纱布,沾满污泥和血渍的寝衣,肿胀变形的脚踝……以及她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复杂情绪。

      “顾南枝,” 沈烬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在这死寂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倒是命大。逃出顾雍的魔爪,又撞进我的手里。”

      顾南枝强忍着剧痛和眩晕,艰难地睁开眼,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风暴的眼眸。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麻木和……一丝冰冷的嘲弄。她扯了扯干裂出血的嘴角,声音嘶哑破碎:“托……沈公子的福……若非你……那一箭……” 她指的是栖梧院窗外射伤顾雍手臂的那一箭。

      沈烬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他冷哼一声,语气更冷:“那一箭是射给顾雍的,与你无关。救你?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那份能钉死顾雍的证据,被他抢先毁掉。” 他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顾南枝几乎窒息。“东西呢?交出来!”

      冰冷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伸向顾南枝的胸前——那染血的纸卷和铁簪就藏在她紧捂的衣襟之下!

      “不!” 顾南枝如同受惊的兔子,用尽全身力气蜷缩起来,死死护住胸口!那是她用命换来的东西!是沈家翻案的唯一希望!也是……她向这个疯狂世界证明父亲罪孽的唯一依仗!她不能交出去!尤其是不能交给眼前这个同样满心仇恨、不知会如何利用它的沈烬!

      “由不得你!” 沈烬眼中戾气暴涨!耐心耗尽!他一把抓住顾南枝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粗暴地去撕扯她胸前的衣襟!

      “放开我!沈烬!你这个疯子!” 顾南枝拼命挣扎,屈辱、恐惧和巨大的愤怒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顾喉咙撕裂般的痛楚,嘶声尖叫!双脚胡乱踢蹬,受伤的脚踝撞在床沿,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撕扯间,那支冰冷的铁簪从她混乱的衣襟中滑落出来,“叮当”一声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僵!

      沈烬的目光瞬间被那支样式古朴、通体乌沉的铁簪吸引!他认得!这是栖梧院暗格里东西的容器!他猛地松开顾南枝,弯腰去捡!

      顾南枝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抢夺!“还给我!”

      沈烬轻易地避开了她虚弱的扑抢,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捏住了那支冰冷的铁簪。他看也不看顾南枝绝望的眼神,目光锐利地扫过簪体,瞬间就发现了簪头那细微的机关凸起!

      “咔哒!”

      机括轻响,簪头弹开!

      一卷染着暗褐色血迹、泛黄的纸卷,静静地躺在簪子中空的管身里。

      密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沈烬的手指,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又如同触碰剧毒之物,将那卷薄如蝉翼却重逾千钧的纸卷,从簪管中倒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纸卷顶端那一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入他的眼帘:

      “镇北侯府通敌案——军需亏空及构陷铁证实录(副册)”

      轰——!
      沈烬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展开纸卷,目光如同饥饿的野兽,贪婪又带着毁灭性的恐惧,急不可耐地扫过上面那密密麻麻、字字泣血的蝇头小楷!

      “……顾雍授意,克扣北境军需银八十万两,以次充好,箭簇朽木,冬衣芦絮……”
      “……命张启元仿沈崇山笔迹,伪造通敌书信,藏于侯府密室栽赃……”
      “……事发,顾相力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拒收任何呈情,定调‘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行刑前夜,沈崇山血书鸣冤,托心腹密送出京,下落不明(疑为顾雍截获销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烬的心脏!将他十二年来支撑自己的仇恨与信念,血淋淋地剖开!原来……原来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肮脏!更加残酷!克扣军需!栽赃陷害!拒收呈情!赶尽杀绝!甚至连父亲临死前最后的血书,都可能被顾雍截获销毁!

      “顾雍……顾雍!!!” 沈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滔天的恨意和悲怆瞬间将他淹没!他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捏着纸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几乎要将这承载着血泪的纸卷捏碎!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眸如同燃烧的业火,死死钉在蜷缩在床角、脸色惨白、正惊恐地看着他的顾南枝身上!

      是她!是她的父亲!是这个女人血管里流淌着的肮脏血脉!造成了这一切!毁了他的家!杀了他所有的亲人!让他背负着叛国余孽的污名,在仇恨的深渊里挣扎了十二年!

      杀意!纯粹到极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密室!沈烬一步步逼近顾南枝,手中的纸卷被他攥得变形,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顾南枝被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恨意和杀机吓得魂飞魄散!她本能地向后缩去,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次,沈烬是真的要杀了她!为沈家满门的血债!为他这十二年地狱般的煎熬!

      “沈烬……你……”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的泪水汹涌而出。

      “闭嘴!” 沈烬厉声咆哮,声音嘶哑破碎!他猛地伸出手,再次狠狠攫住了顾南枝纤细脆弱的脖颈!力道之大,比在揽月楼顶更甚!他要掐死她!就在这里!用她的血,祭奠沈家的亡魂!

      窒息感瞬间袭来!顾南枝眼前发黑,双手无力地抓挠着他铁钳般的手臂,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然而,就在顾南枝的意识即将陷入永恒的黑暗之际——

      “砰——!” 密室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

      萧昀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踉跄着冲了进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个气息奄奄、浑身是伤、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是苏晚!

      “公子……救……救苏晚!” 萧昀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疲惫,他看到沈烬正扼着顾南枝的脖子,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但此刻他顾不上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背上的苏晚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苏晚的情况极其惨烈!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鞭痕、烙痕、刀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角破裂,牙齿似乎也掉了几颗。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手——十根手指的指甲,竟被生生拔掉了大半!血肉模糊!她气若游丝,仅存的一只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口中发出微弱痛苦的呻吟。

      “苏晚——!” 顾南枝看到苏晚的惨状,如同被万箭穿心!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竟然暂时挣脱了窒息的恐惧,嘶声哭喊出来!泪水决堤般涌出!

      沈烬扼住顾南枝脖颈的手,在看到苏晚惨状的瞬间,也猛地一僵!那滔天的杀意如同被冰水浇头,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认得那些酷刑!那是顾雍惯用的、对付“不听话”的人的手段!苏晚……她为了守护顾南枝,为了守护那个秘密,竟被折磨至此?!

      萧昀跪在苏晚身边,小心翼翼地捧着她血肉模糊的手,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公子!属下无能!冲进地牢时……他们……他们正在对她用刑!顾雍那老贼……畜生不如!”

      就在这时,气息奄奄的苏晚似乎感应到了顾南枝的哭喊,她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唯一能视物的眼睛,看向了床上被沈烬扼住的顾南枝。那涣散的眼神中,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光亮!那是刻骨的担忧和……无声的祈求!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满血污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小……姐……快……逃……”
      “证……据……别……给……”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苏晚——!” 顾南枝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崩溃!

      沈烬扼住顾南枝脖颈的手,在苏晚那微弱的气音和最后祈求的眼神中,在顾南枝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般,猛地松开了!

      顾南枝跌回床上,剧烈地咳嗽喘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苏晚,看着萧昀悲恸欲绝的脸,再看向站在床边、脸色铁青、眼神剧烈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沈烬……

      密室中,死寂无声。
      只有油灯噼啪的爆响,顾南枝痛苦的喘息和咳嗽,以及萧昀压抑的呜咽。
      冰冷的铁簪和染血的纸卷,掉落在地。
      沈烬的手,还维持着刚才扼颈的姿势,微微颤抖着。
      他看着顾南枝脖子上再次加深的青紫指痕,看着她眼中那如同世界崩塌般的巨大悲痛,再低头看着地上那卷承载着沈家血泪的铁证……
      滔天的恨意、冰冷的杀机、被真相冲击的剧痛、对苏晚惨状的震动、还有那丝挥之不去、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的、对眼前这个仇人之女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所有的情绪在他胸中疯狂碰撞、撕扯!
      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被什么烫到,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顾南枝,又看看地上的铁证和苏晚,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破碎的字:
      “看好她……和……证据!”
      说完,他像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猛地转身,带着一身狂暴未息的戾气,大步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密室!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混乱的背影。

      密室里,只剩下绝望的哭泣、沉重的喘息,和那盏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油灯,映照着地上冰冷的铁证与淋漓的鲜血。囚笼已筑,烬火未熄,而这场以血为引的宿命,正朝着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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