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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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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入夏,开着新风的室内却不热,两人挤挤挨挨地睡了一宿,身上都仅出了层薄汗。
八岐显然还在睡梦里。似是被身侧人的动作惊扰到,轻哼一声扭了扭身子,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可他们此时离得极近,八岐这动作无异于将自己整个送进须佐怀里。
外头天光大亮,可这小小的房间却甚为昏暗。须佐一时间心如擂鼓,竟生出些许荒谬的刺激感来,仿佛他们正躲在无人处,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他想跳下床逃走,这时八岐的手臂却缠了上来,轻轻地搭在他肩头,温软的触感落在皮肤上,刺激得须佐浑身一僵,定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
湿热的吐息近在耳畔,晨起的躁动不光没平息,反倒愈发抖擞了起来,偏偏颈侧缠绕的的手臂半点不肯放松,须佐越是想挣开,越是被紧紧搂住。八岐将醒未醒,身体无意识地乱动,动作间蹭得须佐额角青筋乱跳,险些忍不住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来。
“……你。”须佐气息紊乱,攥住八岐肩膀摇了摇,压着眉头低声道,“醒醒,别睡了。”
八岐似乎浑然不觉,身子蜷起,脑袋几乎全埋进须佐胸前,只露出几缕乱翘的白发随呼吸起伏。
窗外传来清脆鸟鸣,八岐微蹙着眉头,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哼声,睫毛颤动,将醒未醒。须佐深呼吸几口气,一边想赶紧离开这张是非之床,一边却不愿松开怀里这副柔软躯体,可他来不及做出决定,就见八岐长长地“嗯”一声,彻底醒了。
实际上两人的反应一样明显。同是二十啷当岁的成年男性,只要身无隐疾,早上多半都会来上这么一遭,只是八岐看上去格外镇定,便显得此时面红耳赤的须佐不对劲了起来。
“早。”八岐半垂着眸子恹恹地打招呼,倦怠的态度与下边与须佐相抵的精神抖擞完全相反。晨起的嗓音沙哑,似乎还蕴了丝为不可察的笑意:“这么紧张做什么?”
说话间非但没松开环在对方脖子上的手臂,反倒搂得越发紧了些,磨蹭着在那肌肉紧实的肩膀上寻了一处舒适地方,堂而皇之窝了下来。他掀起眼皮瞟了眼须佐紧绷的神色,忽地玩心大起,抬腿在被子里头重重一碾,戏谑道:“怎么,要我帮你?”
须佐陡然咬紧了牙,忍无可忍地捏住那试探着往下游走的白皙手腕,眼底一片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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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岐上午没课,但实验室白天有人要用,不是久待之地。于是须佐再度拎着包落荒而逃后,他也简单收拾一番,魂不守舍地飘回了宿舍。
夜刀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荒一如既往不知所踪,四人满编的寝室愣是被衬得仿佛单间。八岐松了一口气,就着凉水吞下早上份的胃药,行尸走肉般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他紧闭双眼试图入眠,掌心微弱却连绵不绝的热痛却时刻提醒他数十分钟前发生的事。
那句“我帮你”脱口而出后,须佐的眼神几乎立刻变得凶狠起来。这凶狠与一年前两人差点吵起来那次不同,带着沉沉的压迫感,令八岐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这情绪来得极为突兀,与从前“成功惹怒对方”时油然而生的成就感大相径庭,陌生的感觉使八岐瞪大眼睛,无法抑制地弓起了身子。
直到眼前一暗,须佐翻身撑在上方,八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令他如此失态的并非那股情绪,而是对方正握住他的手。
“——放开!”八岐撑着胳膊试图坐直身子,随即被捏住肩膀按回去。他不敢挣扎得太过分,整个人都被须佐按在被子里,只能咬牙压着声音呵斥:“你个变态,大早上发什么疯!”
须佐不答,低垂着眼睛注视着他,金色的瞳眸显示出某种克制的暗芒,使得八岐不由自主地仰头同他对视。被控制的人光会逞口舌之快,时间一久便有些难以自抑,面颊绯红地咬牙别过脸去,神色中的隐忍抗拒却消退几分,颇有点“反抗不了就躺平享受”之意。这副破罐子破摔之态令出力的人心生不满,握着他肩膀的手指力度加大几分,惹来一声尾音轻颤的责备:“轻点,疼。”
一滴汗水顺着须佐的眉弓滑下,不偏不倚落在八岐鼻尖上,烫得他浑身一抖。须佐呼吸粗重,附身凑在八岐耳畔,嗓音又低又哑:“你的呢,不是说要帮我?”
八岐被伺候得理智溃散,闻言咬着嘴唇沉默几秒,竟真的伸出手,慢慢向着须佐探了过去。
于是清晨的躁动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互帮互助了过去。等一切结束时,须佐臊得几乎要直接开窗跳下去,他抽出纸巾匆匆擦了几下手,别过头根本不敢看八岐,脚底生风逃窜而去。然而他没走两秒又折了回来,把依旧维持原样瘫在床上的八岐拎起来收拾一番,又叠好被子,将新风开到最大,才红着脸在“嗡嗡”的机器声中开口:“我……先去上课了,你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八岐看了眼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半是无奈半是闹心地叹了口气。
须佐尴尬得说不出话,眼神乱飘不敢同他对视。最后还是八岐轻笑一声,轻轻揭过这茬:“行了,上你的课去,我回宿舍休息。”
庆幸混杂着一丝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须佐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支吾片刻却一个字也没憋出来,只得闷闷地“嗯”一声,垂头丧脑地走了。
八岐回到寝室,睡了一上午没滋没味的觉,梦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场景碎片。从去年那场伴着火烧云的吵架到漫展角落一闪而过的金毛,从深夜医院的手足相抵到数小时前实验室外间的气息纠缠,扰得他睡不好,也醒不来。
好不容易熬到断断续续的梦境结束,八岐扶着胀痛的脑袋坐起来,无精打采地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四十五,又环顾四周,发觉早上还躺在床铺上的夜刀已不知所踪,整间寝室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人。
多半是第二节的课不好翘掉,起床去上课了,八岐漠然想着。他熟练地从柜子里翻出泡面,打算中午就这么凑合一口,正准备撕开包装时发现热水壶里只有昨天的剩水。
八岐原地站立几秒,认命地提起热水壶前往水房。前后不过两分钟,回来时就见须佐端坐在桌前,桌上原本放着的泡面被丢回柜子,取而代之的是打包好的热乎饭菜,塑料袋上印着三食堂的logo。
“还吃泡面,刚从医院出来就不长记性。”须佐垂眸把饭盒打开摆好,又掰开一次性筷子搭在餐巾纸上,嘴上不轻不重地数落,“一眼没盯住又在折腾自己,药也不打算吃?”
八岐有点愣神,本能地答道:“吃了,早上。”
“哦,还空腹吃药。”须佐垂头不看他,手里忙着把带来的事物收拾成入座即食的模样。忙完后一转头,看见八岐依旧拎着水壶立在门口,顿时皱起眉,两步过去接下沉甸甸的不锈钢壶,推搡着他坐过去吃饭。
等须佐放好壶在对面落座提筷,八岐才彻底回神:“你没吃?”
须佐咽下嘴里的土豆,幽幽道:“十一点半下课。”
现在才五十。八岐反应过来,眨了下眼没接活。接下来两人都不再出声,早上那场荒唐事亦无人提及,他们像约好了般将其刻意遗忘在脑后,整顿午饭沉浸在安静中高效进行。饭毕须佐监督八岐吃药,同时十分自觉地收拾好空餐盒扔掉,而后爬上床铺睡午觉;八岐则是下午有课,背起书包便溜溜达达出了门。
下午课上老师一再强调“学校不让划重点”,所以“本堂课绝对没在划重点,只是普通的复习课”,然后在满堂心照不宣的哄笑声中把考试题透了个底掉。八岐坐在后排角落,心不在焉地记着笔记,一汪阳光落在他手边,晃得书页都不甚清晰。他垂着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夜幕低垂,学生们三三两两赶回寝室。八岐站在图书馆门口,低头盯着脚下踩着被远处路灯拉长的影子。左转是宿舍区,右转是实验楼,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与此同时,须佐合上笔帽,结束了今日的学习。寝室里唯他一人,早出晚归和昼伏夜出的两位室友都不在;另一位最叫他牵挂的,却找不到联系的理由。
须佐抬眸盯着书架上排列整齐的画集,良久长出一口气,起身披上外套离开。
灯盏咔哒熄灭,房间重归寂静。
*
八岐提着便利店新鲜出炉的关东煮打开实验室门时,须佐刚刚启动电脑,呼呼的风扇声几乎掩过细微的门响。开门带起的气流惊动了低头摆弄键盘的人,他一抬头,就将静立在门口的人和那人手中的关东煮尽收眼底。
片刻缄默后。
“罗森新出的,尝尝?”八岐走上前来,假装没看到桌角放着的饭盒,面不改色举起冒着热气的牛丸递到须佐嘴边,柔声劝道,“听他们说可好吃了。”
须佐难以言喻的目光在牛丸和八岐真诚的双眼上游移几个来回,最终张口吃下了那枚自打便利店开业起就在售的食物。
两人在无言中默契配合,关东煮摇身变成慰问辛苦写手的礼品,食堂打包的饭菜则填饱了八岐的肚子。饭罢八岐瘫在床上刷微博,须佐先监督这爱忘事的贵人吃了胃药,才坐回电脑前码字。
八岐围观了一会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素芽”cp粉,一边冲浪一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心说这群网友可真能造谣,边边角角抠出来的糖连正主本人都快信了。不过唯一一点美中不足的是——
他登录小号咬牙切齿发问:明明大家都不知道素盏老师的性别,为什么都觉得ta一定是攻呀?
热心同人女激情澎湃地回答: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素盏老师都一定是1呀!天生1骨是这样的!
八岐被对方自洽的逻辑打败,恼羞成怒关了微博。
房门紧闭,满室只有键盘敲击的嗒嗒声。八岐百无聊赖躺了几分钟,翻身从包中拿出平板,唰唰地画了起来。笔尖与类纸膜的摩擦声与键盘声交织在一起,无端显出几分和谐来。不多时,一张伏案码字的速写出现在屏幕上。
他把电容笔吸回平板侧面,在跳出的充电提示中导出图片,发布在了“生根发芽”的微博主页上。
不远处桌子上传来一声特别关注的声响,紧接着是手忙脚乱关闭声音的动静。八岐侧耳听着,无声地笑弯了唇,调出前几日看到一半的电子书,心情愉悦地继续阅读起来。
——如果那家伙早上逃跑时,没那么刻意地把电脑落在实验室,他今晚是绝对不会再来这里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