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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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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须佐依旧提了三食堂的招牌三明治和一小份番茄土豆汤,匆匆踏着暮色投奔了八岐。他最近发现此人在许多细枝末节上颇有些恋旧,譬如喜欢的食物会吃不腻般反复品尝,倒给试图揣摩他口味的须佐提供了极大便利。
期末将近,不光要应付考试,各种大作业也纷纷迎来DDL,如非平日里勤于学业的卷王,此时必然焦头烂额、忙得脚打后脑勺。很可惜,须佐同学就是那个早已完成一切的卷王,所以这厮在宿舍看了会儿书,便毫无心理负担地赶去食堂打包八岐点的菜。他一手拎着打包盒,另侧肘间夹着一枚枕头,光明正大地混进实验楼大门,活像个给老板送餐的碎催研究生。此人演技了得,骗得值班室大爷眼都没抬,挥挥手叫他不用登记快滚。
化院的实验楼年近不惑,前些年翻新外墙时也未加装电梯,哪怕院长光临也得屈尊用双脚攀登楼梯。然而须佐不在意这些,四楼与和四十楼在他眼里仿佛并无区别,如履平地般抵达实验室门口,犹豫片刻后抬手轻敲了三下门。
约莫半分多钟快四十秒,门才被从里面打开。八岐面戴口罩一身白大褂,双手戴着乳胶手套,抿嘴轻点了一下头,旋身又回了里间。
面色说不上难看,但显而易见他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好。
须佐把餐搁在桌子上,走到里间门口处探头观看。只见操作台上琳琅满目的各式仪器,八岐垂眸不知在捣鼓什么,总之那副派头看上去十分专业,令须佐这纯血文科生肃然起敬。
怕打扰他似的,须佐小声问:“在做实验?”
八岐眼也不抬:“在擦屁股——清洗仪器刷试管洗烧杯倒废液桶。”
于是本就稀薄的敬意如烟散去。须佐抬步想进去细看,却被厉声喝止:“站住,不许进来。”
相当少有的疾言厉色,两人当初矛盾最激烈闹得差点动手时都没见八岐这么激动。须佐难以避免地生出一丝愠怒,更多的则是好奇,见对方只是在善后,便直接问出声:“为什么不让进,你们的规定吗,还是涉及什么机密数据?”
八岐平日一副懒散样子,此时动作却干脆利落,忙里抽闲答道:“会坏风水。”
“什么?”
“风水。”八岐最后清空废液桶,边摘手套边走出来,解释道,“完全相同的条件,有的管能做成有的做不成,或者实验室里有特定的人时才能做成,哪怕那个人只是在旁观。”
一次性乳胶手套“啪嗒”飞进垃圾桶,八岐娴熟地脱下白大褂的收好,揉着胃走出里间。他慎之又慎地关门落锁,确保收留的客人不会私自溜进去,这才捡起话头继续道:“我洗的试管能增加实验的成功率,我在场时做出来的数据也会更好看,所以才获准在实验室留宿。”
他耸肩,坦诚且不以为意:“不然老板招我个本科生进组干什么?”
须佐亦步亦趋跟过去,帮他把打包的饭菜一样样布在桌上,心说难怪,这是老天爷追着喂饭。
等八岐吃好喝好收拾好,又到了九点这个足够码字却稍显仓促的时间。须佐有些无奈,但上午脑袋一抽把电脑键盘留下的是自己,如今自食苦果怨不得别人,也只能快马加鞭全力以赴,勉强擦着十二点的边缘更新。
八岐在他码字其间一直窝在床上,先是不知打哪翻出来本专业书研读半晌,而后弓着背伸了两个长长的懒腰,抄起床脚的手机仰倒在枕头上,随即立马发现了不对:“你拿了枕头过来?”
键盘声稍缓,须佐不咸不淡地回答:“对,今天在你这里,肯定又赶不上门禁。”
八岐心里不太乐意,因为这床实在窄得令人发指,两个人睡着捉襟见肘,身都翻不开。但现在把人赶走既太不现实,也太不近人情,所以他只能撇撇嘴,舒展四肢享受独占整张床的最后几十分钟。
嗒嗒的打字声足够催眠,须佐这把键盘的声音段落感足够强,却温和闷润不刺耳,录下来可以直接投稿助眠区白噪音。八岐听得犯困,遂打开微博醒神儿,不料一上线便被铺天盖地的消息直接把手机卡死了半分钟。
人类总是很奇怪,能津津有味地盯着赛博鸡块原地旋转一分钟,却无法容忍卡死在微博首页哪怕十几秒。八岐皱着眉,烦躁地后台杀掉进程再重进,这次总算顺利打开了消息栏。
打上次在素盏评论区喊话叫人带饭顺便自扒马甲,八岐便没再上过微博。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自己掀起了一场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只是没想到躲了一夜一天,这件事的讨论度竟丝毫未降。八岐有点头大,抬眸向一无所知的须佐发射一枚眼刀子。
鉴于须佐这两年稳如金汤的“芽粉”人设,以及前阵子闹的沸沸扬扬的删博事件,现在他们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网友拎出来过度解读。文里写两位主角产生误会情路波折,超话里说素盏被芽老师伤透了心;文外他给可爱小猫图集点赞转发,超话里说素盏在看着猫猫舔舐伤口;如今芽老师终于纡尊降贵现身评论区,超话里又开始过年了似的狂舞素盏苦恋多年一朝修成正果,甜甜的小段子满天飞。
八岐看得眉梢止不住跳,心说凭什么搞得我像个渣男一样,退一万步讲,没能发现霸王票榜首是我的素盏老师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他原本想上来回关一下素盏,结果被这群网友气得全然忘掉。随即关掉微博打开绿江,发现昨天那条被奉为预言家的发言已被作者不动声色地加精,后台提示自己收到了个两万绿江币的红包。
两百块。八岐又撇了正埋头赶稿的素盏老师一眼,不同的是,这回眼神里没带刀子。然而畅快之余又夹着丝装腔作势的愁:他被素盏老师养得眼光高口味刁,这两万代币不知要花到猴年马月去——
作为常年驻扎在素盏霸王票榜单前三的资深读者八岐,收个两百的小红包还是相当心安理得的。
况且非要把账算那么细,这些年须佐三不五时的微博赞赏、本本不落还复数购入的画集,以及大量曾经存在过的详实细致的作品解读,两人付出的多少还当真不好比较。如非八岐态度坚决地拒绝他的约稿,这家伙只会失了智般砸更多钱。
富二代了不起哦。八岐又把昨天的更新翻了一遍,关掉手机枕着胳膊看向须佐,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反正答应发的图都是以前画的,自己不过是承诺发几条微博,就能换来素盏老师期末月的稳定更新,“等到快十二点却只等到一则冷冰冰请假条”这种事,至少三个月都不会再发生了!简直无本万利!
他洋洋自得地打了两个滚,被不远处飞过来的鼠标垫砸中胸口。须佐头也不回:“安静点。”
八岐捡起软趴趴的垫子一看,噗呲笑了。上面印的是须佐千辛万苦才从他这约到的唯一一张图。
“写完了?”
“在捉虫。”
那就是写完了。八岐抱着鼠标垫笑得不能自已,须佐皱眉投来难以理解的目光,怀疑刚才那下是不是砸中了这人的笑穴。
“快改,等着看呢。”八岐举起鼠标垫一扬,满脸戏谑,“好可怜啊素盏老师,只有这么一张能拿出来印都东西,要不我回去找找以前的周边,多送你点?”
“不要。你不如多接点我的约稿。”
“再说,最近不缺钱,不太想搬砖。”八岐兴致缺缺。
须佐登上绿江后台更新文章,随手又给八岐的账号发了二百红包——他向来有查看评论区的习惯,就算全部评论太多看不完,也要把每章的话题楼翻一遍。八岐那个账号除了打赏时的默认评论,几乎从未主动发过言,须佐点进他个人主页才发现此人只会零星回复别人的评论,但那犀利的言辞和刁钻的角度,几乎一眼就能认出这个账号背后是谁,甚至还能脑补出他嘴角噙笑目露嘲讽打字的模样。
从没真正见过那样的八岐,可须佐就是能想出那幅画面。
趁八岐趴着看更新的功夫,须佐简单洗漱了一下,有些后悔没带牙刷毛巾等物带过来。等他再度返回那张小床前时,八岐已经把两个枕头排排放好,盖着薄被闭眼躺下了。
须佐关了灯后有点不自在,站在床边挠头片刻,别别扭扭地挪过去,掀开一角被子,嗖地钻了进去。八岐就平躺在身侧,双手安详地搭在小腹上,平稳的呼吸声一下下扑在耳侧,在视觉受限的寂静黑夜里格外明显。须佐喉结轻滚,莫名生出了种“耳鬓厮磨”的错觉来。
身侧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半梦半醒间须佐隐约感觉到一阵扰动,可昏沉的意识来不及细想,很快被睡意裹挟着彻底沉入梦境。
月亮升了又落,星斗在云间穿行。皎白光辉照不进这方封闭的小小天地,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吵不醒熟睡的人。
翌日清晨,清脆的鸟鸣透过双层真空玻璃和锁着的木门,契而不舍的一声声钻进须佐耳朵里。
“……”被强行吵醒的大脑混沌不清,须佐半睁着眼睛,缓了片刻才完全找回神智。
随后他发现自己半边身子动不了了。
八岐睡得很熟,许是被热气熏着了,脸颊微微泛着红,一夜未沾水的嘴唇有些起皮,随着呼吸轻轻祈福。
小下巴又尖又挺,看上去没有口呼吸的毛病……须佐的思维拐了个弯,神游去了不知名的星球,直到怀里人缩了下脖子,柔软发丝擦过耳侧——
须佐猛地一哆嗦,差点把人从床上掀下去。他无比震惊地发现,明明入睡前还泾渭分明平躺的两个人,此时竟四肢交缠、不分你我地抱在一起。更过分的是,自己某些晨时无法避免的躁动,正肆无忌惮地……
紧贴在对方的身体上。
呼吸相闻,近在咫尺。如同某些晦涩又昭彰的旖旎念头,一股脑地涌出心口,打了他整个人一记措手不及。
轰地一声,才清醒没两分钟的脑子,再次烧成了一团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