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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刺客 ...

  •   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

      张无忌万万没想到,赵敏会成为他今生最大的对手。

      第一次见到赵敏时,她一身淡青女装,惊艳了岁月,也在少年的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彼时赵敏还只是一个美貌女子,虽然行事果断狠辣,但在张无忌心中,终究只是个怀春少女,一颦一笑间都透露出对自己的喜爱,虽然有时也会让自己背后发寒,但回头再想,没有伤及根源,便都成了情趣。

      可是灵蛇岛之后,一切都变了。

      灵蛇岛上,赵敏与周芷若一起消失,一夜之间,他与义父、蛛儿都中了十香软筋散。与二女一起消失的,不但有大家一起做的木筏,还有武林至宝的一刀一剑。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赵敏偷走了刀剑,整个灵蛇岛之旅,所有的柔媚姣俏,眉目含情,都是为了夺得刀剑。而周芷若呢?冰清玉洁,温柔而有传统妇德的周姑娘,一定是被那小鞑子挟持了。刀剑是郭靖黄蓉所铸,其中所藏的秘密,自然是为他们的女儿郭襄所知,之后便一代代传在峨眉掌门心中。

      在岛上搁浅的一年里,张无忌终于理清了一切头绪,得出了最终结论:赵敏骗了自己,挟持了周芷若,夺得了刀剑,将自己、义父和蛛儿,丢弃在了灵蛇岛上。这个结论令他心碎,也让他愤怒,甚至发誓再也不会相信赵敏,但在心底深处,他不得不承认,更多的痛苦来自于被欺骗的感情和一颗伤痕累累的少男之心。

      本来是四女同舟,都对自己情深几许,春梦一场,期盼能迎娶四女,享齐人之福,谁知一夜之间,竟只剩下一个。

      至少还有蛛儿。

      然而,张无忌用这句话安慰自己没多久,蛛儿就拒绝了义父的提议,拒绝嫁与他为妻。理由很简单,她爱的是当年那个咬她的小张无忌,而不是如今这个长大了,待众女都很好的张无忌。当时陡然听到这番说辞,张无忌感慨之中又带了一丝得意,因为不管是大是小,蛛儿都是心念于张无忌,痴情如此,令他颇为感动。但如今再去想想,却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这般说法,终究是太过离谱,倒像是不想嫁于自己的推托之词,不能尽信。

      但周芷若至少是爱他的,不是吗?

      好像不是的。

      至少,那个穿着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嫁与自己的周芷若不是。因为在那弥漫着淡淡馨香的洞房之中,她对自己露出了左手上臂,白嫩的肌肤上,空无一物。那如窗棂上贴着的囍字一般鲜红的守宫砂已然不见,令当时的自己倍感屈辱。

      “是谁?”

      他当时这般问道,声音里有绝望,更多的却是被羞辱后的恼怒,但周芷若却无半点愧疚之情,反而毫不畏惧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吐得清清楚楚:

      “与你无关。”

      怎会与他无关?他与她已经拜过天地,见过高堂,如今到了洞房之中,自己方兴正浓之时,她露出的这半截藕臂,如同当头浇下的一桶冰水,令自己如堕寒窟。张无忌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想给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一巴掌,甚至一巴掌不过瘾,还可以借着掌风,打出连环四下的精妙掌法。但他甫一抬手,就被周芷若攥住了手腕,冰肌玉骨中渗出阴寒内力,虽未穿透,却如滴水穿石般,一点点消耗着他的护体内力。

      “你若要动手,我便奉陪到底。”

      张无忌最终还是退却了,心中想着,好男不与女斗,脚下便不争气地退了一步又一步。那时的周芷若,紧盯着他退出洞房,眼神愈发狠厉,内力鼓涨而出,带着凤冠下的青丝根根飘起,好似一个赤面罗刹,再不复往日温柔。

      为什么你们最终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被牛皮靴踩住脖子时,张无忌再也感受不到那日绿柳山庄地牢中,触碰到玉足的悸动,他只感觉疼,心疼无暇顾及,主要是脖颈疼得要命,那人下脚太狠,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踩断了。

      “怎么?张大教主不喜欢我的脚了?”

      依旧是那个声音,带着三分熟悉的俏皮,剩下的七分,却是凶狠。赵敏,她打败了他,杀了他的外公、义父和明教的所有兄弟,毁了他的婚礼。抢了他的妻子,还用那只曾令他心驰荡漾的脚,将他踩进了泥里。

      “这个天下,是狼的天下。”

      张无忌记住了这句话,在之后的漫漫岁月中,他被这句话吓得噩梦连连,总感觉脖颈上依然踩着那只脚,冰冷的刀锋,从头上划过,凉风嗖嗖,灌入耳中。于是他一直躲着,躲得离狼越远越好,大元帝国的魔爪遍布四方,疆域之大,旷古绝今,那草原大漠他自是不敢去,只能躲到海外孤岛上。

      但随着离赵敏越来越远,时间一长,他又有些不甘,心中的愤怒重燃。他本是那光明顶上击败六大派的少年英雄,是统帅天下义军的明教教主,如今却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不但皇位没了,亲人朋友还都丧命于赵敏之手。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躲着她们?明明是她们骗了我,是她们对不起我!我不能再躲在这里苟延残喘,我要报仇,我要夺回本来属于我的一切!

      于是他又回到了中原,不出意料,赵敏果然成了皇帝,不但是皇帝,还是个万民拥戴的皇帝。那些海边生活的渔民,海商,就为了碗中添上的一点荤腥,钱袋里多上的一点威尼斯银币,就忘记了蒙古人的罪孽,张口闭口都是天子仁慈,圣君英明,所谓愚民,不过如此。

      终于来到大都后,张无忌却发现自己与赵敏之间隔着的不仅是高墙深宫,更有千军万马。最外层是负责都城治安的十万诸卫亲军,由汉人、色目人、蒙古人等各族分别组建的唐兀卫、西域卫和左右翊蒙古侍卫等三十卫组成,再往里是由各万户手下精兵组成的五万武卫亲军,戍卫宫中,为中央常备军。哪怕能躲过这两层防卫,离皇帝更近的还有两万怯薛军,分为男女两军,总计两万人,尤其是那日夜守着女皇的一万怯薛女军,身经百战,精锐无比,且忠心耿耿,个个都能为护驾而死。

      张无忌在大都游荡多日,如无头苍蝇,他并不擅轻功,连宫禁都混不进去,快要放弃时,却遇到了当年侥幸生还的杨不悔,经她引荐,终于进了大都的齐王府,见到了那位野心勃勃,为了夺权上位而不择手段的齐王扎牙笃。他本来不愿投靠蒙古人,但孤身难以成事。更何况,扎牙笃一言便道出行刺之艰难:赵敏一登基就重新整编禁军,整肃军纪,罢斥骄奢淫佚之人,引入汉将制衡色目人,杜绝世袭之事,更驱走太监,重用宫女,提拔能干者为女官,如今这宫中上下齐心,如同铁桶一般。若想要杀死赵敏,初冬围猎便是唯一机会。

      “这次围猎,她带了三千怯薛女军、一万围宿军,还有就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一千仪仗军。怯薛女军骑黑马,穿黑色斗篷,胸口有白狼标志,战力较为强悍,能远射,能近战,尤其是背上的火铳,准头高,射速快,乃一大杀器。围宿军戴六瓣型铁盔,穿牛皮扎甲,善骑射,战力一般。仪仗军为五色甲马,男俊女美,却大多是绣花枕头。”

      “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如今真的要她死吗?”

      这位与赵敏青梅竹马的齐王,长得鹰视狼顾,绝非善类,听出张无忌又心软了,便冷笑一声:“总该让这些女人知道自己的位置。她既翻脸无情,我又何必手下留情?”张无忌听后沉默不语,心中想着:如今为了杀一个蒙古人,与另一个蒙古人勾结,是否有悖道义?若真的杀了赵敏,这位齐王上位,百姓的日子岂不是要变得艰难?

      “张无忌,我也是佩服你。你妻子被夺,明教被灭,自己也差点死了,难道直到今日,还要犹豫不决?你这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男儿血性?”

      张无忌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接过淬了剧毒的匕首,揣进怀里。他太恨赵敏了,恨得都顾不上苍生百姓。赵敏再强,也不过是个女子,却害得他教破人亡,极尽屈辱,比当年逼死他父母的六大派还要可恶。扎牙笃说得没错,如想让这些女人回到原位,就必须杀死她们的王。

      如果张无忌对自己足够诚实的话,就会发现,出生于孤岛的自己,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下苍生,而是身边的一人一物。曾几何时,四位女子都心悦于他,却一个个离他而去。这些本就足以让他生怨,再加上赵敏,周芷若,这两个狠毒卑鄙的女子,利用自己,欺骗自己,最后害得自己沦落至此,如若今生杀不了她们,他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可他没想到的是,当夜色慢慢袭来,心中的恐惧也愈发张扬,眼见着那黄金翰耳朵,以织金料子做顶,四周覆以白毡。观那地上华毯之大,便知整个帐篷可容千人以上。内里铺设金银玉帛的桌子足有百张,富丽堂皇,金碧晃耀。四周护卫铠甲明亮如镜,纹饰华丽,彰显着帝王威严。抹抹白云掠过,匹匹战马嘶鸣。以诗概之:“毳幕承空柱绣楣,彩绳亘地掣文霓。辰旗忽动祀光下,甲帐徐开殿影齐”。

      还未见到皇帝,张无忌就已被此景吓得胆战心惊。他这才意识到,如今的赵敏,已是帝王之尊,不但遥不可及,更成为了令人畏惧的传说。但身边的杨不悔却面不改色,肃杀之气自眼角溢出。她身负血海深仇,不是为了所谓的男人尊严而战,自是安之若素,冷眼观帝王声势,紧紧握住手中匕首,见其反射月色之光,便催着张无忌赶紧行动。

      二人眼见着夜幕降临,一片帐篷如海,个个都是金顶白身,正疑惑皇帝宿在何处,却见一身披黑色斗篷的怯薛女将,引着一人走向其中一个帐篷。那人虽头戴唐巾,一身檀褐男装,但张无忌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与他拜过天地,却负了他,弃他如敝履的妻子,周芷若,就是她将自己活活埋进地下,害得自己险些憋死,费尽心力才爬了出来。

      “周芷若,她果然与赵敏关系匪浅。”

      “何止匪浅。她进的那个帐篷,定是赵敏夜宿之处。”

      “无忌哥哥,你去引周芷若出来,我去帐内手刃赵敏。”

      “好,不悔妹妹小心!”

      他们自以为这次不说万无一失,也有五成胜算,谁知那周芷若武功已入化境,两招将张无忌打成重伤不说,还能闪现回帐,将杨不悔震飞。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来,不论是蛛丝暗卫还是怯薛女军都已到场,围宿军更是纵马将两人团团围住。此时想要脱身已是不能,张无忌只能拼命将火铳铁弹挡住,护得杨不悔不死,自己内息却愈发乱了,只觉得被周芷若击中后,九阴真气在丹田中搅动不休,扩散全身,护体的九阳真气一触即溃,手足都愈发冰冷不听使唤。

      最后的结局便是他二人被暗卫用蛛丝绑了,带到帐前,等着皇帝前来审问。张无忌跪在地上,只觉得寒风侵肌,心中也是凄凄惨惨。他实在不想以这般模样再见赵敏,上次也是这样,五花大绑,被她一脚踩进烂泥,这次不知又要如何折磨?杨不悔倒是欺霜傲雪,跪得笔直,讥讽周围汉人投靠元廷,俱是汉奸走狗,不知廉耻。

      “你们两个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敏出得帐来,却懒得走近二人,只远远瞧着他们灰头土脸,脸上便是笑颜如花。她与周芷若久别重逢,正心醉神迷,飘飘然欲要上天,就算遭到行刺,也难破坏她此时的好心情。周芷若被她牵住手不放,一起走出帐篷,见到两位故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甚至都不敢与他二人目光相接。

      “周芷若!你无耻!你竟敢投靠元廷!”

      “杨姑娘此言差矣,这位明明是朕新得的女卫,名叫薛兮若。朕只知你脑子糊涂,怎么连眼睛都不好使了?”

      周芷若转头看向赵敏,后者对自己展颜一笑,还眨眨眼睛。她依然还是那般,处处为自己着想,为了自己与峨眉的安危名声,事事周全。从今日起,周芷若这个人便算是死了,世间只有薛兮若,常伴君王左右,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大汗!微臣救驾来迟,请大汗恕罪!”

      那围宿军都指挥使司,头戴钵胄,身着象蹄掌甲,拜倒在赵敏身前。身形修长,体格健壮,脸上饱经风霜,看来也是个沙场勇将。

      “阿都沁,你并未来迟,还擒了刺客,朕要好好嘉奖于你!”

      “禀大汗,此事并非臣一人之功,怯薛女军出力更多,臣不敢贪功!”

      听他据实以告,敏若二人心中便同时赞道:不贪功,不争功,是可用之人。赵敏看着冼英兰走上前来,拜倒在身前,未发一言,只是双手献上三个染血金镯。周芷若眼睛未曾离开过赵敏,见她接了镯子,身子便颤了一下,看向刺客的眼神也骤然锋利。赵敏将镯子揣进怀里,之后便拉着周芷若走向跪在场中的二人,没等周芷若说上半句,便一脚将张无忌踹倒,又狠狠踩在他脖子上,将脑袋都踩进了雪里。

      “张无忌,你敢杀朕的人!”

      赵敏依旧不解气,踩着张无忌的脚也愈发用力,周芷若见她勃然大怒,不知这三个镯子是何来由,正要开口劝她息怒,却见赵敏转过头来,脚下犹自踩着张无忌,看向自己的眼神,虽不凶恶,却如老鹰扑食,攫取之意都快要溢出眼来。

      “你若是再敢为了他求朕,朕立刻就踩断他的脖子!”

      周芷若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想起上次也是这般场景,赵敏踩着张无忌,自己拉住她手,求她不要斩尽杀绝,她却越听越怒,对张无忌又踹又踩。但周芷若对这段的记忆不如赵敏明晰,于赵敏而言,这段可称得上锥心之痛,周芷若的每一句话,都被她深深记下,虽过了多年,想来还是生疼,所以这次没等周芷若出声,她就以天子之威警告,阻拦的不仅是周芷若之言,更是往日不堪回忆的涌起。

      “张无忌,朕本不想杀你。可你总是冥顽不灵,今日你杀我怯薛女将,按你们汉人的说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顾念旧交,朕就赐你一个了断。”

      “陛下,他背后可能有人主使,不如先压入天牢?”

      冼英兰心思缜密,想要拷打出主谋,但赵敏却更为了解故人,冷笑道:“此人骨头又臭又硬,恐怕不会吐露主谋。况且,主谋是谁,朕心中已然知晓。”说着一双凰目扫向众人,将闻声赶来的文武大臣都看了一遍,最后落在齐王身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之笑,令他不寒而栗。

      “给他松绑,张无忌,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敏出乎意料地下令给张无忌松绑,扔了一把弯刀给他,周芷若只觉不妙,脚下已是运劲待发。果然,张无忌虽然重伤,却依然有一击之力。只见他从雪地上捡起刀来,飞身便向皇帝袭去。一片惊呼声后,张无忌捂住脖子,鼓睛暴眼,盯着面前的女子,鲜血慢慢从指缝里渗出,滴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积雪。昔日的天下第一喉咙里发出了咯咯咯的鲜血盈喉之声,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还是倒了下去,未能发出一言。

      周芷若看着张无忌仰面倒在自己脚边,感觉五指间一片粘稠,低头望去,尽是殷红。她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赵敏,却见她眸中闪过一丝熟悉的狡黠,笑意如同黑夜中的狼,看似温柔,却带着凶狠的野性。

      她终是容不下他,容不下这个与自己有着夫妻之名的男人。

      “陛下,请问剩下的女刺客该如何处置?”

      “赵敏,你快杀了我!你不杀我,我还会来找你报仇的!”

      杨不悔眼见张无忌死在周芷若手中,没了适才傲气,泪如泉涌,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坚韧蛛丝将手腕都勒出血来。“别动,再动仔细手便没了!”旁边的暗卫统领出声提醒,她戴着黑色面具,看不清面目,只露出两只眼睛,如火如炬,好像荆棘丛中的火苗一般。

      “压下去,帮她治伤,务必要完好无损。她,朕还另有用处。”

      “是,陛下!”

      见冼英兰压着杨不悔离去,赵敏又看向赶来的四国使团,笑道:“小贼半夜来袭,惊动各位,还请见谅。”四国使节见得行刺之事,一是欢喜大元国内并非一池静水,也有宵小作祟。二是担心女皇身边精兵如云,应对自如,恐怕暂时招惹不起,便齐齐躬身道:“大汗无恙就好,臣等告退了。”

      赵敏眼神随着他们而去,嘴角又浮现了那抹邪魅之笑,心中想着:等我大元缓过劲来,再把你们一个一个吃掉。周芷若双眼一直望着赵敏,将她的一颦一笑都收入眼帘,对她的心思也想得明白,只觉这做了皇帝的赵敏,与昔年郡主虽有不同,却依然有相似之处,犹如一把利剑,本就锋利,闯过地狱,此时更是吹毛立断。

      “好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听皇帝出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揉着惺忪睡眼,陆陆续续回帐篷与岗位上去了,只剩下那队数十人的暗卫,依然站在暗处,等着皇帝示下。赵敏笑得很是温柔,招手示意暗卫首领过来,拉过周芷若上前:

      “芷若,你看看这是谁?”

      周芷若看着那暗卫脱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孔来,正是故人。

      “蛛儿?”

      “多年不见,周姐姐还是容颜如旧。”

      殷离对周芷若拱手行礼,笑颜如花,脸上那丑陋的肿胀已然不见,想是得了神妙法子,祛除了这千蛛万毒手的劣处。周芷若双目盯着她,想起以前的蛛儿总是狠厉之下暗藏自卑,此时却是神采飞扬,眉眼间都是潇洒快意。她当年被金花婆婆带往灵蛇岛,一路上蒙蛛儿多番照拂,此时见她恢复容貌,心里不禁为其高兴。

      “陛下,敢问陛下准备如何处置杨不悔?”

      “自然是养得白白胖胖的,送给伊儿汗国的太后作为回礼。她送了我一匹金骆驼,朕也不能白拿不是?”

      “伊儿汗国那位?”

      “芷若,伊儿汗国如今的太后,也是熟人,你猜猜是谁?”

      周芷若思索了一下,伊儿汗国位于位于波斯、以烈哥等地,为旭烈兀所创,难道?

      “小昭?”

      “不是她还能是谁?她嫁给了努失儿完,在其死后扶持养子上位,现在的伊尔汗国,已是她的天下了。”

      赵敏说到此处,竟有点咬牙切齿,想来这韩昭掌控伊儿汗国之后,没少与大元作对。周芷若见她在熟人之前又露出了熟悉的神态,心中又是一暖。她不断在赵敏身上寻找旧日影子,每每看见便很是欣慰。如今的赵敏虽是皇帝,英明神武受万民爱戴,但其中苦痛蜕变却不为人知。所以,周芷若便暗自期盼,在自己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可爱任性的绍敏郡主。

      “芷若。”

      周芷若被她自后面拥入怀中,两只绣着龙纹的袖子环了过来,围住自己,好似一条无形的锁链,锁住她身,更锁住她心。炽热的气息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在耳畔,吻落于脖颈之上,虽然轻柔,却毫不掩饰欲望。杀人令蒙人兴奋,见过鲜血之后,她不但不怕,反而像只餍足的狼,蹭着自己,吻里尽是心满意足。她在欢喜什么?欢喜自己又上了她的当,欢喜自己亲手杀死了所谓的丈夫,从此便完完全全属于她了?周芷若没有回应,赵敏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便停下热吻,低声在她耳边道:

      “生气了?”

      声音很轻,带着忐忑,甚至还有些卑微。这个声音不属于皇帝,只属于赵敏。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自己,只要自己表现出有一点在乎她,她便兴高采烈,满目都是欢喜;只要自己有丝毫不快,她便忐忑不安,虽放不下傲气,却每每忍不住讨好自己,好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我心里从来都没有他,你又何必?”

      “我就是想让你杀了他。我就是想看看在你心里,我和他到底谁更重要!”

      周芷若转过身来,看着赵敏,惊讶地发现,她眼里已经有了泪光。虽过了多年,她却还是这样,动不动就双眸含泪,楚楚可怜,自己也还是与之前无异,一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冰雪消融,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我心里,从来都,都只有你一个。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从来都是这样,任何人,任何事,都比我重要!”

      “不是的,你最重要,你看。”

      周芷若从怀中拿出挂在颈间的白色鸟骨,这骨头得玉肌多年滋润,已被摸得如象牙般色泽温润,握在手中,映着帐内火光,流光溢彩,甚是好看。赵敏一见果然喜不自禁,以指尖摩挲鸟骨,拥住周芷若,轻声耳语:“芷若平日里是不是经常转动此物,盼着敏敏前来,与你相伴?”周芷若一双耳朵生得极为灵敏,被她柔软吐息所扰,顿时红了个通透,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点头。谁知赵敏最受不了她这面红耳赤的羞怯模样,胸中一热,便将她压倒在塌,陷入了柔软皮毛之中。

      周芷若被骤然压倒,双手束于头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上了这小鞑子的当。但此时已然太晚,她被赵敏那细密如网的热吻所困,动弹不得,全无招架之力,只能尽力回应。不但要承受狂风暴雨般的攫取进掠,还要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因为这帐篷之内不比宫殿,隔音极差,帐外还有怯薛女军站岗巡逻,若这承欢之音被旁人听到,那周掌门明日便无脸出门了。

      帐外风雪蔽天,寒风呼啸,帐内却是香风阵阵,温暖如春。两副身躯合在一处,恍如一体。其中婉转低吟,便都散入了风中,不为他人道也。赵敏改不了游牧习气,一味地只知进攻,周芷若却守礼持重,尽力招架防守,实在防不住了,便打开营门,放她进掠。待她进得门来,却又寻隙反击,趁其力竭,反压过来,杀了个酣畅淋漓。二人久别重逢,自是喜不自胜,直弄得天昏地暗不知日月,直到天色黑透,方才歇手。

      周芷若侧身背对她躺着,喘息方定,又被她扳过身来,头拱进自己怀中,手环住腰身,还是如往日一般,不但将她吃干抹净,还要枕着她睡觉。可此时她却连半点力气都无,只能任其摆弄,手在她背上抚摸了一阵,闻着软玉温香,便沉沉睡去。赵敏本来等着她出言怪罪自己浪荡,埋首于她颈窝等了良久,却听这人呼吸渐沉,竟然睡了过去,心中暗笑,芷若就算成了天下第一,在塌上却还是软嫩可欺。她闭上眼睛,在周芷若身上寻了个最为舒服的所在栖身,便也入梦去了。

      “杀!杀!”

      周芷若被此言惊醒,却见怀中的赵敏香汗淋漓,口中喊着杀字,手紧紧攥住自己衣裳。“敏敏,我在。”她将怀中人抱紧,抚摸玉颈柔背,轻唤其名。赵敏一听到她的声音,便慢慢安静下来,睁开眼来,模模糊糊看了几眼,见她还在身边,便又像小狗般蹭蹭她,闭眼重新睡去,嘴角浮出满足笑容,不见阴诡,甚是天真可爱。周芷若见此笑容,心想:不知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多少刀光箭雨,睡梦中竟都不得安宁。思及此处,她对怀中之人更加怜爱,在凤额前轻轻一吻,心中暗下决心,不论如何,都要护其周全,慰其心殇。

      不知过了多久,晨曦慢慢照进帐篷,周芷若睁开眼睛,瞧见怀中之人睡得香甜,便也不愿动弹,只凝目看着她,细细描摹熟悉眉眼。看了许久,赵敏却还是没醒,周芷若想要翻身,却被她压得紧实,若不是神功蔽体,恐怕早就半身麻痒,挣扎了几下想要换个舒服姿势,却感觉身下压着什么,伸手掏出,却是一枚铜钱,外圆内方,上书祥元通宝四字。她一见此物,思绪波动,如潺潺流水,慢慢流向记忆深处。

      十三年前

      万安寺中,牢房灰暗,周芷若悠悠醒转,忙查看自身,见得衣裳完整,刚放下心来,又发现肩上被敷了药,包扎地极为妥帖,心下一凉,慌乱不已,转头看去,又看到了那个今生业障。赵敏换了一身衣服,白衣本来朴素,仔细一看,其上又以金线绣了繁复图案,头发被编成了两条小辫,散在耳朵两侧,束发之环光彩夺目,想来也是黄金打就。

      “周芷若,你我幼时便认识。今日再见便是有缘,你又何必非要留在峨眉派中,不如投入我麾下,享荣华富贵可好?”

      周芷若却是轻哼一声,并不答话,还在低头查看自身,心中想着:方才被这小鞑子一口咬在肩上,力竭昏死过去,不知何人帮我裹了伤口?这小鞑子性情古怪,虽是女子,却经常轻薄自己,便是比男子还要可怕上几分。不会是她帮自己包扎了伤口吧?那岂不是被她看了个通透?这可不妙,大大不妙!

      赵敏见她不答,只仔细查看周身,已知她心意,莞尔一笑道:“周姐姐不必担心,你的伤口是我让奴婢帮你包扎的。”周芷若闻言确实松了口气,却又听赵敏补充道:“不过包扎之时,怕她们笨手笨脚伺候不周,我一直在旁看着。”周芷若听了险些气坏,心道终究还是被她看光了,只是大家都是女子,出言责怪显得自己矫情,不责的话又心中气恼,一时纠结不语,只是双眉紧蹙,更显得一脸苦涩。

      赵敏双目不离她身,将所有扭捏表情都收入眼帘,心中已体察她之心意,不由得幸灾乐祸,大为餍足,心想:此时不收服她,更待何时?便以轻快步伐走到她身前,伸手掏出一物,放在掌心,凑到了她的眼前。

      “你看这个铜钱,外圆内方,就是我们所处的世间。汉人在方中,蒙人在圆中。方圆之间,就是围城。你们汉人虽然勤勉,却用尽一生之力去筑墙,到最后还是被蒙古人破墙打败。其实就算没有蒙古人,你们也会被在圈中游荡的其他族群打败。”

      “真是可笑,歪理邪说也敢说出来惹人笑话?我们汉人在墙里面过得好好的,是你们跑来杀人放火,对待我们如同猪狗一般,难不成还要我们感恩戴德吗?”

      “我的意思是说,方圆本就是一体,也只有合为一体,才能坚不可摧,在这世间屹立不倒。任何封闭,恪守陈规,都是危险的,就算我们不攻破你们的城门,来日也会有其他的族群攻破。”

      “那就不劳你们操心了,我们汉人的事情应该由我们汉人自己决定。元朝暴政不得民心,我们所愿乃驱逐鞑虏,先把你们赶出去,再说别的!”

      赵敏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铜钱收回衣袋,知道自己与周芷若是说不通了,不知为何,心中竟很是失望。身为朝廷郡主,苦心孤诣在这里与一个囚犯浪费口舌本就可笑,如今说不过囚犯,心中还涌起悲苦,就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道我心里,真的将她当成了同等之人?不是棋子,而是当成了另外一个下棋之人?

      这个想法是危险的,危险到赵敏自己都心中一惊,忙站起身来,看着虚弱无力,却依然昂首看向自己的女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欲望。此人桀骜不驯,反激起她征服之欲。她想要她认可自己,想要她懂自己,想要与她分享自己的理想、野心、乃至一切。她要占有这个人,不论以何种形式,占有她的内心、身体、甚至灵魂。

      于是赵敏重新蹲了下来,捏住周芷若的下巴,不顾她那微弱无力的反抗,将唇贴上了她的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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