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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赏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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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铮并未立刻允她,而是抬手示意,福惠见状连忙弓着身子到御案旁,双手恭敬地接过玄铮递过来那枚白玉斋戒牌。
福惠微微疑惑,陛下这是要赏赐?
除了王公大臣,陛下何曾轻易赏赐过其他人,更何况是元太医这种并非手握权柄的末流小官。
福惠捧着白玉斋戒牌,心下微惊,看着元萱的神情愈发和蔼。
玄铮未发一言,只对着元萱的位置,下巴轻抬。
福惠连忙将白玉斋戒牌送到元萱的跟前,见元萱一脸不解,他含着笑意催促道:“元太医,还不快接着,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呢。”
福惠满脸你的福气在后头的模样,可元萱见皇帝面无表情盯着自己,这位陛下心思深沉多变,可不像是要恩赐什么的样子。
无法,她只能双手高举接过这块玉。
白玉斋戒牌触手温润,仿佛还残留着皇帝手掌余温,其上雕刻云纹,其间刻以斋戒二字。
待元萱看清这是一枚斋戒牌,神色宛如吞了一只苍蝇。
系统开心得眩晕:【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能获得老板的青睐嘉奖,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玄铮见元萱捧着斋戒牌脸色缤纷,他冷漠道:“内外大臣皆肃身清心,怎好独你例外?此牌赐你在家观瞻反省,祭祀礼前你须敛心忍性,吃斋修身,不得懈怠。 ”
方才元萱要告退之时,玄铮并未错过她眼里的狡黠。他想,万不能现在就让此女称心如意地归家。
大穆朝祭祀天地,天子带头提前斋戒半月以敬神明,怎么能少了她?
“臣,遵旨。”
元萱不料在这里也能被皇帝杀一个回马枪,强忍着不要垮脸。
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小人举着手跺着脚对皇帝大喊退!退!退!
她嘴角的那丝苦涩被殿内诸人看得明明白白。
系统只当其他是浮云,主脑里只剩皇帝赏赐的玉牌,【只是让宿主吃几天素,洒洒水啦。】
它之前还有几分担心,这缺心眼的宿主,给她放七天假肯定会纵情享乐把家底掏空,现在有了皇帝旨意,看宿主还怎么胡吃海喝,想想就开心。
元萱对系统说:“谢谢,有被瘟到。”
福惠捂着嘴偷笑,没想到元太医如此注重口腹之欲。
元太医年级尚轻,资历也浅,能得到陛下青眼已是难得。
更难得的是她面见陛下仍能保持真性情,不矫情自饰。
倒是玄铮默了,乍闻不能沾荤腥,她的表情居然比喊冤的时候更真实和扭曲。
如此倒是达到了他小惩大戒的目的。
他心里竟然感到一丝欣慰。
外头有小太监禀报,说容妃娘娘亲手做了荔枝玉蕊羹送来,现下正在外头候着。
元萱很有眼力见儿,赶紧站起来一撩下摆躬身道:“陛下,那微臣先告退。”
连福惠都举着拂尘准备将元萱送出门外了,皇帝根本当作没听见,只又忽然开口。
“慢着,还有一事。”
元萱:“?”
又咋了?
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系统也愁了,皇帝这是跟宿主杠上了?
【宿主赶紧反思,刚才哪里言行不慎得罪了领导。】
福惠见状,又默默站到了一边。
玄铮嘴唇一动,说出一句让元萱感到天旋地转的话。
“你收的那二十两银子,交上来。”
元萱一阵眩晕,堂堂一国之君跟她计较这点零头!
想她以前当富二代的时候不说挥金如雨,也算大方爽朗,钱用了就用了,从来没人叫她再吐出来。
系统:【我就说让宿主攒着,没错吧,这下看你怎么办!】
元萱只好老实道:“回陛下,银子花光了。”
福惠在旁边听着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元太医啊,你当真不会变通,难道你就不能够说银子没带在身上,放在家中么?
用完了,可以去找隔壁邻居借点嘛。
陛下不会因此怪罪您的。
玄铮最恶贪墨,往年或由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操办罪臣一干事项,如今由他亲自过问,也就是因为二十两数目太小,令他险些忘记了银子要充公。
玄铮差点没被元萱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给噎着,“你说什么?”
元萱神情十分坦然,“陛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不是我收了这二十两银子,您也不会发现这背后的瓜葛和身边的隐患。”
“何况,七日之后,您将会收到大笔银钱充实国库。”
“再何况,那日臣为了给张夫人诊病,错过了太医院的免费午膳,臣家境贫寒,当时身无分文,手里只有那二十两,当然是拿来填饱肚子了。”
“更何况,我被同僚非议,停职归家,还没收精神损失费呢。”
“罢了罢了,区区二十两,既是鱼饵,也勉强算是臣的精神损失费吧。”
元萱摇头晃脑,一脸亏大了的惋惜表情。
系统目瞪口呆,【宿主,你这算是什么颠倒黑白!】
玄铮脸色铁青,被她那一串“何况”绕得头疼,还有那“精神损失费”是何物,简直闻所未闻,难道她还想向他索赔不成?
“陛下有所不知,微臣自小失怙,吃百家饭长大。幼年所幸得一位乡间医婆子收养,始得行医,然而村民贫苦,臣也实在攒不下积蓄。后来养母去世,臣考选入太医院,孤身来到京城,花光盘缠租了一处小院安顿……”
元萱一脸回味的模样,“臣俸禄微薄,向来拘谨度日,生平第一次进那么上等的酒楼,吃那么好的饭菜,还是托了张夫人的福,哎,可怜臣一向两袖清风,竟然还不如……”
玄铮打断她的念经:“够了。”
他的额头被絮叨得青筋直跳。
本是他向她要钱,如今变成了她对他哭穷。
玄铮按捺着性子问她:“你在太医院俸禄多少?”
元萱立刻回答道:“纹银一两半。”
福惠在一旁“唉哟”了一声,他的月俸是十两银子十斛米,还不算其他人的孝敬。
当然,福惠是大太监,俸禄自然高。然而他手底下那些没有品级的普通太监,最低也有二两银子二斛米的月俸。
看来元太医这几年日子过得甚是清苦,怪不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真的是因为吃不饱。
玄铮的确不知道,太医的月俸竟然还没有太监丰厚!
他看了福惠一眼,福惠立马站出来说:“陛下,太医院历来俸禄不丰,元太医品级不高,自然更低些。”
只是没曾想这么低。
福惠也低下头去。
太医院俸禄不高,原因诸多,一来不是核心衙门,二来太医本就是夜来香——越老越吃香。院使的俸禄就不低,在此之前,就慢慢熬吧。不过,缺钱之人当太医,还真不如在民间行医开馆。
凡此种种,每年太医院的新进医官都大多是医学世家子弟,不缺钱的公子们。元太医既是女子,又没钱,还能够坚守至今,本来就是朵奇葩。
听了福惠的话,玄铮的眉头皱起来。
他自然也全想到了。
虽然元萱巧言令色,言语不排除有夸大其词的可能,但是,臣子都穷到这份上,谁还能坚持两袖清风呢?
或许能坚持一天、一月、一年。
长久以往,还能坚持吗?
其他衙署的臣子们,又有多少人与她境遇相似?多少人在摇摇欲坠?
夜深了,实在不宜宣户部和吏部的大臣连夜觐见商讨。
玄铮忽然狠狠盯着元萱,她是故意这么说,想叫他今晚无法安枕?
元萱面对皇帝的凶悍颜色,无辜地眨眼。
玄铮看着她,片刻后忽然泄了气。
一介女医而已,哪懂得这许多关窍。
他示意福惠上前,福惠附耳过去,很快便吩咐小太监取来一盘盖着明黄锦绸的红案递到元萱面前。
掀开锦缎,是一个鼓胀的锦绣荷包。
元萱眼神闪动。
福惠低声道:“按规矩该是赏赐一盘整齐码放的纹银,想这东西不便携带,便使唤小太监换成了金瓜子,装进了锦袋之中。”
“陛下这是体恤臣子呐。”
呵,二十两不但没要成,他自己还得倒贴二百两。
玄铮不耐烦看元萱那缺衣少食的模样,更不想她再多留,免得又横生枝节,只好破财消灾。
这会儿不用她谢恩告退,玄铮连忙叫人把她轰了出去。
系统一整个要宕机:【出来一晚上,差点以为要被革职,没想到白嫖一块成色罕见的白玉牌,外加一整袋金瓜子?】
它长长地感叹:【宿主真是命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