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赌局 ...
-
元萱只想苦笑,笑的是自己完成了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的任务,苦的是皇帝对自己误会大了。
二十两也值得特地将她拿过来质问,想必是前几日那一出戏使皇帝印象颇深,结果更是令他不耻。
元萱很能融入古代为臣之道,头干脆利落地一磕,声线弱但底气丝毫不虚,“臣冤枉,求陛下容臣分辨。”
玄铮手上来回把玩着一枚白玉斋戒牌,坐在书案之后沉沉望着她。
中元祭祀礼临近,他这几日简束身心,不食鱼肉荤腥,人瘦了好一圈。有他以身作则,内外大小官员无不主动效仿持戒,不敢被人瞧出丝毫纰漏,出入御前奏对的人更是谨慎万分,唯恐被他不喜。
他这些天习惯了周围之人同他一般日渐消瘦,冷不丁看见一个愈发珠圆玉润的臣子,还颇感新鲜。
玄铮脸拉得老长,“你哪里冤枉?”
有了上回的经历,这次一定要叫她说个明白,看她这次有理没理。
他不耐烦对着一个头顶说话,“抬头回话。”
元萱抬头。
“臣……”
烛火在玄铮斧凿刀刻的侧脸投下摇晃光影,他本来就淡漠,自不必说现下神色莫辨的模样有多冷肃。
玉冠束发,素饰清雅。清瘦持斋的皇帝差点给元萱看呆了。
她连忙振臂一呼,趴在地上不去看皇帝,这个姿势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像隔了一层距离,“臣,并未贪墨!”
听见贪墨二字,玄铮姿势不变,表情却变得微妙。
语气似嘲非嘲,“二十两银的贪墨,说出去未免让人笑话。”
笑话朕的臣子是否吃不起饭,笑话国库是否已然亏空。
二十两,都配和贪墨挂钩了?
她倒挺会给自己“贴金”。
元萱心道,皇帝这是自己显耀矜贵,对臣子的要求也是非同反响。
这咬牙切齿蹦出来的话,怕不是正在心里骂她:二十两,不是二十万两,你就这胆量,丢不丢人?
福惠在一边默默站了已久,此时连忙道:“太医院素有不成文的规矩,太医为诸位大臣诊治,若遇病家赠予钱财,需得上书禀明陛下,不可私相授受。如此少了一环,数额亦不大,自然算不上贪墨。”
元萱从前并未有给诸位大臣诊治的经历,不清楚规矩,也情有可原。
这个老东西,又一次为元萱说话。
玄铮不置可否,“你当然看不上区区二十两。”
医官想要赚钱,可太容易了。
他顿了顿,若有所指,“朕记得,前几日你说自己已几日不曾休憩。”
太医院哪有人几日不眠不休的,除了被人穿小鞋的。
玄铮看着元萱趴在地上,宛如不曾饱饭的流浪小兽一般瘦弱的脊背,心中讥道,这般好欺负的模样,那帮人不往死了拿捏你?
元萱心道,皇帝果然耳聪目明,不像太医院其余人等,因为三言两语就以为自己贪图小利,反而心思敏捷地想起几日前她曾说过的话。
这就同他质问她为何偷奸耍滑对上了。
皇帝以为自己是故意收受银钱,东窗事发好“被迫”休息。又因数额不大,也不必收到严责。
太医院教个学生不容易,元萱在太医院苦学三年,平日亦勤恳,总不能因为二十两就革职回家吧?
所以,这姓元的医女就是个钻空子的小贼!
系统佩服地说:【果然还得是陛下。】
皇帝和系统的观点简直一模一样,皇帝就算不像它一样成日呆在元萱的身边,也能对她的脾性摸得如此透彻,当真深不可测。
元萱对它呵呵一笑。
那是你们以为错了。
元萱趴着上半身,还是开头那句话,“陛下,臣冤枉。”
“太医院的人以为臣贪图蝇头小利。”
“陛下以为臣偷懒耍滑。”
“可臣并非此等小人。”
“臣,冤枉。”
玄铮蹙眉,颇有些不适,心知自己又被这医女夹带着影射了一番。
福惠在一旁着急道:“那元太医为何……?您快说,陛下最是公正,定会为您做主。”
元萱将那一日去张家赴诊的事一一道来,言语生动,众人仿佛跟她走了一遭。
话毕,她发出灵魂拷问,好似真的疑惑不解。
“陛下,那一日臣独自赴诊,身旁并未有太医院其他同僚,张夫人贪凉多食不是光彩事,为何事后传言如此精准,众人皆知,究竟是谁泄露官眷后宅私事?”
福惠道:“这……”除了张大人家的,还能有谁?
福惠灵光一闪。
顾及皇帝,他不能明示元太医,只能干着急在原地打转。
元太医你别光看我打转,你到底懂不懂啊!别再问!小心再把陛下惹毛了!
元萱无视热锅上的福惠,又拿捏起哭腔,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
“臣素来甘于清贫,办事勤勤恳恳。此事虽不至于令臣革职查办,但若因此微末小利被停职归家,臣今后在同僚面前便抬不起头了!”
“那背后之人,或许也是如此思虑……”
元萱头颅低垂,嘴角的微笑透露一丝诡异。
有人要整她,她可不会被人乖乖拿捏。
系统听到元萱说自己甘于清贫,差点冒烟卡机,收红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想的。
系统听明白了,那张家看元萱收红包如此利落,估计也没料到事情可以进展得如此顺利,既不用花大笔银钱使自己也落得一身骚,又能达成目的,寻到元萱的小辫子。
他们张家,也就只是单纯向太医道谢,是个不知缘由的厚道人家罢了。
它不解,【宿主,你还得罪谁了?谁要通过张家来害我们?】
玄铮自然也听明白了。
张卿为人审慎,不会如此发昏去得罪一个太医院的医女,谁与张家官眷有旧,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玄铮心思深沉,虽然心中已有结论,面上却未曾表现分毫。
这个医女嘴巴功夫了得,三言两语,详略得当,便轻松将他人拉下马,然而,她也未必清白。
玄铮靠在椅子内,仍然是那副不动如钟的模样,垂眸看着元萱,淡淡道:“银子的确是你亲手所拿,朕为何信你?”
元萱抬起头来,亮澄澄的圆眼睛望着皇帝。
她眼角含泪,嘴角含笑,“臣一见张夫人,看她声音洪亮地叫疼,就知事情不对。收银子,是臣顺势而为。”
系统:【你可太顺势了。】
“臣仔细观察张夫人气色,确定没有急疾,却依然开了一剂三物备急丸,并告知张夫人,此物服下,或吐或泻。”
她的眼睛眨巴着仿佛会说话,无论她说什么,让人一看便想要去相信。
“臣给张夫人开了药,自然也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所以留了一手。”
“臣当日所下诊断,所用药物,皆已留案存档,锁于太医院内馆阁。”
有了证据,就不是她胡编乱造了,皇帝可以即刻去派人取来一阅。
“张夫人装病,自然以为自己无病,更不会服用臣的药丸。”
“然而张夫人并不知晓,她有病!”
系统:【宿主一定是在趁机骂人。】
元萱掰着手指算日期,“臣与陛下打一个赌,可否?”
福惠捂嘴一笑,元太医真是妙人儿,敢于陛下打赌。
玄铮知道元萱又在卖关子,他上次与人打赌已是许多年前,听见久违的字眼有片刻恍惚。
他乱世中兵马夺天下,自然没有文臣迂腐的习气,只问:“赌什么?”
元萱一副神机妙算的模样,“赌张夫人七日后腹痛不止,届时请陛下另派太医前去张府诊治,届时太医所下诊断,所用药物,必定与臣前日锁于档案内的记载一模一样。”
饶是玄铮,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拿将来他人的好歹做赌。
观后症,她竟是对自己的医术如此自信。
就是不知是否和太史局那帮废物一般,哪次观测天象不是信誓旦旦,却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见皇帝一只脚已然踏进了坑里,元萱再添了一把柴火,她一个重重的磕头,额头都泛红了,大声道出心酸:“臣之所以明知前方是坑还要往里跳,是为了揪出幕后指使,避免再三遭人惦记。”
此话不假,暗箭比明枪难防。
玄铮默了片刻。
“你想要什么赌注?”
元萱道:“届时,请陛下黜邪崇正,为微臣做主!”
“如若不然,乃臣医心不正,届时微臣自请辞官!”
赌注要公正,她绝不占便宜。
系统一听到辞官,立马发出滴答滴答的红色警报,怒道:【宿主请慎言!宿主请慎言!】
玄铮抚摸着白玉斋戒牌,片刻不语,一时觉得事情的走向颇为玄妙,一时又担心自己也落入这医女狡诈的圈套里,不知不觉已陷入了思量,哪还顾得上什么怒火?
“准。”
系统提示音自动响起:【消除皇帝的怒火任务完成,任务奖励20积分已发放。】
这一刻,系统真真切切感觉自己精分了。
皇帝丝毫不让元萱有作弊的机会,即刻命人去太医院取张夫人病案。
喜提七天公休的元萱小心翼翼问:“陛下,臣可以告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