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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到社区去 ...

  •   然而次日,原本平静的生活便被打破了。
      A市集中隔离人员中发现了一例无症状感染者,在流调中,一位出租车司机成了密切接触者。再然后,A市就有了大麻烦了。
      在全民核酸结果出来之前,A市要求全市进入静默状态。社区工作人员和派出所人力明显不够用,市直工委和组织部就要求所有机关工作人员就近加入所在社区的核酸检测和防疫工作,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还专门成立了督导组,全市挨着巡查监督。
      工资是纳税人的钱,对于这种安排水纹没有意见。她觉得自己的弱点就是太讲道理,真心把自己当成人民公仆,平日也真心把自己当成作家们的联络员协调员服务员。她不过是把手机号公开在了作协群里,就有作家私下夸她工作态度诚恳,不像前任秘书长,给他打电话他会质问:“你是谁?你怎么有我的电话的?……”
      水纹觉得,自己这一代年轻人也许不如老一辈敬业,但是他们的工作态度是要好很多的。比如现在,她看看文联群里的照片,除了年轻人到社区帮忙抗疫,领导们全都默不作声。她在居住的社区报了名,分到的任务是维持做核酸人群排队的秩序,拿着打印好的二维码让大家提前扫好,以节省时间。水纹戴好了口罩,一遍遍重复“请保持距离”“注意两米线”“请扫二维码”。两个小时下来口干舌燥。正是五六月的天气,火炉初开,她觉得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忽然做核酸的大白身边有人在吵架。水纹赶忙跑过去,原来是一位老太太做完了核酸不从规定路线离开检测点,非要原路返回,结果被一位大爷拦着不让过。水纹去劝,大妈说:“我心脏病刚做完手术,我上几个台阶就喘,我家就在后面那栋楼,他非要我绕一大圈回去……我,我心脏不好,又热,我忍着不舒服排着队,不想插队被人说,我就想做完了早点回家……结果……”大妈说着说着,嘴巴开始哆嗦,手也开始哆嗦,水纹暗叫不好,赶忙挪过来一把椅子扶老人坐下,再去看那大爷,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水纹回社区办公室要了一瓶水,给大妈拿过来,大妈不喝。喘着说自己没有带药,需要女儿下楼来送。水纹赶忙问大妈女儿的手机号,大妈断断续续说了一串,水纹打过去,按老人身份证报名字,人家却根本不认识。水纹无奈再问老人,老人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水纹心急如焚,此时有排队的人说:“她是45号楼上四楼的啊,你们直接到她家喊她女儿就好了啊。”水纹急忙弯腰跟老太太说:“阿姨您坚持住啊,我这就去找您女儿。”水纹抬头四顾,其他工作人员都像没有看到这边发生的时期似的,她心中升腾起一股悲凉,但还是跟刚才认出老太太的人说:“烦请您做完核酸帮忙照顾一下,我现在就去喊她女儿。”
      等水纹终于将大妈的女儿带来,却见大妈身边已经围了一圈领导模样的人,社区主任也在了。大妈的女儿看到这么多人这么关心自己的母亲,感动到无以复加,一个劲说不好意思给领导添麻烦了,然后训斥自己的母亲道:“你乱找什么事儿啊,看看你惹的麻烦。”
      水纹并不喜欢老人女儿的态度。她觉得在众人面前,应该给予自己母亲起码的尊重。女儿给老人喂了药,老人缓了缓,水纹看一群人继续拥着老人,忍不住说:“领导们还是散开一点吧,这样空气好一些。”
      然后水纹就成了众人凝视的焦点了。老人这时睁开眼睛,从眼缝里看了水纹一眼,喘着说:“我没事儿了,谢谢你啊姑娘。”大家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老人身上,看她脸色确实好转了,才簇拥着领导走向下一个工作视察点。
      水纹帮着老人女儿一起把老人扶起来,老人上了岁数,身材有些发福,扶起她并不轻松。这时忽然有一双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肌肉的力量的手臂伸过来,接替水纹稳稳扶着老人的胳臂。水纹抬头一看,似曾相识的清澈眼眸,咦,怎么好像是方腾那小子?
      方腾乜斜了水纹一眼,转眼无比客气地对老人说:“我扶您回去吧,大妈。”老人说不用了她自己能走,方腾说还是扶着吧,稳当些。老人便也不推辞,三人一道回家去了。
      水纹想,方腾大概是跟领导一起来的,或者是被指派到了这个小区。男人肯定比女人力气大啊,她应该更放心才是。不一会儿方腾回来了,水纹还在尽职尽责地喊着“请注意两米线间隔……”方腾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等水纹看向他的时候,才说:“你还真是胆大。”水纹知道他指的什么,说:“反正领导也不认识我。”方腾又说:“不只是领导。你没发现,最开始都没有人管这个老太太吗?”水纹哑然。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愿意去想。现在谁都不想担责任,但有些责任又是必须有人担。
      方腾说,下次再遇见这种事,不要再管了,直接叫社区的人来。水纹说,嗯。然后又说,看情况吧,太危急的话,难道你会不管,只去叫人吗?
      方腾眨眨眼,什么话都不再说了。片刻,他说,我跟你一起维持秩序吧。水纹不明所以,说,这个地方维持秩序一个人就够了,你可以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话音未落,大白身边负责扫码的工作人员开始喊水纹,让她接替自己扫核酸检测人员的身份证。水纹匆匆跟方腾说了再见,就坐在大白身边接过手机开始扫码的流程。阳光强烈,有反光的话就扫不上。水纹索性不坐着了,站着将手机端平,一张张身份证扫过去。满20个封管,再满20个再封管……她不记得一共封了多少管,扫了多少张身份证,手腕酸痛,肩膀酸痛,腰背酸痛,眼睛酸痛……回头再看方腾,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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