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十三天》早明

4、第 4 章

　　我躺在床上哭，没有理由，就是难过。
　　没有理由的难过。
　　楼上在放歌，我听到了一句：生活是一场大雨留下的潮湿。
　　我不知道这句歌词什么意思。我只想到了这些天一目十行看过的小说。看过的那些悲欢离合，聚散苦匆匆。那些理性的，感性的，欲言又止的，纠葛不清的，都在脑中一闪而过。我连着看书的感动一起哭了。
　　高二在网上看见过一个问题：你在情绪崩溃时做过什么。
　　我想到有天夜里在寝室，太需要一个情感出口了，我才会认真去回答这个问题。
　　我说，在寝室，拿刀自残，因为怕被别人发现，所以划在大腿上，划了很多道。寝室床一动就响，所以我没敢动，手抖着划下去，牙咬着哭，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第二天就洗了床单，跟室友说，是生理期的血。
　　情绪崩溃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我没有约好倾诉的人，没有提前准备的鸡汤，只有自己躺在床上，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连哭也要躲着门外的人，边哭边想着万一被发现了怎么解释可以让事情不尴尬。
　　今天上午家里来了亲戚。望一眼过去我认不得几个面孔，唯一认得的大姑上来热情地喊我的名字，然后拉着我坐下，第一句话就是：“上了央财啊，据说好得很啊，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你大姑......”
　　我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吃饭时我没去，我怕我吐出来。上一次亲戚来吃饭时，我反胃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我把自己藏在角落里，看着手机屏幕装作在玩手机，一下又一下点着，实则什么也没干。
　　偶有亲戚提到我的名字，我就装作没听到，等到他们喊我，我再笑笑，接个腔。
　　饭后没呆多久他们就走了。
　　我一开始并没有跟出去，后来我觉得太闷，想出去走走。
　　我站在拐角处，没让那些亲戚看到我，等他们进电梯后才站出来。
　　电梯门已经合上了，他们该按“1”楼，然后乘电梯下去了。
　　就在这么停隔的几秒时间，我听见大姑的声音，她说出了我爸的名字，然后加上“他那姑娘，见谁都爱搭不理的，连人都不喊，一看就是长大的白眼狼，以后指不定多没良心，我看算是别指望她给我们啥好处了。”
　　我只是我爸的女儿，我叫什么不重要。
　　因为百善孝为先。
　　忘记谁说的了，完美无缺的家庭只在理想中存在。对家庭过分苛责是不对的。母爱伟大，父爱伟大，都好伟大。血浓于水，亲戚都是关心你。
　　好伟大。
　　我想起小学时过年，无论是我多么讨厌的亲戚，我都会去，因为那些大人不会不给我压岁钱。无论父母怎么说，我绝对不把压岁钱给他们，他们要从我手中抢过去，我就宁愿把钱撕破。那时候父母骂我说我掉钱眼儿里了，这辈子只认钱，不认亲情。我没反驳。
　　那些压岁钱，我全部上锁了放着，后来上高中我办了张银行卡，全部存进卡里。这些钱我一分都没用过。遇到特别想买的东西时，我宁愿找同学借钱，然后再挤生活费还，也绝不动这张卡里的钱。
　　因为从小学那时候我就在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父母不要我了，他们会有一天对我过于失望就再也不养我，也不会有任何亲戚要我这个拖累瓶，我会饿死街头。
　　小学生没有挣钱的办法，只能战战兢兢通过这种方式，给未来可能被父母弃养的自己抢来一些积蓄。
　　这就是我成长所感受到的亲情。小时候父母对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记不全，但小学的我满脑子只有将来他们会抛弃我这一种想法。这想法甚至没有随着我年龄增大变得荒唐可笑，而是越来越在我心里根深蒂固。
　　初高中家里给的生活费富足，而我还是放着杂七杂八想买的东西，把钱省下来存着。同时我依旧努力学习，以便申请奖学金，这是唯一能让我安心些的方式。
　　我在这样的亲情下成长，十八岁的人，回想起生活的保障和依托，第一反应还是银行卡里的十几万金额。
　　这样的亲情，也说我，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