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引》白胡椒哇

8、第 8 章

　　到了酒楼，白荼安排了个临近忘川、景致优美的二楼雅阁坐下。为了行动方便，我与翠翠也解开了腕上的红绫。
　　魔界的食材的确与人间大不相同，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就是以人类为特色的系列菜品，什么醋溜肉片、爆炒肝肺、红烧脊骨、白灼脑花……吃别的牲畜时我没有感觉，一想到这菜单上的原材料是人类，瞬间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但人类修者也常常以残忍手段，捕食灵兽、妖兽以增修为。人杀妖魔，妖魔杀人，二者相互制约而达到平衡。此番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早已成为了三界和平的共识机制，对此我也不应站在人类的角度产生道德偏颇。
　　不过白荼为了照顾我这个人类，自然是没有点那些人肉餐食。
　　尽管如此，面对那些奇形怪状的蔬果、颜色诡异的精酿、骨骼惊奇的肉食，我举着筷子实在是有些踌躇。连翠翠拿出来要与我分享的蜂蜜糖，里面也裹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子，看得我连忙拒绝了。
　　好在还有些看上去正常的素食，能让我不至于太过弗了主人的面子。
　　反常的是，整个过程中翠翠都安静腼腆许多，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行为举止也讲究了些许礼数，与白荼搭话的时候瞧着还有些拘谨脸红。
　　啧啧，可算找到能治这丫头的人了！
　　没有她在耳边叽叽喳喳，我不仅能听到楼下那位长着赤羽黄冠的歌姬小姐姐唱的温软小曲儿，还能听到隔壁三个小老弟并不大声但刚好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的讨论。
　　「再有一年即是那万年停战条款到期之时，不知往后这魔界，是否还能安享太平……」一人道。
　　「尊上宅心仁厚，想必会与天庭再续条约。」另一人道。
　　「那可未必！要知道，当年协约靠的是红焰公主与尊上的政治联姻。而今太子殿下因八千年前少司命大人之事，断然不会与天界结亲；有了红焰公主的前车之鉴，尊上也未必肯让松姿公主嫁去天上受那窝囊气，所以说，难呐……」第三人道。
　　「唉……」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叹息，各自饮了杯酒。
　　「而且，」说话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自两百年前尊上因那人闭关之后，所有政务均交由殿下处置。这些年来殿下招兵买马，养精蓄锐，若是……」
　　说话那人突然便没有了下文，想必是做了个手势。
　　「是啊，殿下的性子不比尊上，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好了好了，莫要说了！在这种地方，当心隔墙有耳！」
　　于是那三人纷纷噤声，再谈起时就是些无关痛痒之事了。
　　知道隔墙有耳还在这种地方乱说话，可不就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吗？
　　白荼瞧见我认真偷听旁人说话的模样，不知出于何意，竟正色道：「姑娘若有疑问，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连翠翠都忍不住用诧异的眼神看他，嘴里「你，你」了半天，便不再开口。
　　我没有顾忌，毫不客气地问道：
　　「那万年和平协约，明年大限？」
　　「正是。」
　　「而今魔界政务，多由川醉掌管？」
　　「正是。」
　　「若不续约，则可能仙魔开战？」
　　「正是。」
　　「魔尊荒政，未有表态；太子掌兵，有意逼宫？」
　　「……」
　　这句话对于魔界众人实属大逆不道，白荼和翠翠面上均是惊惧之色，未敢吱声，翠翠甚至还慌忙拿手掩住了我的口。
　　我拂去了她的手，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忘川河底散发的粼粼萤火，不再言语。
　　忘川的河水一眼就能望到底，底下布满了森森白骨，在河水中映射出诡异的蓝光。河畔萧瑟，偶有几盏花灯孤零零地顺着河水慢慢往下走。
　　忘川的下下游，便是冥府。
　　另一旁，因七月盛节而张灯结彩的街道，虽形貌怪诞，却充盈着一种欢喜。
　　再过十天，就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那是魔界在一年里最为盛大的节日，亦是人间的鬼节。届时，百鬼夜行，魔界与人间的界口也将会打开。
　　耳畔又响起了楼下歌姬姐姐绵软婉转的曲儿，甚是好听，却也因此让我忆起了那首诗：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一顿饭最终不欢而散，回到了魔宫，我也从短暂的乐不思蜀中回过神来，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当前的局势。
　　魔尊闭关至今未出，仙魔协约大限将至。如今魔界的掌权者是川醉，而川醉似乎曾因什么事情与天庭结了梁子，如今养精蓄锐，怕是有开战之心。
　　仙魔开战，人间必遭生灵涂炭，我想第一时间通知师尊和师兄，可没了灵力，甚至连乾坤袋都打不开，传讯珠都呼不出，更遑论烧符掐诀了，因而只得作罢。
　　转念一想，这仙魔之事，终归天道掌管，凡人即使知道，又当如何？
　　逃，能逃去哪儿？这天下再大，还不都是人间？
　　阻止，又如何阻止得了？连凡人之命运，也不过是司命的一个随手安排。
　　若是天界都无能为力之事，怕是人间也只有受着的份儿。历史证明，人类面对这种灭世的天灾，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我从异世穿越而来，本以为可以重活一世，有机会主宰自己的命运，谁成想，从穿越而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处于了被动。
　　先是因原主之故，在南来渡身下被迫承欢；而后因南来渡之故，莫名被挟持到了魔界；现如今又因天道之故，余下的性命可能仅剩一年。
　　我呸的天道，实在不公！
　　我本就死得冤枉，死得突然，好不容易拥有此等穿越的奇遇，还没来得及多熟悉这个世界，没来得及多陪陪师尊和师兄，没来得及将自己锻炼成一个强者，断然不能就这样无辜受牵连地再次死掉。
　　而今的故事走向与「原书」早已偏离，我更倾向于现在所处的是基于「原书」设定的一个平行时空。虽然故事走向不同，但有些基础设定依旧可以延续。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改变，可能会导向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我想要阻止这一切，首先就要阻止川醉拿到南来渡的龙珠。
　　没记错的话，南来渡的那颗龙珠是天地至宝，龙族历代至强，拥有吸灵护体之效，是「原书」中男主最大的金手指。后期开了光之后，那龙珠更是恍若吸星大法一般，通过一次次的奇遇，为仅仅二百余岁的男主吸来了万年修为，成为其问鼎三界最强有力的外挂。
　　川醉若是拿到那龙珠，即可汲取君离的魔尊之力，继任成为下一任魔尊。届时，他将号令魔兵，向天庭宣战。
　　当务之急，我必须先逃离魔界，提前通知南来渡。
　　十日后的盂兰盆节是我最好的机会，到那时，人间与魔界的界门将整夜开放，只要混出了那道门，便能达人间酆都。
　　然而，那时的守卫也将更加森严，从蒙混出宫到伪装出界，一路凶险无比。何况我暂时失了灵力，若无翠翠手持太子令牌护身，恐怕是还没走几步就被哪只妖魔捉去下酒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Plan B，那就是乘船顺着忘川漂到下游的冥界，在冥府的入界口前上岸，去往冥界护山。
　　那里有天然的雾障作为掩饰，能够躲避魔界追兵，又能直通人间。
　　但最大的问题是，忘川嗜生，一旦因水势不顺而掉入河中，我这条小命儿也算是搁那儿了。
　　川醉限制了我的灵力，但却不限制我的自由，想来也是以为我不可能逃离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