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引》白胡椒哇

7、第 7 章

　　次日，川醉往我屋里塞了个魔侍，说是给我解闷儿，也顺便解开了房间的禁制。
　　然而，他把禁制打到了我身上，就算没了捆仙索，我依然无法使出灵力。
　　说是魔侍，那个名叫翠翠的小姑娘实际上是个妖族。作为一只小青蛙精，天生燃烧着八卦之魂，整日在我耳朵边儿上聒噪得很。
　　不过也正因如此，我从翠翠口中得知了许多在人间不得而知的秘闻。
　　这世间本分六界：自混沌而生开天辟地的神界、阴阳制衡随之诞生的魔界、为上古真神管制法则的仙界、司掌阴曹地府死亡轮回的冥界、因万物蕴灵而随之幻化的妖界，以及最脆弱不堪但又最生生不息的人界。
　　真神创世后，留下治世法则便隐居而去，不问世事，成为传说；
　　仙界是以天庭为代表的政府公务员，神仙们各司其职，维护真神所创造的世界；
　　冥界主司死亡，虽有独立自治权，名义上却隶属仙界管辖，本质上也都是公务员；
　　妖界本就散乱无主，魔尊君离励精图治，政绩斐然，一举整合妖、魔两界，使之合并。
　　因此，原本的六界经过合并整改，概括来算，最后只剩下了天、人、魔三界。
　　魔尊君离虽为魔尊，但性格温和宽厚，且颇具政治手腕，将整个魔界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妖界众人提到这位尊上也赞不绝口，心甘情愿归顺魔界。
　　翠翠突然凑到我面前，煞有其事地说道：「姑娘不知，当年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可是个杀伐果决、穷兵黩武的魔界战神，曾随老魔尊率领众魔兵攻上南天门，差点儿掀了天庭，一统三界呢！」
　　有一说一，这种他界传说在人间可真没记载。
　　「那他为什么没能一统三界呢？」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这就要说到太子殿下的生母，天帝陛下的长女——红焰公主了。」
　　翠翠故意拉长了尾音，想要勾个悬念，见我只顾着嗑瓜子不答话，她咂咂嘴，继续道：
　　「红焰公主是天界战神，美艳倨傲，战力超群，魔界来时就在南天门外与君离尊上对打了起来，从南天门一路打到了冥海，从冥海又一路打到了西山，势均力敌，难分伯仲。然而，正在这时，红焰公主突然主动叫停，自败下风——您猜怎么着？」
　　「嗯？」又没输，打着打着突然认输了，的确蹊跷。
　　翠翠「诶」了一声，满意地笑了笑，活脱像个德云社科班出来说相声的。
　　「原来这所到之处，无论人间，无论妖魔，均遭牵连，生灵涂炭。红焰公主贵为天女，生性高傲，却也不忍看到无辜者再受牵连，于是主动认降求和，从长再议。」
　　此等高傲的女子却有如此宽广的视野，如此坦荡的胸襟，如此宅厚的仁心，让我不由得升起一份敬畏来。
　　果然，并不只是我敬佩起这位奇女子，连带兵打上天庭的老魔尊也对红焰公主十分欣赏，便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开口向天帝讨要红焰公主给自己当儿媳妇儿。
　　翠翠说，老魔尊是个生性顽劣的主儿，他带兵打上天庭不是真的为了一统三界，毕竟治理魔界就已经让他十分头疼了，更何况天庭的文书工作更为繁冗，他这烈性子自然干不来这细致活儿。
　　「那他为什么要率魔兵攻上天庭，引发仙魔大战？」
　　「因为老魔尊在家呆着无聊，没事儿找事儿，就图个热闹，顺便锤炼一下作为太子的君离尊上。」
　　？……
　　啊这……
　　好的吧……
　　「既然主帅投降议和，老魔尊就向天帝要了红焰公主做太子妃，要求婚礼在天庭举行，礼毕就签订和平协议。于是三日后，仙魔大婚、条款签订、老魔尊退位隐居，三件事一气呵成。做完了这一切后，老魔尊就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至此，君离殿下就成为了尊上。」
　　这老头儿的一番骚操作听得我当场懵逼，甚至忍不住想要在脸上挤出一个洪世贤表情包。
　　不过，翠翠倒是没注意到我五彩斑斓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魔界没有朝夕变化，因而循了人间的时令。红焰公主嫁到魔界后，诞下了一母双生的川醉殿下和松姿殿下，在两位小殿下方才不到两千岁的时候，某一日突然留下一封和离书不辞而别，回到天庭。不久后，便传来红焰公主对战西海逆族，陨落沙场的消息。」
　　讲到这里，翠翠不再眉飞色舞，流露出了感伤喟叹的神色，沉默了一阵后，端起手边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此等女子，当真传奇。」我由衷地感叹。
　　翠翠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茶：「是啊……只是可怜了两位小殿下，年纪轻轻就没了娘，尤其是川醉殿下……」
　　两千岁就是年纪轻轻？？？
　　「翠翠，你多大了呀？」我忍不住问道。
　　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翠翠扭捏了半天，才说：「翠翠才五百多岁，刚化成人形不久，算起来还没成年呢……」
　　合着本姑娘八十岁，也就只能算是个受精卵呗。
　　人类果然是六界的吊车尾，凡人之躯脆弱又不耐久，即便是天赋灵根的修者，也不过是堪堪数百年的性命，千万年来飞升者不过数人，相比之下也不难怪川醉称人类为「蝼蚁」了。
　　看到我思索时有些悲观的样子，翠翠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拉起我说：「姑娘从没来过魔界吧？走，我带你出去瞧瞧。魔界虽然不比人间繁华，但也有许多在人间见不着的趣处。」
　　这话倒是正合我意，原本我就是在诓骗川醉，毕竟遭我师门上下一通拒绝，南来渡会不会为我来到魔界还两说。在这期间我断然不能够坐以待毙，得想办法给自己找条后路，否则早晚要把小命撂在这儿。
　　这么想着，我就去换了身魔界的装束，随翠翠出了魔宫。
　　算起来，今天是我来到魔界的第三日，昨天翠翠刚来就毫不见外地缠着我说了一整天的魔界八卦，从魔界四大长老、八大护法的奇闻秘事，到太子殿下往前数28任的前女友，当她准备根据编年顺序继续说第29位前女友时，我赶紧以水土不服困了要睡为由及时打断了，只留下翠翠一副意犹未尽样子的委屈巴巴。
　　有一说一，我对那个男人的花边新闻真的没什么兴趣，倒是松姿公主作为「原著」中南来渡的正派官配，让我十分好奇。然而，因为翠翠这张青蛙嘴一刻不得歇停，我也实在没敢问。
　　嘴碎归嘴碎，好在翠翠本人十分靠谱，一路带我出了守卫森严、圈圈绕绕的魔宫，来到了最为真实、妖魔横生的市井。
　　魔界的天空常年一种变幻莫测且毫无规律的深色，有时是带着血腥气息的深红，有时是深不见底的乌黑，有时是黑暗中迸发出几抹极光般绚烂的蓝绿。此时此刻，天空紫红交接，显得意外华丽。
　　常年的暗夜下，魔界的街道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此处鱼龙混杂，暗流汹涌，因为川醉的吩咐，翠翠怕把我弄丢，于是牵了根红绫在我二人手腕上，一来保护我的安全，二来也监视避免我趁乱逃走。
　　这真实的妖怪市集，可比《千与千寻》那动画片里描述的要繁华精彩得多。
　　川流不息之间，目不暇接的都是我从未在人间见过的景象。我一时间迷了眼，女人逛街购物的天性突然就占了上风，竟也不愿想那逃跑之事来。
　　街上行人形形色色，有完全的人类形态，也有些模样古怪的异兽、身形鬼魅的妖魔，好不热闹。
　　离我最近的铺子招牌叫做「灯花婆婆」，卖的是一些附了魔的人形木雕；翠翠直奔的那家店叫「瘦腰斋」，掌柜的是位黄衣公子，卖的是些蜂蜜做的吃食；卖青石碧玉的店子有一只形如细犬、长有六足的兽，翠翠说那是「从从」；有一卖鱼的长臂人，卖的鱼品名「赤鱬」，鱼身人脸，在水中还会发出鸳鸯鸟的叫声，据说它的肉对治疗疥疮有奇效……
　　这些东西稀奇古怪，但又有趣至极，恨不得路过的每一家铺子我都要过去转转。
　　这时候，一处由树木藤条盘根错节拧出的屋子门外，有位身段窈窕的狐狸精姐姐，扭着三条毛茸茸的白色狐尾，招呼我去买她那名为「帝流浆」的金色液体，说是吸收了庚申月华的植物精气，有补命通灵之功效。
　　我刚要过去，一名白衣公子伸手拦住了我。这位公子只比我高出一点点，面相清秀，书生气十足，衣领袖子上围了一圈白毛，有种可爱的少年感。
　　「那帝流浆的确是千金不换的大补琼浆，可惜只适用于狐狸鬼魅，人类之躯可承受不住。」
　　「哦？是人类啊，瞧我这眼……」门口的狐狸姐姐笑着摇了摇手里头毛茸茸的扇子，那顾盼生姿，美得让人心痒，「这姑娘貌美如斯，我还以为是我狐族后辈又出了哪个可人儿，仔细看来竟然是个人类，那可真是闹出乌龙了。」
　　「白荼？」翠翠则是指着那个公子喊了起来。
　　「是翠翠呀，你是从哪里寻到了这么个貌美的人类姑娘？」白荼笑道，「难不成……这是太子殿下的新欢？」
　　「我觉得应该是。」翠翠认真答道。
　　「那可万万不是！」我第一时间极力否认。
　　「哈哈哈……」白荼爽朗地笑了几声，对我说道：「看你的样子也是第一次来魔界，还没尝过魔界的特色美食吧？来即是客，走，我带你去魔界最有名的菜馆子尝尝新鲜，翠翠顺便也过来沾个光吧。」
　　不由分说，白荼就抓着我的袖子大步向他所指的那酒楼迈去。
　　一向大大咧咧、咋咋唬唬的翠翠此时却噘了噘嘴，不再逞口舌之快，两只手紧紧攥着那条绑在腕上的红绫，默默跟在了我和白荼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