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 46 章  ...
            
                 
                
                    - 
                          学习医术毒术,对常人来说,是一条漫漫其修远兮的崎岖之路,一路上人,财,物缺一不可。而到时与这里,因着有了刀景眠这种行动果决的人做老师,她的学习着实称不得操心,药材,工具和书籍,方方面面都由刀景眠准备,时与自己只负责提供了一个学生而已。
 
 就这样,除厨艺和抄书之外,时与展开了人生第三样技能的学习,闷头一学便过去两个多月。
 
 当然,她也没忘记去感谢那位在茶楼里给她灵感的人,常常会提着自己做的小吃去小坐一会儿,顺道听听那桩最近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趣事。
 
 至于到底哪件事是主要目的,时与就当自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江湖中事说是趣事,实则也与赏金猎人有关。根据商酌夸大其词的转述,事情起自三个月前某一天朗气清的寻常日子,那天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剑客,自称从某个隐世大宗门出来历练,想要同猎人榜上的英豪们一决高下。刚开始,没人把他发下的战帖当回事,全都付之一笑,还有人嘲讽他不懂礼数,第一次发战帖居然发给了群英榜上排名第五十三的中不溜,真不知他是胆子太大,还是胆子太小。
 
 就连被挑战者本人也没当回事儿,今年的五十三名原本不该落在他头上,谁曾想群英会中“花枪客”李林不幸把腰扭伤,好巧不巧地让他钻了空子。然而,就在他因为无所事事来到约定的地点应战后,才一点点回过味儿来,原来对手想要的不是一较胜负,而是他的命。
 
 一战便是一死,第五十三名的位置落空了。
 
 而后,少年剑客又陆陆续续向名列为四十一,二十九,二十的各位赏金猎人递上战帖,毫不意外的,不信邪应战的几人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自此发帖之人声名鹊起,众人皆在议论这少年所谓何人,又是从何而来,但听说他一直头戴斗笠示人,因此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也不是没有赏金猎人去追查他的身份,只是追查之人无一例外的,都横死在了路上。
 
 时与好奇事情的最新发展,喜欢商酌讲故事时的声色俱佳。那人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给自己设置关卡,从而完成一道道闯关游戏。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想单纯地享受胜利,按照商酌的说法,少年人的挑战没有一次是一帆风顺的,只不过他懂得审时度势,拼不过蛮力就拼灵巧,拼不过体格就拼速度,因而最终都能侥幸击败对手,即便如此,也少不得拼个伤痕累累。这样的对决,如果不是以一方的生命为代价,实在是比话本里杜撰的故事有趣很多。
 
 不过,比试就比试,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时与想不通。好在她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问题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听完最新战况,她一个人回到小院,发现就枝还没回来,骆老头也不在,她对此见怪不怪。最近这段时间,就枝经常独自出门两三天,说是正在突破班靳所教心法的最后两层,要找个清修之地,时与便随他去了。而骆老头无徒弟可教,也常跑得见不到人影,唯有刀景眠,许是被就枝叮嘱过,接过了保护她安全的重任。
 
 正打算和刀景眠把晚饭解决掉,院门忽得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时与匆忙从厨房出来一看,竟是就枝回来了。他是前天早上出得门,当下看起来与那时无异,却又有些微不同,衣服上蹭了灰尘,头发鬓角处多了几屡碎发,看起来风尘仆仆。
 
 “阿与,我回来了。”就枝略带疲惫的眉眼在见到时与的那刻舒展开来,像在水下憋闷太久的人终于回到岸上。
 
 “饿了吧,洗洗手准备吃饭。”时与刚准备回厨房将菜端出来,一眼瞥见就枝衣领处有些泛黑的污渍,她走过去正打算细看,就枝却将衣摆一撩。
 
 温声道:“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一把抓住就枝的胳膊,时与沉下脸:“你受伤了?”
 
 “练功时不小心蹭到了树枝,无碍。”
 
 时与却牵起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他的房间走。
 
 进了屋,将就枝按在凳子上,时与扯开他的衣领观察着脖颈处的伤势,发现伤口不深,熟练地拿起金疮药往上撒。
 
 “最近你伤了多少次,这次是被树枝划的,上次是被石头绊了一下,下次呢?打算再用什么原因诓我?”时与没好气道。
 
 “我……”
 
 刚要说话,就枝又被时与开口打断:“这次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和人动手了?你以为我看不出这是刀伤吗?”
 
 “练武,必须得实战。”搪塞不过去,就枝只得吞吞吐吐道:“你别担心,不过是和前辈们较量而已。”
 
 模棱两可地安慰着时与,就枝再次在心中懊恼,还是没能将实情告诉时与,上次孙朝等人擅闯之后,他本就想将当初和班靳谈下的条件说出来,可惜,不知该怎样开口。
 
 此刻,又一次将机会错过了。
 
 这边,就枝在心里暗潮涌动,不知内情的时与倒好似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因为在她看来,“前辈”二字无疑是指班靳或者骆大爷,而这两人绝对都是点到为止,不会拿就枝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处理好伤口,她提醒就枝记得去厅堂吃饭后便出去了。
 
 待时与出门,就枝刚想脱下衣服查看腹部和腿部的伤势,就听见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以为时与去而复返,他赶紧将衣带系好,起身开门。
 
 来人却是刀景眠,随意将手中药瓶扔给就枝,她双手抱臂,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小与的医术可是进步得很快,要不了多久,她光从你进门的脚步声就能发现不对劲儿,以后还是尽量别受内伤了好吧。”
 
 “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和她说清楚。”
 
 “但愿你有那个勇气。”刀景眠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离去,独留就枝一人站在房门口深思良久。
 
 几人吃过晚饭,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待第二日清早起床,时与感觉昨晚睡得格外舒服,前两天没休息好的疲劳,只一个晚上就被驱散了。出屋走到井边打水洗脸,遇到骆大爷已经先一步打好了水。
 
 时与纳闷:大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明明昨晚睡觉之前,他还不在家啊?
 
 心中虽然疑惑,时与却没问出口:“大爷,今早想吃什么?我待会去厨房做。”
 
 “早上随便吃点就行,今天你先不去书局了,吃完饭陪我出去一趟。”骆老头胡乱抹了把脸,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想来昨夜你回来的晚,若不是当紧的事情,今天何不在家里休息一天。”
 
 “此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应该早些让你知晓。”骆老头道:“半月前,我已将整套剑法全部传授给了就枝,现在他只需勤加练习,多多体悟便可,我也教不了他什么了,咱们就今日去吧。”
 
 见骆大爷如此说,时与只得应下。
 
 早饭后,就枝正要回屋,时与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同骆老头出发了。两人坐在驴车上,按照大爷指引的方向,一路出了城。
 
 这次出门,骆大爷的举止甚为怪异,令人感到奇怪的点既不是他的言辞也不是他的行为,而是,他今天没带酒葫芦。
 
 自打两人出来,他既不喝酒也不说话,只躺在驴车上闭目养神,时与偷偷看他数次,也没瞧他睁开过眼睛,反倒是被他身上的沉郁之气所感染,索性默不作声,尽职赶车。
 
 骆大爷这是怎么了?原来他从没这样过,时与心道。
 
 就这般在无声中行进着,驴车从半上午走到落日时分,走得全是山路。时与只知离奉州城越来越远,却不知到底是在向哪里走,沿路也没遇到过村县,只是依照骆大爷的指挥,绕山而行。
 
 待走到太阳已经落下去半张脸,骆大爷终于叫停。下车后,他让时与将驴车绑在树上,带着她朝林中走去。
 
 两人又步行了大约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时与眼前渐渐显露出一小片空地,在树林当中,这片泥土地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因为旁边都是丛林灌木,而只有这么一块半大点儿的地方,既无参天的大树也无低矮的草木,空空荡荡的,立着四根半人高的木板,木板也裁的奇形怪状,有的背面还带着树皮。
 
 引人注目的是,每一根木板上面都写着一个数字,五十三,四十一,二十九和二十,时与觉得数字的规律让她感到分外熟悉。
 
 但不好乱说,她还是谨慎地开口问骆老头:“大爷,这几个木板立在这里,奇奇怪怪的,做什么用?”
 
 骆老头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我猜不出。”
 
 “最近去茶楼,听了什么奇闻异事?”不晓得骆大爷是如何得知她常去茶楼的,但他的意思肯定了时与莫名的熟悉感:“你不是猜不出,反而是太明白我想说什么。”
 
 “时与愚钝。”
 
 “我们所在的这座山名为瑶山,那少年剑客每每将对手杀了之后,就埋在这里。木板上的数字就是他们生前在群英榜上的排名。想来,你听故事的时候也在猜测,那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选择从五十三名开始挑战?选择对手的规律又是什么?”
 
 “是,他的挑战好像是在上台阶。”
 
 “因为他真正想挑战的本就不是那几个人,而是他自己。”
 
 骆老头继续道:“练武之人,每当逢突破之际,就会遭遇瓶颈。对于寻常人来说,瓶颈期可长可短,有时突破第一层和突破第二层所用的时间可能相差甚远,但一般的规律是随着修炼的深入,所需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只有一种人可以避开这个规律。”
 
 “哪种人?”
 
 “雪狼族中的天才。”
 
 心神一震,时与后悔将问题问出口。
 
 可骆老头仍旧不留情面地将现实剖开,放在了她的面前。
 
 “雪狼一族在武学上本就具有天生优势,如果是个中天才,修炼到后期,他们的进步速度将远超常人,而某些雪狼妖,为了能尽快突破,会在遇到瓶颈之后,进行实战,以期获得灵感。”
 
 终于,时与不再遮掩,将话问出口:“所以,那个所谓的少年人,果然是在用他们练级。”
 
 “他找的每个对手,对于当时的他来说,都不是轻而易举能够杀死的。而其过程虽然艰难,但只要打败了,定会有所感悟,再想突破,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他为什么要杀了这些人?如果只是挑战,他打败他们就好了。如果是恨,又为何为他们立碑?”
 
 “这点,你应去问他本人。我既能带你来,那么他到底是谁,想必你不会猜不出。”
 
 时与嗫嚅问道:“是……就枝吗?”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叹息一声:“我本不该瞒着他将你带过来,可实在不忍心任由他继续这样下去。是我无能,千言万语,无论怎么劝说,都没法阻止他被班靳带上歧路。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也唯有你,还有机会将他拉回正道。”
 
 “我早该发现的。”时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四根木牌:“什么隐世宗门的弟子,什么和前辈较量,都是假的,都是谎话。只是,他怎么能这样骗我?”
 
 “他不愿让你知道,说明他对于杀死这些赏金猎人,很犹豫。”
 
 “犹豫?”时与苦笑:“是啊,或许他自己都不能肯定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原本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可注定成了相互厮杀的仇人。”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做出决定:“这几个月,我纠结过无数次,是否有资格阻碍就枝为死去的雪狼族人报仇,可无论问自己多少遍,答案都是一样的,我没有权利慷他人之慨,让别人放下仇恨。”
 
 “你不愿阻止就枝?”时与的反应,令骆老头震惊,他以为时与和他一样,不想就枝深陷江湖杀戮,成为一个刽子手。
 
 “不,我是觉得他应该找到真正的猎人。”时与看向骆老头,盯着他的眼睛道:“大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曾经也是赏金猎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