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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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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靳手中的“阴阳两界丸”是他偶然从一条名为“阴街”的黑市上买来的,在阴街做生意的人流动性很强,货品同样来源不明,从不会批量生产,因此“阴阳两界丸”也只出现过一次。加之,敢在阴街做买卖的商人往往来自三教九流,大家约定俗成买卖双方不能过问彼此,更不能打听货物和钱财的来源,这无疑加大了追查线索的难度。
 
 不过此条线索对刀景眠来说依旧弥足珍贵,她开始频繁出入阴街。每天傍晚用过晚饭后,时与便能看见她换上一套黑色的衣裙出门。
 
 渐渐地,院中四人的活动显示出各自的规律。时与定时定点地去黄金屋学习,每隔五天会在家休息一日。就枝白天跟随骆老头习武,夜间跟随班靳习武,每次从山上回来不是带些草药,就是抓些野兔,美名其曰卖了可以补贴家用。而刀景眠的作息刚好同时与反过来,天天睡到半中午,晚上却精神抖擞如夜猫,还不忘时不时查看下家里的米面油,只要短缺了,她便会主动添补上,导致时与手中的“家用”也极少能用上。
 
 这样的作息规律,导致几人唯有在吃饭的时候,有机会齐聚一堂,其余时间均是各忙各的。时与有时愈发感到自己好像在一步步脱离雪狼族的世界,确切来说,是就枝的世界。刀景眠追查“阴阳两界丸”的来历,与雪狼族有关,骆大爷无论以何种身份在教就枝习武,想必也与雪狼族有关,班靳自不必说,比起人类,他只会承认自己是雪狼妖的后人。
 
 而自己呢?时与常常忍不住反思却又畏惧回想,只因当她意识到自己和就枝的世界有了脱离那刻起,她就开始感到莫名的烦躁。她既不清楚班靳到底想让就枝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枝心中对赏金猎人滋生的恨意,甚至听不到一点点关于“阴阳两界丸”的消息。身边人都在不约而同地尽力为她营造一个干净纯洁的世界,让这处小院成为不被血腥所染的世外桃源。
 
 或许她应该感到高兴,因为这和她原有的计划不谋而合。从和就枝相遇开始,她就盘算着等就枝彻底成人之后离开,现如今能一步步脱离出他的轨迹,没什么不好。
 
 是的,本该如此的,可时与内心的焦躁烦闷一日比一日更甚,哪怕当初离开雨叶村,她都未曾产生过这种名为“舍不得”的感情。
 
 被乱七八糟的想法搅得头疼,每当看到其它三人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说笑逗趣,时与更是焦虑难安。休息时,她开始一个人频繁去茶楼里听商酌说书,虽然故事情节庸俗老套,但胜在商酌妙语连珠,善于带动听众情绪,也能让人渐入佳境。
 
 这天,在台上表演完,商酌照例来找时与闲谈几句。
 
 “如何?茶可好喝?”
 
 时与拿起茶杯看了看道:“花别人的钱,喝进自己肚里,当然好喝。”
 
 轻车熟路地坐到时与旁边,商酌又问:“听说,你们搬到城里来了?还多了两个人?”
 
 “嗯。”
 
 商酌笑了,好奇道:“家中这么多人,怎不在家呆着?还来蹭我的茶水钱?”
 
 时与放下茶杯道:“不至于这点就请不起了吧。”
 
 商酌敲了下她的脑袋:“我是在想,你之前来的没这么勤快,最近是怎么了?明明家里热闹,却一个人跑到我这里。”
 
 “商酌叔,你说。”被问到心事,时与的脸垮了下来:“我现在和就枝待在一起是不是在拖他的后腿?”
 
 “他这么说过?”
 
 时与摇头:“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那便是了,当初就枝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你不顾自身安危地收养他,此时又为何妄自菲薄?”
 
 “现在我能为他做的事情太少了。”时与迟疑道:“甚至会成为他的弱点。”
 
 “但你却是他身边唯一无可替代的人。”
 
 时与不解:“什么?”
 
 “从他出生以来,你既是带给他安全感的家人,也是给予他温暖的朋友。如果没有你,那座小院岂会像如今这般热闹。”
 
 “可是……可是我并不觉得这些……”
 
 “应该被当做你可以待在他身边的筹码?”
 
 “情感是相互的,因为有他,我才有了家。而且,我并不是想寻找一个自己值得的理由,而是不愿一直做被守护的那方。”
 
 “你觉得自己现在护不了他?我倒听说,他每次受伤,都是你为他包扎喂药,看来除了亲人和朋友,你也是个不错的大夫。”
 
 只看过几本医书的时与着实不好意思,佯装喝茶,脸红道:“怎么敢当……”
 
 倏地,她双眸一亮,乍然兴奋起身,动作幅度大到把商酌吓了一跳,她却不管不顾地双手一击掌心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什……什么?”商酌刚拿起的茶又被放回桌上。
 
 “我可以多看看医书,学习医术。以后出入江湖,什么伤啊毒啊层出不穷,难免波及到身边人,我岂能不有所准备。”想到自己又可以有所学,又可以有用武之地,时与不禁心潮澎湃。
 
 还没等商酌品出身边人三个字里都有谁,时与急不可待地向他道了谢,风风火火冲出门。
 
 回到小院之前,时与先去书店买了几本基础的药学和医学书籍,盘算着拿回家自学。
 
 最近两天就枝经常打个招呼就出门,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而骆老头也总是不在院中,时与猜测两人可能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练武。因而,这会儿只有刀景眠还在床上补觉。时与随意坐在院中的树荫之下,翻开一本医学典籍看起来。
 
 不知坐了多久,“吱呀”一声门响,刀景眠房间的门被打开,她走到太阳下闲闲地伸了个懒腰,一睁眼看见时与正坐在石凳上看书,悄悄走过去扫了一眼,发现她看的居然是本医书。
 
 “诶~”趁时与不注意,刀景眠一把抢过她手中的书,三两下看了眼封面:“脏,腑,医,论?小与,你怎么还看医书啊?生病了来找我就好了呀?包你药到病除。”
 
 “不是的,阿眠,我没病。”时与正看到兴头上,见医书被抢走,想立马夺回来,却怎么也拿不到,只好抱着刀景眠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我就是想学点看病治伤的法子,你快把书还给我吧。”
 
 “看病疗伤?谁病了,谁伤了?”刀景眠最爱捉弄人,来了兴致免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时与嘟起嘴:“没人病,也没人伤,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这下轮到刀景眠迷糊了:笑话,难道自己还不算她的有备无患?
 
 将书扔回时与怀里,刀景眠双手抱胸傲气十足:“你要学医,与其看这些破书,不如让我来教你。讲真的,中原的大夫,除了那位十几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叶思温,又有哪个比得上我巫族人?”
 
 “可你们巫族的医术,听闻是不能外传的。”时与眨着眼睛看她。
 
 “是啊,原本是不能的。”
 
 刀景眠脸上的自信和骄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痛的落寞,这种神态很不自然地污染了女孩子的面颊,因为是第一次,尚不熟练,更不合适。
 
 仿佛出于本能,时与伸出胳膊牵住了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轻轻包裹住。
 
 刀景眠却似没有知觉一般,不为所动,出口的声音宛如梦呓:“小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许多年前,在南疆的一个山村里,生活着这样一群人。他们的生存方式很独特,住在高脚的竹屋里,吃着糯米糍粑饭,日常与蛇虫鼠蚁为伴。可他们很幸福,族中长寿的老人活过百岁也算不了什么,家家户户生下四五个孩子,可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就这样,他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从不与山外之人打交道。”
 
 “可有一天,村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变了,他们总问,为什么总要捣草药,食毒虫?他们很好奇,山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也不甘心,为什么要被困在一个从不与外人来往的村子里。但无人能回答他们的问题,因为那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生活的,没有人觉得不对,更没有人感到不满,或许曾经有个别人好奇过山外的世界,但也仅仅止步于好奇而已。从没人像他们几个一样,竟在某个深夜,选择从村子偷跑出去,翻过大山,了无踪迹。”
 
 手霎时间被刀景眠攥紧,时与的心也忍不住被揪疼。
 
 “其实他们走便走了,村里人虽然有着和中原人完全不同的文化信仰,但也从无明令禁止过不能出大山,甚至族长婆婆还为他们说话,说年轻人想出去闯荡没什么不好,几个人都是心里有数的,绝不会轻易将山中情况告诉外人。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几人出村之后,为了生计只能找些医馆和药房的事情做,后来发现族中的医术,毒术和蛊术在外界均为独树一帜的不二秘法,便开始利欲熏心,渐渐将这些当成他们敛财的手段。”
 
 即使知道故事讲的就是巫族,时与仍不知该怎样安抚刀景眠,因为她尚不明白刀景眠的悲痛来自何处。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会知道那些人在山外做了什么?因为十五年前,他们当中有两人身负另外三人的委托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村中,带领着一大群陌生人围剿族中之人,每家每户,上下老小,都绝不放过。一个上千人的村落,在几个时辰之内几乎被绞杀殆尽,最后只剩下村长婆婆带着她刚满三岁的孙女,在众人的掩护下,逃出生天。而这群叛徒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也是那二人顶着丑恶的嘴脸,耀武扬威地在族人面前亲口道出的。”
 
 刀景眠的额头和手心布满汗珠,身体止不住地强烈战栗。三岁时的她刚能够模糊记事,可是那天发生的一切,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忘却的,叔叔婶婶们的哀嚎挣扎,哥哥姐姐们的哭泣无助,混同着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村子的上空。她和外婆被几位叔伯护着逃命,才最终免去一死,可待二人再回到村里,已是到处尸横片野,大多尸体都残缺不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伤口开始发臭,血液早已变黑。
 
 即使她对当时的场景没有细说,时与也听得出那是何等恐怖的场面。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对死亡的含义还处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从亲人身上飞溅的鲜血,可能昨天还是逗着她玩儿的乡亲,今天就倒在她的身前断了气。时与再也不忍,起身拥住刀景眠,抚上她的后背道:“阿眠,不怕,都过去了。你身边现在有我,有就枝,有骆大爷,我们会和你一起找到叛徒,为他们报仇。”
 
 迟到的泪水终究没有忍住,刀景眠红着眼哽咽:“是,我一定会为族人报仇,外婆将医蛊毒三术尽相传授于我,还教了我一身功夫,为的就是让那几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临终前对我的唯一嘱托就是要找到他们,完成她不能手刃仇人的心愿。”
 
 “会的,一定会的!”时与坚定道。
 
 刀景眠又道:“我答应了就枝和班靳,同他们一起合作,找到研制‘阴阳两界丸’和‘还形丹’的人。所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你们身边,你若想学医,我来教你。”
 
 内心还是有些迟疑,时与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吗?”
 
 “十五年前,巫族的医术在中原名声大噪,也是那时,我们全族被灭。现在,我已找不到任何一个族中后人,能将所学悉数传授下去,若是你愿意学,巫族的医术也不算断在了我的手里。不过,此后我们不必以师徒相称,就当我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吧。”
 
 时与慌忙摆手道:“别这么说,能遇到姐姐,是我的福气。”
 
 “姐姐?”刀景眠瞬间破涕为笑,揉揉时与的脸蛋道:“是呀,我们从来都是以姐妹相称的,我怎能认为你和巫族人没有干系。那不如,我将医术和毒术全部教给你如何?”
 
 “啊?”的一声,时与张嘴,表示难以置信。
 
 “其实蛊术也是想传给你的,可惜学习蛊术对血脉有要求,只有拥有巫族纯正的血脉才能学习,真是可惜了。”刀景眠的声音里满是惋惜。
 
 “不可惜,不可惜。”时与连连否认:“你愿意把医术和毒术教授于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刀景眠喜道:“那从明天开始,我便带你认识药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