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芽》芃非比

4、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彭程问，“你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
　　“还用听说吗，我又不傻，我自己都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不是傻子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安鸿淡淡地说。
　　“你都知道你还不理我？那看来确实是我吸引力不够了，我还以为是我表达不到位呢。”
　　“我说了，你身上光环太强，不敢靠近。”
　　“我到底给你什么压力了？我又平易近人又吃得少，身心健康，有理想，不追求物质。明明是你高冷得像冰山。”
　　“不是物质方面，是感情方面的，我怕你会受伤。毕竟同学一场，我下不去手。”
　　“为什么你认定我和你在一起，就一定会受伤？”
　　“因为我是坏人。”
　　“这都哪跟哪？我刚说坏人活千年是开玩笑，听不出来吗？”彭程急着解释。
　　“我不想祸害你。不用你说，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彭程追问。
　　“用他们的话说是浪荡，”安鸿顿了一下，“主要是没脑子。”
　　“哈哈，浪荡，你的自我认知倒是挺准确！”彭程没想到他会这么风平浪静地说出这么个波澜起伏的词，“没脑子说得不对，我可是喜欢聪明的人，这点我不会看错。”
　　“我以前那么对你，还不算没脑子吗？”安鸿说，“彻头彻尾的白痴。”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受伤，”彭程想，难道真如周芷妍所说，有什么隐情？她想一探究竟。“你就没想过我可能会牢牢抓住你，不给你伤害我的机会吗？我最擅长的就是坚持了。”
　　“我觉得你应该值得所有最好的东西，但是我给不了你。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下你，我经常会想，如果当时我迈出了那一步，我们之间现在会是什么样，也许我会很幸福。”
　　“知道就好！”彭程有点小得意，心想“你终于知道我有多好了”。彭程说，“既然你当时不想祸害我，那你现在为什么来祸害我呢？”
　　“我从没想过祸害你，现在也一样，相反，我希望你好好的。如果你有爱过我，我应该给你一个回应，哪怕回应得有点晚，也总比没有强，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我不想我的人生一直带着悔恨、背着包袱走下去。”
　　“有爱，没过。”彭程在心里默默地说。“你现在告诉这些是想干嘛呢？”彭程问，略带期待地看着安鸿，这张脸还像以前那样棱角分明，相比二十岁时的年轻冷峻来说，更多了一丝成熟。
　　“不想干嘛，那是那句话，我希望你好好的，我不想你人生有任何遗憾，我希望你一切都如意，如果曾经的我带给过你什么伤害和遗憾，我希望能填补它，希望你的人生完美无瑕。”
　　彭程若有所思。
　　安鸿说，“我和以前不同了，是不是有点失望？有没有让你彻底死心？如果有，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了。”
　　“没有，反而是以前那个有点虚幻的形象更饱满更具体了。”
　　“那我又做坏事了。”
　　“不至于，喜欢你又不是坏事。”
　　“真的这么喜欢？现在还是？”
　　“嗯，明人不说暗话。”彭程说得笃定，“你想怎么填补？你要来追我吗？”彭程半开玩笑，试探性地问，“既然我以前是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你现在倒不用费力去干什么，我把所有台阶都搭好了，现在台阶也都还在，你只要顺着走下来就行了。”
　　“曾经，真的想过要把你追回来，但是我当时没有那么做，现在更不会了。”
　　“为什么？”
　　“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彭程忽然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心被狠狠揪了一把。什么是晴天霹雳？这就是！惊讶、错愕一同袭来，安鸿已婚这个信息来得太猝不及防了。既然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撩拨她？为什么还要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你都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给我回应，你能给我什么回应？”彭程又急又恼，对于刚刚自己说的什么台阶还在，只要他顺着走下来觉得非常羞愧。“我从没有把自己当仙女，知道不会全世界都在等着我。但是你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我的真心就这么、这么……”彭程一时语塞，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这么一文不值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你要是这么说，我突然觉得我今天来见你太鲁莽了，也许我真的画蛇添足了。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本意是想彻底和我划清界线，谁料我想重新开始。你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然后卸下心里的包袱，轻松向前，谁料我却越陷越深。我本来其实没什么事了，我除了擅长坚持还擅长忍耐，说真的，今天见到你之前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可你为什么要站到我面前来说那些话，搅乱我的心？你为什么要来给我交代，我问你要交代了吗？”彭程越说越着急，“你这算什么交代啊？为什么打乱我的平静后却想抽身离开？”彭程一股脑说了很多，把这些年的委屈、怨恨全倒了出来。
　　“我不会离开，我一直都在。”安鸿冷静地说，“以前是，以后也是。现在我再说什么都好苍白无力，事已至此，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我一直都在。”
　　彭程没有说话，用力拉开手中的易拉罐瓶盖，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我向同学打听过你的情况，你从国外回来我知道，我还上网搜过你的消息，看到过你发的论文，知道你通过了省社科院的入职面试，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但是有些话压在我的心里，憋得我一直透不过气来，有多少个晚上从梦中惊醒，以为你就在我身边，那种失落的感觉你不会明白。我承认我错了，我错过了你，错过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我觉得告诉你我心里有你，应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是现在，我不能再对你说那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