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芽》芃非比

5、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两人激烈紧张的对话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彭程掏出手机，是答辩秘书李老师打来的。
　　“彭程，你到家了？”李老师问。
　　“嗯，快了，李老师，有什么事吗？”彭程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问。
　　“你的毕业答辩出了点小问题，有一位专家没有签字同意。”
　　“为什么？我早就达到毕业要求了，回答专家的问题，他们当时也都表示满意啊。”彭程提高音量，心想真是祸不单行，坏事一起来了。
　　“现在具体我也不清楚，那位专家说你的有一部分内容，没有公开发表小论文，模型不规范。”
　　“那块内容已经在投了，再说不需要每部分都有发表小论文吧？”
　　“是不需要，他主要意思是说模型不规范，没说清楚，有点问题。看来你得针对那部分模型再说明一下。”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李老师。我尽快交一个书面补充说明。”
　　彭程挂断电话，舒了一口气。心想幸好只是要补交材料，不是大问题。

　　“还说不喜欢喝酒，这不喝得挺开心吗？”耳边想起周芷妍的声音，“程程，我可是等你半天了！”
　　彭程看见周芷妍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赶紧起身说“我们走吧。”
　　周芷妍用眼神示意一下安鸿，安鸿说，“你们先进去，我去外边抽根烟。”
　　周芷妍说，“我的任务圆满完成，下次记得找机会感谢我哟，那我们先进去啦！”
　　周芷妍挽起彭程的胳膊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你们刚刚聊什么呢？我十分钟之前出来，可就看见你和他在那坐着啊！”
　　“没什么好聊的，”彭程不快地说，“你刚刚说任务完成，什么任务啊？”
　　“没什么，就是安鸿问了我两次，你会不会来参加聚会。你也知道你已经在同学圈里消失几年了，他倒没有明确说要我叫你来，但是他平时八百年不联系我，一联系我就问你来不来，那他肯定是想见你咯，我得善解人意，尽量满足人家的心愿啊，是不是？怎么样，你们刚刚聊的不错吧？”
　　“没怎么样，还行吧。”彭程尽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听说他现在在沿海做外贸，做得可大了，以后从国外带东西可就没我家老张什么事了吧。有没有问问他收入啊，应该养你绰绰有余吧？”周芷妍带着戏谑的口吻。
　　彭程瞥了周芷妍一眼，“我问他收入干嘛呀？我为什么要关心他的收入？”
　　“你关心关心人家不应该吗？人家可是等了你老半天哦。再说他的收入以后有可能也是你的收入嘛，我可听说了，你们做科研的收入都不怎么样，勉强养活自己，再说希望另一半的收入高一点，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可不想当小三，没这本事！”彭程愤愤地说。
　　“小三！”这下换周芷妍吃惊了，“怎么扯到小三了？”
　　“安鸿已经结婚了，他没跟你说？”
　　“结婚了？安鸿这个大渣男！”周芷妍气不打一处来，“已婚渣男上演深情戏码？没看出来他这么渣啊！”
　　“不是他渣，他没有上演什么戏码，是我自作多情。”
　　“你还维护他？”周芷妍有些急了。

　　刚走到包厢门口，彭程的手机又响起来了，还是李老师打来的。彭程觉得包厢太吵了，于是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
　　“彭程，情况有变，恐怕光交书面说明材料不够了，你得亲自来跟专家说明一下，”李老师语气有点急切，“彭程，对不起呀，下午你问我的时候我不应该叫你回家的，刚刚专家说你态度不太好，没有等到答辩结束，你也知道答辩结束后，按惯例是参加答辩的同学们一起请答辩专家吃晚饭的。”
　　“吃饭这件事我知道啊，我已经跟张备备说好了，到时候费用多少，我和她们三位平摊。”
　　“不是出不出钱的事儿，主要是态度问题，专家说你不够重视，对专家不尊重，也对答辩这件事不尊重，要是下午你没回家，晚餐的时候当面给专家敬一杯酒，说说感谢的话，可能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什么时候答辩这种严肃的事儿是一杯酒能够解决的了？毕业论文可是我几年的心血，能够和一杯酒相提并论吗？要是一杯酒就能解决，那我这几年的努力算什么？我的态度不好，尽管批评我的态度，我可以认错也可以改，但是不要因此否定我的论文呀！”彭程觉得非常委屈。
　　“不不，你别误会，敬酒这事儿是我自己说的，专家们现在正在吃饭呢，气氛还不错，那位专家顺口提了这一嘴，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也许可以将事情提前解决，就给你打过来了，要不要赶回来，你自己决定吧！”
　　“谢谢李老师，可是我刚刚才到家，现在赶回来至少得三个小时，明天就是五一假期，专家也放假啊。”彭程有点犹豫，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情况。
　　“这样吧，要不要往回赶，你自己决定，专家们今天晚餐后应该不着急回家。如果你回来的话呢，我跟专家说一声，请他在饭店等等你，同时你也跟郭院长汇报一下这个事儿，让他跟专家打个招呼。我知道郭院长现在在美国开会不好打扰，但是你尽量联系一下，毕竟关系着你的毕业大事。”
　　“对了，我还有个小道消息，听说这位对你的模型表示质疑的专家，正是之前和郭院长有学术观点分歧的专家，所以，郭院长出面也许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李老师，我怎么听着越来越不对呀？他和我导师有学术分歧，就拿我撒气，让我当替罪羊，就这人品，我来敬一杯酒，能解决问题吗？不会到时候还要我献身吧？这事我可干不了！”
　　“哪里的话？呵呵，”李老师笑了笑，“你别想多了，这位专家就是对学术很执拗，人品没问题，对后辈也还算体恤，这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所以我才建议你过来当面向他说明情况，表示感谢的。”
　　“那好吧，我现在赶回来，你请他等等我。麻烦你了，李老师！”
　　挂掉电话，彭程就要往路边走。
　　“我送你。”安鸿在身后说，原来刚刚安鸿在门外抽烟，彭程出来接电话的一幕恰巧被他都碰见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彭程说，她暂时还不太想理他。
　　“你自己怎么去？”
　　“坐高铁啊，怎么来怎么去。”
　　“一是现在不好打车，即便打到车，去高铁站得二十多分钟，坐高铁最快一小时，再打车去你学校四十分钟，还不包括叫车、等车、买票、进站出站，和去饭店的时间。我现在走高速的话，两个半小时能搞定。”
　　彭程有点惊讶，“你怎么对我坐车需要的时间这么清楚？”
　　“我清楚的远比你以为的多。走不走？我车就在前边。”
　　“可是你刚刚喝了酒，开车不合适吧？”
　　“就刚刚那，也能算酒？”安鸿稍有不屑，“别磨叽了，赶紧吧，保证给你平安送到。”
　　“那，谢谢了。”彭程跟着安鸿，走向他的车。安鸿替彭程打开副驾的车门后，连忙走向驾驶位，彭程刚把安全带系好，安鸿就一脚油门出发了。
　　“你慢点，别蹭着了，你这车要是有点剐蹭，我可赔不起。”彭程叮嘱。
　　“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保险吗？”安鸿说，“具体什么地址，告诉我。”
　　“你人更要注意安全。”彭程说。
　　“谢谢关心。”安鸿淡淡地说。
　　然后，彭程一路上没说话。由于答辩完就直接去高铁站了，她的材料还都在包里装着。她从包里拿出论文，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向专家解释说明。安鸿默默地打开车顶灯，也没说话。
　　汽车行驶十多分钟，刚驶出市区，正要上高速的时候，李老师又打来了电话。
　　“彭程，你还没出发吧？”
　　“已经出发了，你请专家稍等一下。”
　　“你不用回来了。”
　　“怎么了？专家不给我说明的机会吗？”彭程显然急了。
　　“不是，别着急，问题解决了！”
　　“是吗？怎么解决的？”彭程不太相信，她还没来得及联系导师郭院长，不相信那位“执拗”的专家能这么快改变态度。
　　“说来还得感谢谷教授。”
　　“谷教授是谁？”彭程问，她好像从来不知道院里有一位姓谷的教授。
　　“哦，谷教授是我们院新引进的特聘教授，还是郭院长上次去美国考察的时候，花了大力气才挖过来的呢。谷教授不知道跟专家说了什么，专家很快就愉快地在答辩材料上签字了，现在你的答辩材料都齐了，放心吧。等假期回来你好好感谢谷教授就行了。”李老师耐心地解释，“可能是我刚刚过于紧张了，毕竟毕业是大事，不敢出什么纰漏。”
　　“明白，谢谢李老师！果然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彭程的心情顿时舒畅，“海归说话就是管用，我回来一定好好感谢这位谷和尚！”
　　“咱们停车吧，不用去了。”彭程扭头对安鸿说，同时关上车顶灯，脸上带着不经意的笑。刚刚担心答辩材料的紧张情绪，加上前面喝掉的一小罐啤酒，让彭程的脸颊带着一抹绯红，顿时放松下来的心情，则使得她嘴角微翘，表情舒展，在车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灯照映下，显得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