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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喜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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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豆也很准时,黄昏时分,就将一车乞丐行头送到了小皇帝跟前。田让、易彩先验货,见破破烂烂,又脏又臭,生怕有污皇上龙体,便悄声问阿母,行是不行。宋阿母也闻到一股馊味,问瓦豆都是啥味,瓦豆说,馊浆糊里加了些豆腐乳汁和酸菜汁,只是难闻,绝无毒害。
宋阿母估计瓦豆也不敢真用污秽之物,就叫他先来试穿,让人看看像是不像。
瓦豆见皇上也想看他试穿,便也不多想,就欢喜地当场穿了。
小皇帝笑弯了腰。田让、易彩也都强颜欢笑。
宋阿母又叫瓦豆给皇上找出一套,瓦豆有些勉为其难,对宋阿母说:“乞丐破衣,在下还真不敢献给皇上啊。”
小皇帝也不知能不能穿,便看着宋阿母,大家也不知说啥是好,宋阿母却说,穿“百家衣”是好事,叫皇上不要怕,说她平陵老家就有这个习惯,叫做“穿百家衣,纳百家福”。大家也都知道“百家衣”之说,便再也不忌讳,都帮着皇上挑选。宋阿母和朝雨、夕照便帮着皇帝穿戴。
宋阿母又问瓦豆,有没有对人说起这乞丐衣用来做啥。
瓦豆慌忙摇头,说:“没有没有,这可是天大秘密,就连神鬼都不能告诉。”
宋阿母又叮嘱他和易彩说,田让年迈,叫他们要多操心,多勤快,照顾好皇上。
瓦豆忙说:“谨听教诲”,又向小皇帝跪誓说:“承蒙陛下不嫌弃,从今往后,臣便是陛下犬马耳,当誓死效忠陛下。”
小皇帝高兴地说“中中中”,又说,即刻就要出门了,问他还有啥建议。
瓦豆觉得既是巡视,就要有所见,看清楚,而晚上黑灯瞎火,又天气寒冷,不光到处关门闭户,啥也看不明白,还担心皇上着凉,便劝宋阿母明日一早,天亮之前出宫。
可是,皇帝说他心里像火一样燃烧,一点也不觉得冷。
宋阿母想去见田药,田药住在安阳亭西王涣祠堂,因而,便建议去王涣祠堂住半宿,说:“白天出行,下车落脚,总会被人看见,难免令人生疑,如先住在王涣祠堂,明日一早,便可将车停在祠堂,步行上街。”
大家一听,都觉得比白天出宫更加神不知,鬼不觉,于是田让、易彩也赶紧到一边换装去了。
孙程以为皇帝会早睡早起,明日一早好出宫,就忙着把偿录功臣的奏章先呈皇帝御览。
皇帝一看,先是阿母、田让,然后是孙程、王康等十九名宦官和尚书郭镇,便十分满意,高兴地说:“全都封侯,阿母、田公和孙公,你们都封万户侯,尚书郭镇击杀严景有大功,也该封侯。”
宋阿母一听,忙叫“陛下且慢”,说:“陛下圣明,田公、孙公他们都该封,但臣妾不能封,一者,没有妇人封侯之制,臣妾也无意于官爵,二者,臣妾本就在陛下身边,已是最高荣誉,再加封赏便是多余,所以,臣妾不能受封。”
田让也支持宋阿母,淡泊名利,便接着启奏说:“陛下圣明,俗话说‘功名马上取’,靠真刀真枪拚搏而来。臣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算不上功劳,所以,也不敢受封。”
皇帝毕竟年少,听他们说得貌似有理,只好点头答应,对孙程说:“阿母、田公不受封,你们都要受封。”
孙程应诺,又说:“陛下圣明,功劳有大小,封赏有多少,不应都封成一样。”
皇帝又“嗯嗯”点头,对孙程说:“那就孙公封万户,王康九千户。”又想了想说,其他人如何封,叫他跟王康一起商量。孙程作揖应诺。
田让又禀告皇帝说,可由郭镇代易彩,协助华表管尚书台。
皇帝同意,叫孙程立即传谕下去,孙程便忙着去了。
瓦豆又觉得王涣祠前有药棚,里面还住着几个药棚人,不光嘈杂不宁,还药味难闻,不如换个清静之处。
不料,不等宋阿母开口,小皇帝却说,他不怕嘈杂有药味,说:“朕听阿母说过,那个女医田药,是个大好人,不光开棚施药不收钱,还尽用好药,神效胜过宫中医巫,朕正好去看看她,而且,王涣也是贤能好官,住在他祠堂里,朕也乐意。”
瓦豆连忙高兴地说:“陛下圣明,微臣遵命。”又笑嘿嘿地给宋阿母作揖道:“阿母最知圣意,在下佩服之至,还望阿母多多指教。”
宋阿母便也高兴地说:“瓦少府既然忠于皇上,还说啥指教?”
当晚,宋阿母便和朝雨、夕照、铁笛、铁箫、田让、易彩、瓦豆跟着皇帝一道,搭了两驾辎车,迎着风雪,出宫去了洛阳县的王涣祠堂。
华表当晚合府欢庆,人人穿红着绿,处处张灯结彩,篝火当厅,酒肉成堆。华表高兴得哈哈连台,手拿酒樽,头顶风雪,激动地说:“我华表被压数年,终于托皇上洪福,熬出头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展平生之志了!”等一阵鼓掌欢呼过后,又说:“虽然只是暂管朝廷,但也是锦绣前程之开端,所以,值得大庆,值得大庆!”众人都欢呼万岁。他叫府中上下都敞开吃喝,尽情狂欢,说:“上上下下,也都跟我受累多年,是我华表欠你们太多,所以,今晚这酒,既是庆功酒,也是谢恩酒。从今往后,华府上下,再也无须看人脸色,再也不受人欺负了!”众人又跳跃欢呼。
正当歌舞欢腾,华表被围着敬酒,喝得酣畅淋漓,突然,诏书到了,说孙程、王康等十九个宦官都封列侯了,而且,王康仅次于万户侯孙程,被封为九千户侯。尚书郭镇也封了定颖侯,食邑二千户。
华表一见诏书,就气得险些炸肺,但还是强忍怒气,继续喝酒。
众人都喝得飘飘然,没有谁能看出他前后情绪有何不同。
华表强颜欢笑,可装了一阵,眼前老是晃悠着王康仗剑挡道,一脸讪笑的恶相,又想,封万户侯这等大事,竟没跟他吱一声,他还算啥管朝廷,还算啥“太子伙”?越想越愁苦难忍,就借口风大,说要先去房中避一避,也不许家人陪伴,就一个人进屋喝闷酒,自言自语:“我奋斗半生,冒死忠谏,也未能受封爵土,而一群小‘花阉’竟一夜登先!小人得志,太捡便宜!”越想越气不过,闷酒一喝,又唱道:“天寒雪乱堆,一夜成高楼,蔫花随风起,竟占树枝头!”边喝边唱,唱到后头,竟然泣不成声,接着又放声哭诉:“我算啥,‘太子伙’算啥,暂管朝廷算个啥呀?人家万户侯、千户侯,那才是实实在在浩荡皇恩,比起人家,我惨惨惨!就是一个玩偶,被他们玩来玩去,东摆西摆,惨呀惨!华表惨,‘太子伙’惨呀……”一阵嚎哭,一阵捶胸顿足地发泄之后,似乎又舒坦了一些,镇静了一些,觉得一山不容二虎,必须搞垮“花阉伙”,“太子伙”才会有好日子,他华表才会有万里晴空,而且,擒贼先擒王,先要弄清,谁才是“花阉伙”之伙头?便又开始琢磨起来。
以前,在华表眼中,孙程、田让和宋阿母他们都是朽木不可雕,因而,没啥来往,知之甚少。在半天接触中,发现孙程寡言少语,一看就是只会卖命,绝非谋主,易彩更是只会讨好卖乖拍马屁,剩下便是田让和宋阿母。田让话多,而且盛气凌人。宋阿母虽不盛气凌人,也一般不多说,但嘉德殿外,几句话就将秦卫逼到墙角,还有给他那两句悄悄话,貌似善意,其实是恶意,后来又叫回易彩,分明就是故意要将他支开,不让他知晓封赏大事,这可是最恶最毒之招,因而,华表觉得,田让虽居功自大,盛气凌人,但城府不及宋阿母,而且,小皇帝尤其倚重宋阿母,便估计“花阉伙”之伙头,十有八九是宋阿母,但还不能完全确定,还须再观察证实,待一旦确定之后,再作对策。
华表终于有了主意,没有再哭了,又回到宴席上,与家人同乐。
半月朦胧,冷风穿夜,皇帝和宋阿母他们到了王涣祠堂。
王涣是二十年前洛阳县令,死在任上。先是百姓念他恩德,为他立祠祭祀,后来,朝廷感动,又明诏表彰,于是建起了大祠堂。
女医田药和四五个女子住在祠堂,半夜听见动静,便从门缝查看,见祠堂司祝引来一群乞丐,个个悄声静气,还有牛车,不像是恶人,便以为是大户人家出来逃难,以前也有过这事,就没在意,又去睡了。不料,刚睡下不久,就听见有人叩门,田药便赶紧点上灯,把几个女子都叫醒,然后,叫她们都拿起棍棒,跟着她去开门。刚一抽开闩子,“嘭”地一声,门像被风吹开一样,门口站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朝她们呲牙咧嘴直瞪眼,吓得几个不禁惊叫,不光棍棒落地,都瘫在地上,或缩到角落,抱头喊“啊”。
乞丐哈哈两声,大步进屋,将长发往后一撩,笑道:“才几天不见,就真不认得了?”几个听了声音,偷眼一看,竟是宋阿母,都“哎哟哟”地捂着胸口出长气。
田药缓过神来,说:“宫里阿婶啊,你这是要吓死人啊!”
宋阿母便叫她们都上床去捂着被子。
她们哪还有睡意,都坐在床上嘟着嘴,嗔怪地瞅着宋阿母。她们不知道宋阿母姓名,只听宋阿母说自幼入宫,不知何姓,因而,便叫她宫里阿婶。
宋阿母想先给田药打个招呼,希望她比平常做得更好,给皇帝留个好印象,日后好荐她进宫当差,专跑“南仙北窦”的事,因而,皇帝睡下之后,便让易彩、瓦豆他们在床边守候,她和朝雨、夕照、铁笛、铁箫到屋外警戒,就趁机到了田药她们房中。她告诉田药她们说,特来向她们贺喜,说她们遇上好运气了,天大之喜即将降临。
女子们都莫名其妙,田药以为她又说笑,说:“险些没吓死,还有啥事,千万莫再吓人了。”女子们也都“嗯嗯”称是。
宋阿母对田药笑道:“你不是说,做梦都想进宫一回?”
田药说:“是啊,谁不想进宫玩?”女子们又都“嗯嗯”称是。
宋阿母便告诉田药,兴许就这两天就能进宫去。
田药惊奇片刻,但很快就镇定了,觉得宋阿母还在开玩笑,便也开玩笑地问:“是去见新皇帝,还是去见皇太后?”
宋阿母诧异,以为她们有所察觉,认出了皇帝,忙问:“如何知晓新皇帝?”
田药却“嘿”一声说:“这还有啥不知晓?县衙不光门口挂了布告,还大街小巷鸣锣告之,说原太子正统帝嗣,已于昨晚登基即位了。”女子们也跟着“嗯嗯嗯”,表示也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