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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相思难负(一) ...


  •   沈温登基之后,辅佐他篡位的门阀陈家的家主陈舒言成为了他信赖的人,成为当朝的丞相,总揽朝政大权。为了加强对建康城众多门阀的团结,明帝还派了诸多大臣前去游说已经归隐多年的谢琨出山,担任太傅一职。

      建康城有名的王家子弟也依然如前朝一般,在朝中任要职。只不过前朝的名门顾家却彻彻底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关于顾炎的遭遇,有人说顾炎是不屈服于沈温,结果惨遭灭门。有人又说,顾炎带着家人全部自尽于家中,死都不肯向沈温低头。关于顾炎的命运到底是如何,基本上已经成为前朝的未解之谜了。

      殷浩之因为远离朝廷,又不是前朝的重臣,在明帝登基之后继续担任长沙郡的太守一职。朝廷发生的变化虽然殷浩之也一直有所掌握,但终究入不了他的法眼。

      长沙郡虽向来不是富饶之地,但是名山大川应有尽有,这儿的风土人情也比较粗犷,跟规矩这个词儿毫不沾边,正好对了殷浩之的路子。长沙郡内殷浩之既是老百姓的父母官,也是当地数得上名的博学之人,所以再没有比长沙郡更适合殷浩之的地方了。来到长沙之后,他甚至都将对故土洛阳的想念抛之脑后了。殷家的亲戚有许多都从洛阳前来投靠他,因为殷浩之在长沙郡的影响力,家里的兄弟姐妹大多也在临湘县有着不错的营生,现在的殷浩之颇有些殷家大家长的风范了。

      顾和安从树上摔下来之后,接连躺了好几天。殷夫人基本天天都守在顾和安身旁,想尽办法让厨房给顾和安做各种滋补的鸡汤、白粥,把顾和安照顾的妥妥当当,让顾和安过了一阵神仙般的日子。

      顾和安经常半躺在床边看他喜欢的《华严经》、《金刚经》,抄经是让他特别放松的事情。在他看书的当头,殷夫人便会给他的屋子里添置好多的小摆设。木刻的小金鱼、翻糖的小人儿,把顾和安的屋子布置的生气勃勃的,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顾和安便会在看书的闲暇细致地看着自己的新母亲,新母亲和自己的生母实在有太多的不同了。听说殷夫人是商人家庭出身,从小浸泡在名利堆里,读书识字方面的学问她懂得并不多。但是商贾之女大多见过世面,也对人情世故方面的事儿很有些研究,所以造就了殷夫人虽然活泼率性却也很有与人打交道的能力。

      而顾和安的生母顾夫人是个名门闺秀,再加上顾炎又是个谨慎小心之人,顾家的家风向来保守。只不过顾和安向来喜欢与家里的下人、丫鬟混在一起,受了市民阶级的熏陶,便不仅仅是个书匣子气过重的小秀才了。

      在恳求了殷夫人半天之后,顾和安终于能下床活动了。夜里,顾和安来到院子里闲逛,现在已经是春末了,园子里的丁香的气味惹得顾和安怡然心醉,跟自然的接触让顾和安的身心都沐浴在芬芳中。

      就在顾和安路过西园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闪过,顾和安以为自己是没看清,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却有一个人影从灌木边划过。顾和安想也没想,往前追着那人,大叫一声:“别跑!”

      那人像是受了惊吓,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顾和安逮住这个空隙,一把冲上前制服了这个小贼。顾和安看这人身材并不算高大,反而有些瘦弱,竟还蒙着面。身形看着十分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顾和安当即揭了他的面,不揭不要紧,揭了之后才把顾和安给吓一大跳。

      “大哥!是你!”没等顾和安说完,殷然赶紧捂住他的嘴。

      “是我!你别叫!”殷然悄悄声地说道。

      顾和安这身体刚刚复原,制服殷然已经花掉了他大半的力气,他大声喘着气,想象着殷然这是做什么会打扮成这样。殷然把他拉到自己的书房内,看着四周没人,把书房的门给紧紧地关上。

      顾和安还是第一次来到殷然的书房里,原本以为殷然的书房定然是阴暗闭塞,不见一丝光亮,甚至还隐藏着一些殷然的特殊怪癖。

      殊不知这书房里异常的生气昂然,不同种类的鲜花被修剪的姿态各异,用了与花色搭配的严丝合缝的花瓶插着,整个屋子的色调看着既柔美又惬意,完全不是殷然平时表现出来的禁欲系风格,仿佛通过这屋子的摆设就能窥探出一些殷然潜意识里的活泼与热烈。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吧,顾和安在心里默默地体会着。

      虽然跟自己的想象不同,但是顾和安跟他这个大哥就没说过几句话,心里还是怵得慌。

      殷然换好衣服,走到顾和安面前,好像要跟他说些什么,但是又半天开不了口。顾和安是个受不了沉默的人。

      “大哥,不是我乱问。你这三更半夜的乔装打扮着,还偷偷摸摸地,怎么的也得给我一个解释吧?”

      殷然咬了咬嘴皮,眼神中透露出万般的焦虑和犹豫来。顾和安瞧见他这副表情,意识到他应该是觉得跟自己并不相熟,不想吐露。这殷家大哥的脾气性格向来古怪,在家人面前也经常不发一言,谁都不知道他平时的所思所想,更不要说顾和安了。

      屋里本来流动着的生机在这一刻着实的停滞了,顾和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呢。”

      殷然依然不发一言,顾和安感觉尴尬极了,只好跟殷然告辞准备回房去了。正在顾和安起身的瞬间,殷然两手按着顾和安的肩,把他留下了。

      “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顾和安赶紧做了个锁住嘴的手势,拼命点头来呼应殷然的不安。

      “其实,我偷偷乔装出去是去了荆州刺史周大人家。”

      “周大人家?你去那儿做什么?”

      “去......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跟周大人的女儿周芳漪好上了。”

      “想不到啊,大哥,平时看你不声不响的,情窦初开的那么早。”

      顾和安立刻挨了当头一拳,揉了揉头。

      “不对啊大哥,那你就跟爹爹提出来,让爹爹去跟周大人提亲不就好了吗?”

      殷然突然沉默不做声了。

      “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顾和安不解道。

      “这临湘城的大户人家邱家已经向周大人提了亲了,周大人连聘礼都收了,芳漪眼看着就要出嫁了。现在都这时候了,已经不能挽回了。”

      看着殷然痛苦不已的样子,顾和安虽然搞不懂这男女的情爱和求而不得是什么心情,但也试着去体会殷然的内心。殷然平时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在学堂上学时总是望向府外,原来就是在想这周家小姐啊。顾和安对殷然的不解和疑惑,顿时就化开了。

      “那你就眼看着周家小姐出嫁,什么也不做吗?你这样是不是也太自私了。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如果周小姐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那她会遗憾终生的。”

      “那你让我怎么做,让周大人把聘礼退了,我们家再去下聘吗。爹爹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再说了,现在这个家是殷夫人管着,她又不是我的生母,她会帮我吗?在这个家里,我虽是长子,但自从张莹秋嫁进来的这一刻起,我就不再是爹爹最疼爱的孩子了。

      这个家里人心向背,爹爹虽做了官,殷家现在看似一片欣欣向荣,但这都不属于我,你知道吗,我就是这家里的局外人。”

      顾和安火了,他站起身来狠狠地扇了殷然一耳光,“局外人,你当着我的面说你是局外人。那我又是什么,我不过是殷家的继子。但我说过什么吗,我想过放弃吗,如果自己都嫌弃自己,自己都摆不正自己,那还有什么活的希望。人的面子是自己给的,人的光荣也需要靠自己去挣。躺在殷家这躯壳里,畏畏缩缩,自怨自艾,到了最后你便什么也不是。
      ”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打过殷然。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对殷然倍加爱护。之后母亲染疾,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殷然便似遭遇了重创一般,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把自己的喜悦痛苦都藏在了心里。张莹秋的到来,让殷然感受到了危机。

      一个后母,能怎么对自己好,不能相信她,要防着她。殷然不断地暗示自己,两个弟弟妹妹的相继出生,更让他看不到生的希望了,直至遇到了周芳漪。那天,自己与爹爹去周大人府上拜会,周芳漪无意间透过窗户看见了他,于是暗生情愫,让下人传话给自己,要与自己相会。这本是世俗所不能公认的事情,但是殷然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需要是什么感觉。

      周芳漪的音容笑貌,她的忐忑和胆怯,都让殷然着迷。在第二次与周芳漪的密会之后,两人便私定了终生。但谁知道,在此之前邱家先一步下了聘,而周家与邱家素来交好,周家便接受了聘礼。这么多的巧合连在一起发生,好似命运给殷然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殷然被击溃了,每一次跟周家小姐的幽会不再只是甜蜜的相见,总是伴随着更大的苦楚和痛意。

      顾和安的这一巴掌让殷然意识到,周家小姐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他们即将真正的分离,再也没有回头之日。

      打自己的大哥当然是不对的,但顾和安并不后悔。就算今天殷然告到殷浩之那儿去,他也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错。

      “说吧,你想怎么办,我帮你。”

      殷然摇了摇头,“你要帮我,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你帮不了我。”

      “你啊,先跟周家小姐商量商量,等你回来以后我再帮你出出主意。你现在就去。”顾和安推了殷然一把,要把他从屋里赶出去。

      殷然迟疑着没动,“现在?我今天刚从那边回来。”

      顾和安被他气个半死,“事不宜迟,再等下去就没有转机了。

      “这么晚了,怎么出去呢,大门都关上了。

      顾和安灵机一动,“你跟我来。”

      顾和安带着殷然来到院子北边的一个矮墙边,示意他从这儿翻出去。殷然个子不够高,顾和安就在下面垫着,让殷然踩着他的肩往墙上够,好不容易够到墙顶了。谁知道院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是谁,给我站着别动。”

      顾和安受了惊,肩膀晃动了一下,殷然没扶稳墙体,两人都掉了下来,殷然倒在顾和安身上,顾和安被摔得不轻,再加上前几日的伤还没好全,简直感觉身体要散架了,发出了一声悲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相思难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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