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妖床》花时归

37、感不感动

　　“你不是龙王么？下大雨向来你说了算，住了这雨不就结了。”夏池心直口快，显然她还记得在寨子里，龙王助她降了场大雨的事。
　　“你还晓得下大雨须龙王出马！如今我还是龙王么？”龙大人气闷鼓她一眼，“上回大雨淹门，便是盗了现任龙王的令牌。头回容易，这回再盗怕是难了。”
　　说是如此，可河堤的水一天天上漫，龙大人耐不住夏池恳请，又当了回梁上君子。
　　大雨总算住了。
　　可住得并不算及时。
　　那河堤挺了数个日夜，还是坍塌溃堤。
　　……漫漫的河水从上游一路倾泻而下，沿途的居民爬屋顶的爬屋顶，爬大树的爬大树。一个个的叫苦不迭。
　　京城外，还是遭殃了。
　　龙大人现了真身，在河堤上空按下云头，摇摇头叹口气：他已不再是龙之王者，这场大灾，他也无可奈何。
　　京城郊外如此灾情，自然震动朝廷。除了淹没的良田和溺死的游民，还有消息传来：河堤溃败之时，一直被提防的妖龙曾在附近出没。
　　“河堤是先皇举国库之力建成，坚固无比，此回溃堤跟那妖龙脱不了干系！”
　　“祭祀大典并未予他席位，定是那妖龙听到风声，心存报复。”
　　朝臣众口一词，可却拿妖龙无法。
　　皇帝朝廷一边焦头烂额地赈灾，一边想着对付妖龙之法。待秋收祭祀大典将至时，终于有谋臣献来主意：“龙族之王掌管风调雨顺，也掌管天地众龙。无论是应对灾情还是应对妖龙，都需现任龙王出马。”
　　这主意实在精妙绝伦。
　　皇帝和群臣商议过后，决定除了秋收祈福之外，在祭祀大典上，再添拜龙王一事。
　　——通达上天，参拜龙王，唯有皇帝领群臣上祭天坛才有可能。
　　至于能否得偿所愿、降住妖龙，只能看运气了罢？
　　——他们的运气破天荒地不错。
　　现任龙王唤作灵泽，很快便晓得了。他为什么晓得得这么快呢？——其中颇有些缘由。
　　龙大人阿南让北魇掳走囚禁百余年，君主失踪，后人继位。那个继了阿南龙王之位的便是这灵泽。
　　按理说，既不是弑君篡位，又不是拥兵自立，君主之位灵泽理应坐得安稳。
　　可他这位子是从阿南手里继来的。继位之时，四海水族当君王已死，便顺理成章地推出新任龙王。而阿南作为当时正经的主子，并没有遗言或诏书传位予他。
　　如今，突然传出前任龙王再度现世的消息。——那么，他这个公推的新任龙王还作不作数呢？
　　灵泽在龙王之位百余年。这对人间民众算得上沧海桑田，但对寿命万年的龙族来说，近乎弹指一挥间。如若阿南重回东海，讨要龙王之位，东海的子民会站哪一边呢？
　　——只怕还是有站阿南的罢。
　　他忧心忡忡、度日如年。——龙王掌管四海与水族，行云布雨，意味着皇族兴盛与天下吉祥，颇受人间与众神敬重。他在位多年，早已贪恋不可自拔。如今让他腾出此位，是万难割舍的。
　　他忧心他对峙算账，连龙王令牌失了两回都装聋作哑。——令牌被藏在机密重地，开启的密令只有历任龙王才晓得。不是他拿了是谁拿了？
　　他一味地心急如焚，一味地伏低避让，终于等来了翻盘的机会！
　　——人间的皇帝在祭天坛通达上天，恳请他以龙王之名除掉阿南。并指证阿南蓄意作恶，毁堤坝淹良田，令黎民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这回就算是假的，也要做成真的！
　　那令牌不正是他偷的吗？正好添了罪证一笔！拿了行云布雨的令牌，存心作恶去了！
　　灵泽大喜过望，当即发讨书檄文与一干精兵强将，势要捉拿这兴风作浪的妖龙：除了他的王籍！打入玄铁水牢！
　　捉拿阿南并不顺利，毕竟曾是四海之王，阿南并不是浪得虚名：他与一众旧识对战精兵强将，未战上风，但也未被擒住。
　　可这前任君主的名声却是坏了。
　　“囚禁百年归来后，前任君主不敌心魔，作恶为祸人间去了！”
　　“唉，换了谁都会生出恶念罢？好生生的王位没了，还被囚禁了百余年。”
　　“这已不是往日的龙大人了……”
　　败走时，本来就诸多的伤。等到一行人养好伤势，弄清其中各路心思与始作俑者，秋收已经结束了。
　　“好心当做驴肝肺！帮他们止了雨，那狗皇帝还倒打一耙！”林洛痕替龙大人愤愤不平，当即自告奋勇，要与龙大人北魇一齐去宫里质问昏君。
　　那昏君只不过是灵泽除掉他的一枚棋子、一个借口。
　　阿南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只打算去吓唬吓唬，并没想杀了那狗皇帝。
　　“本龙帮你止了雨，你却想除掉本龙。祭祀大典没有本龙的席位不说，你还通达上天，告到东海，称本龙作恶为祸。你这般以怨报德，本龙至此刻仍未动你。——你感不感动？”
　　“不敢动！不敢动！”那皇帝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正脸都不敢瞧他。——那妖龙找他算账来了，这天下恐怕没人能救他。
　　那龙大人显然听岔了：“这还不感动？皇帝也太嚣张了！——也难怪，本龙早已不是东海王者，上至众神下至人间，已没几个拿本龙当回事了！”
　　龙大人在一边黯然嗟叹，立在一旁的北魇早已容不下他，匕首与梦境之网同时朝那昏君掷过去：“狗眼看人低！竟敢轻慢阿南！去死吧！”
　　他出手有如闪电，龙大人还未反应过来，这狗皇帝就殡天了。
　　弑君之名，轰动历史也轰动四海。在场的这几位都没法全身而退了。
　　龙大人和北魇属神灵一族，还好避祸；可这林洛痕一届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打架斗法全不在行，遇到神魔追击，如何捡命呢？
　　一行人从宫里匆忙溜回小院，迎头看见咕咕在枝杈上坐着。龙大人瞧瞧树下的林洛痕，一摸下巴，计上心来。
　　“什么？要将林洛痕变到咕咕的身体里？我不同意！”夏池的喜服已绣好，酒席喜帖也都安排妥当，如今告诉她，新郎官要没了。她第一个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