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妖床》花年归

36、真龙妖龙

　　京城里有华车大马，京城里有君王将相，京城里有巍峨宫城，京城里有番邦外族。
　　京城里唯独没有龙。
　　此刻的京城，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兴奋非常，各自议论妖女被龙劫走一事。
　　“……是个有道行的妖女，据说夜间化为灵石，通晓巫蛊禁术。”
　　“原来龙有那么大，还未按下云头，就已经遮天蔽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比元宵、七夕的灯会带劲多了！”
　　“后来都去哪了？……哎，真该死，当时怎么睡着了！”
　　他们聊得十分起劲，不晓得隔墙有耳。被住在市井巷角的夏池一群统统听了去。
　　“就是说，皇帝用来供奉江山的高僧舍利子被你们拿去给了姬曼华？”北魇坐在院中煎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边几个聊，顺便将咕咕数落了一顿，“这只破鸟隔三差五惦记我的糖糕，再来捣乱我就把它煮了。”
　　龙大人来时，顺便带来了咕咕：它一直在铜螺等夏池回来。龙大人看见，便替她领来了。
　　然而夏池此刻没功夫管它：“——劫了皇帝的东西，此刻又众目睽睽劫了囚车，不会被人秋后算账罢？”
　　“可劫的这位是龙大人诶！这对皇帝朝廷来说，算得上是吉祥之兆罢？难不成大水冲了龙王庙，这‘真龙天子’要找神龙讨说法？龙大人曾经可是龙之王者！“林洛痕看完夏池又看龙大人，——这真龙此刻满不在乎地在院子里逛呢。
　　“太逼仄了！本王若是化作原形，一个神龙摆尾，这院子就要被夷为平地。”毕竟曾是龙王，这小家子气的院子显然无法令龙大人满意。他逛了片刻，终于听到夏池林洛痕的谈话：“真龙天子？在本龙面前敢自称真龙？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皇帝此刻并不敢自称真龙，他甚至有些畏惧真龙。——他捏着胡须进退两难，周边的文武百官又吵得很：
　　“神龙临世，是百年难得的吉祥之兆。陛下应到祭天坛祈福敬香，感谢神龙和天神的庇佑。”
　　“那妖女装神弄鬼蛊惑人心，于社稷不稳，应公开处死！”
　　“妖女是被神龙劫走的，如今是要与神龙做对不成？！”
　　“自古只有五爪金龙才是吉祥之兆，那条巨龙黑鳞黑爪，未必是我朝之幸！”
　　“对！说不定是条妖龙！”
　　“马上就是秋收时节，按例，皇上将到祭天坛祈福。这条龙来历不明又颇有手段，祭祀大典要不要留他一席之位呢？”
　　“只有五爪金龙和龙族王者才有被祭拜的资格，这条巨龙来历不明，不能上祭天坛！”
　　“可这龙道行极高，贸然得罪怕有后患啊！”
　　“在龙王庙伺候香火就够；祭祀大典若混进妖龙，只怕江山社稷不稳！”
　　皇帝捏着胡子始终未拿定主意；然而一众爱卿群情激奋、各抒己见，看他不说话，便当他贵人语迟默认了；整场朝会皇帝一语未发，火急火燎的朝臣们便做了主落锤定音。
　　——北魇的茶已然煎好了。
　　龙大人和林洛痕一齐去拿了盅，等夏池挨过去，他拎着茶壶茶碗一并走了。
　　夏池讪讪地缩回手。
　　一边的林洛痕将自己的那盅给她："还没喝，还是热的。"
　　夏池自然没有那般没脸没皮。
　　——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集市上有卖糖人八宝粥的，陪我一齐去罢。”
　　秋日淫雨缠绵，他们共撑一把伞，将一整条街逛了个遍。闲闲地，夏池突然记起，林洛痕有好阵子没变回陆牙了。
　　新月和满月均已过了数回，为何不见动静？
　　林洛痕上回记起陆牙，便发瘟大闹了一场。她自然不敢问他，只得偷偷去问龙大人。
　　“一人身附着两人魂？”龙大人挑了挑眉毛，“这般逆天而行，还敢见人招摇？只怕早已跑走了。——阎罗殿失了人，哪个不捉？”
　　倒也是了。
　　铜螺幻境四面无门时，人神鬼畜皆进出不得。无人来捉他，那陆牙便放心好生纨绔了十年。如今园子四门大开，林洛痕又同夏池四处游历奔走。阎罗殿各方寻他实在易如反掌，那陆牙心中有鬼，便自个溜了。
　　……也不晓得跑哪去了？
　　夏池得了定心丸，心里满满地都是欢喜：林洛痕以前一直想娶她过门，自己碍于陆牙一直不敢点头。如此一来，两人之间再无阻碍了。
　　“等下回他再提及，便点头允了。”夏池独自立在花丛中，看着满地的白菊红菊，迫不及待地想做个待嫁的新娘。
　　心思一旦触动，言行举止都走漏风声。夏池趁着人少，偷偷在闺房里绣起嫁妆喜服。红色的盖头，四方都坠了流苏；交颈相依的鸳鸯鸟，赤毛翠羽根根分明；绣到乏了，放下刺绣箍子对着窗外自笑一回。
　　林洛痕隔三差五来看她，很快便发现了，他惴惴不安地问：“你终于想嫁人了。……除了我之外，不会想嫁给旁的人罢？”
　　夏池拿眼珠剜了他一下：“再敢胡诌不嫁你了！”
　　林少爷瞬间展颜变得开心，他捉住她的肩膀，喃喃地像个得了糖的小孩：“我们一起走了那么多地方，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嫁我的！”
　　这院子本来就小，林洛痕在房里喜不自禁，院中的北魇龙大人很快便知道了。
　　初见夏池时，北魇当她眼中钉处处提防，总担心龙大人会看上她；如今此人要嫁做他人妇，北魇自然是乐见其成；瞅着时机得当，还送了两人一份贺礼。
　　“秋收之后，仓满人闲，摆喜酒最合适不过了。”——林洛痕兴冲冲地翻黄历、看日子；核对过两人的八字之后，便把喜事定下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夏池专心绣喜服；林洛痕预定宴席、到熟识的街坊处派喜帖。
　　龙大人虽不再是龙族王者，但王者的派头不减，喜事丧事一概不帮忙：他老人家肯大驾光临就算龙恩浩荡。所以这些日子，化着人身与北魇四处闲逛呢。
　　这夏秋之交的雨，下得似乎忒大忒久了些。
　　龙大人与北魇逛到京城外一河堤大坝，骤然发现大事不好。——河堤的水越蓄越多，已然快要溢满，如若再这么下去，河堤被毁，大坝泄漏，百姓就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