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该向你告别》蓝宝石别墅

8、第二章 惑 （二）

　　《人物》周刊的办公地点在全城最经典的高尚地段，那里遍布外国领事馆和典雅的旧式建筑，闹中取静，很符合言一畅这号人物的格调。只是对杨箫而言，这个上班的地方固然美好，却实在遥远了一些，从他的租住地去一次起码需要两小时，如果在高峰时段，坐个地铁还要排队，排队上去后还要被挤扁。
　　他这个生活状况，言一畅显然是知道的，并且十分体谅。
　　他经常直接用微信或电邮发一些素材或新闻线索给杨箫，让他自己琢磨、采写，一般只在成稿后跟杨箫约谈一次，推也好毙也好，他会和杨箫直接沟通。
　　对杨箫而言，每次跟言一畅面谈的时间，都令他向往、珍视，并且享受。
　　这一次，言一畅发给杨箫的素材有两份：
　　一份是一张旧报纸的照片，时间显示为1996年2月14日，版面右下角有一块比邮票大不了多少的小新闻被红笔框了出来：女子疑因感情问题携女跳楼身亡。
　　其寥寥几句的内容称该女子为“温某”，自杀地点是滨江地区一幢著名商务楼。文中称温某是该商务楼内一家杂志社的前员工，跳楼时怀抱未满两岁的幼女。
　　温某当场身亡，怀中幼童在下坠过程中被底层咖啡厅的雨篷挂了一下后落地，已送医急救，发稿时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至于导致温某寻短见的“感情问题”具体是什么，文中只字未提，只在标题中表示了那么点猜测，显得很随意。
　　另一份材料，就是裴猗扬那篇博客的网页截图。
　　既是截图，原文链接很可能已经删除了。
　　杨箫试着搜索了一下，他找到了“裴猗扬的博客”，果然，没有找到这篇博文。杨箫尚不能判断“裴猗扬”到底是真名还是网名。言一畅也还没有跟他透露更多，只让他看看，“觉得研究得差不多了”，就约个时间去周刊社面谈。
　　这些素材里值得关注的地方其实很明显。杨箫不是很清楚言一畅让他看那篇旧新闻的用意，只能断定它肯定跟他需要“研究”的事情有关，但裴猗扬的博客里提到的秦诗乔和柳星天，却是两位经久不衰的网红人物。
　　杨箫离开大学校园并未很久，所以，这对校园圈子里著名的金童玉女，他更是耳熟能详。
　　虽然，不少网评说这两个人都是富二代，想做什么都具备得天独厚的条件，言下之意，他们的出色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稀奇，但杨箫倒觉得流言总不免带着戾气，有失公允。
　　不可否认，这两人的才华都是货真价实的。柳星天办画展，固然可倚仗家中财力，但她的画却不是有钱就能画出来的，那套红极一时的表情包“伤心松鼠”更是实实在在的人见人爱，杨箫也曾忍不住在□□里下载了一套。
　　至于秦诗乔，不管他的爸爸是不是名律师，司法考试总不见得能作弊，杨箫知道这种考试一辈子都过不了的大有人在。而最近这段日子，这两个人更是背负新闻事件，深陷八卦旋涡。
　　在刚过去不久的圣诞之夜，城中最著名的高等学府T大附近一家名叫“苍生如酒”的饭店庭院里的巨大圣诞树下，柳星天被一个女生侵袭。
　　那个女孩显然是她的熟人，两个人似乎约在那里见面，但不知怎么柳星天的羽绒服被点着了，火苗在轻薄的羽绒里迅速蔓延，据目击者说，当时的情形还是很吓人的。
　　所幸柳星天反应很快，甩掉了外衣，但肯定伤着了，被送医救治。
　　网上起先有几张她被送医时模样瑟缩的照片，后来显然受到干预，照片被删除。
　　从后续反映来看，柳星天的伤势似乎不重，网上汹汹而来的不再是“她会不会送命”“她会不会毁容”的路人式好奇或同情，而渐渐演变成有关此事的传言八卦。
　　点火烧她的最大嫌疑人显然是跟她见面的那个女孩，她在事发后的混乱里溜走了。
　　因为当时有人报警，警察来后调看过事发地附近的监控录像，但饭店门外的庭院居然有录像死角，再加上那棵巨大的圣诞树的遮挡，结果没能看清那个女孩的样貌。
　　柳星天也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她自己不说，无数路人却开始替她说了。有说是出于闺蜜相嫉，有说是因为学霸竞争，中枪的女生有好几个，她们又纷纷喊冤，乱作一团。后来混乱的说法又渐趋一致地染上桃色，扯上了柳星天的男友秦诗乔，于是整件事被说成是情杀未遂。有人开始质疑秦诗乔的人品情商，有人又替他争辩；有人惋惜，有人唾骂……
　　说实在的，杨箫一开始不免关心柳星天的状况。她是曾经颇有名气的诗人柳平原的女儿，
　　杨箫在读书时就为一家校园网站做过一次柳平原的访谈，题为“阁楼上的诗人”。
　　在应聘《人物》周刊时，言一畅曾特别提到这篇访谈，问了好些细节问题，表现出浓厚兴趣。
　　杨箫甚至觉得，自己能被《人物》录取，这篇访谈是有功劳的。
　　做访谈时，他见到过当时还在念高中的柳星天，这个像安格尔油画里的小天使一样，美得如同一件艺术品的少女，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没人看到这么浓墨重彩的青春美貌会无动于衷吧？
　　但随着事件在网络流言里的阵阵发酵，杨箫已经感到十分无聊。如今无数事件，不管最初真相如何，最终有无意义，最后都不免沦为一场闹剧，不知所终，令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