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小札》迟未晚

3、一冬一雪梅

　　“小冬儿，院里梅花可开了？”一脸苍白的女子从床上坐起，一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屋门外闪了进来，迅速掩上了门。
　　“开了，开了，小姐，今年的梅花开的可美了。”她掸了掸衣裙，上前扶起床上的女子。
　　女子握上冬儿的手道：“瞧你这手凉的，快去烤烤。”
　　冬儿一怔道：“小姐，冬儿心疼你，你最爱冬天的雪梅，却生了这么一场大病，老爷吩咐过，房间的门窗都须紧闭，更别说让小姐到庭院里去看景了！”
　　冬儿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抚掌一笑，“小姐，不若冬儿去摘几枝梅花来！”
　　她说着便朝门口跑去，“冬儿。”小姐轻轻唤道，“爱花须护花，摘了岂不可惜，罢了。”
　　冬儿叹了口气，“小姐，天气越来越冷了，估摸这两天就会下雪，过会儿我再去拿两只炉子来。”
　　稍时，她又道：“小姐，吃药的时辰到了，冬儿去端药。”她朝着床上人儿一福身，步出房门。
　　冬儿是宋府三小姐宋雪梅的贴身丫头，三小姐待她亲如姐妹，心事都吐露于她。
　　宋府厨房中，煎药的小丫头将药倒入一只小玉碗，低声问道：“冬儿姐姐，三小姐究竟生得什么病？这吃了许久的药也不见好，剂量也越来越大，可怜了三小姐了。”
　　冬儿闻言瞥了她一眼，“有些事不是你该问的！”
　　小丫鬟一惊，忙待认错，冬儿却已端了药出去，小姐的药里都有什么，她自是最清楚的。
　　……是夜，大雪。
　　饶是处处暖炉的宋雪梅闺房也不禁阵阵寒意。次日醒来，雪梅只觉头脑愈发昏重，胸口里闷疼的厉害。
　　“小冬儿，昨夜可是下雪了？”宋雪梅抚着额头问。
　　冬儿急忙走过来，“是的，是的，小姐管这些干什么？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宋雪梅轻轻一笑，又急问：“外面的梅花可被雪压坏了？”
　　冬儿摇了摇头，“梅花遇雪开的更艳了，只可惜了。”
　　宋雪梅闭上眼睛，好一会才说：“昨夜总觉得寒风刺骨，可是门窗没有关好？往后你须得小心。”
　　“怎么会呢？昨夜入睡前，我把门窗仔细检查了一遍，都关的严实，准是小姐睡迷糊了吧！”她咯咯笑着。
　　宋雪梅也不禁跟着笑起来，“今早起来，我觉得身体愈发难受，你去着人请个郎中来。”冬儿颔首。
　　这个郎中依然没诊出个所以然来，摇头叹息，只开些调养温补的药让好好养着。
　　郎中走后，宋雪梅倚在床头对坐在床边的冬儿说：“小冬儿，我觉得我捱不过这个冬天了。”
　　“呸！呸！呸！”冬儿急忙道：“小姐别乱说，你的病会好的，再说，开了春你就要和李公子成亲了。”
　　一提起李公子，雪梅脸上一红，她的未婚夫是京城最有名的大才子，虽然这门亲事不过是家族联姻，她也从未见过他，但她却认定他了。
　　雪梅摸了摸冬儿的头，“小冬儿，过了年你就十七了吧！该给你许配个好人家了。”
　　冬儿闻言脸腾的一红，“才不呢！冬儿早心有所属。”
　　雪梅一怔，“哦？我的小冬儿长大了，是哪家的公子？有这般的好福气。”
　　冬儿佯努道：“小姐再问，冬儿就不理你了！”
　　……
　　冬儿端着一碗药走进来，使劲跺了跺脚，雪落了一地。“小姐，该吃药了。”宋雪梅闻言从床上坐了起来，冬儿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雪梅吃药，她轻轻勾了勾嘴角，眼珠一转道：“小姐，庭中的梅花开的正盛，雪花落在梅花上，可美了呢！”
　　宋雪梅惊喜一笑，“当真？”
　　冬儿重重点了点头问：“小姐，你想看吗？小姐最爱梅花，却看不了，冬儿心疼！”
　　宋雪梅苦笑，“爹爹看到会骂的。”
　　冬儿一拍掌，道：“小姐，我有办法！”
　　冬儿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神秘的说：“小姐，朝这看。”
　　宋雪梅疑惑的凑过去，随即一脸惊喜，激动的伸手掩唇，又凑眼过去，植在庭院里的梅花全开了。
　　“梅须让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日间，宋雪梅多次下床凑到窗前向外看去。夜间，却连咳不止，冬儿替她抚着背，小脸皱成一团，“都是冬儿的错，害的小姐受了凉气！”
　　宋雪梅握上她的手，“不怪你。”
　　说着又重咳了起来，喉间一甜，顿时吐了口血来。
　　这下可把冬儿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替宋雪梅擦着嘴角。
　　“莫怕！冬儿，今日之事也莫告诉任何人，爹爹会担心的。”宋雪梅微喘着气道。
　　若这消息流传出去，李家定会悔亲，不仅她嫁不成，对于宋家的生意也是一大损失。她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宋雪梅的身子越来越坏了，甚至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冬儿日夜侍奉着，喂药、喂饭，忙里忙外的进出着。她所有事情都不愿他人动手，宋府奴仆都说，是冬儿与小姐感情深厚，定怕他人照顾不周。

　　夜里。终日昏睡的宋雪梅醒了过来。冬儿见雪梅转醒，低低叫声“小姐”便掩嘴啜泣起来。
　　宋雪梅看着冬儿眼腹处一抹青黑，顿时心疼不已，“冬儿，这些天你一定累了吧，去歇息歇息。”
　　冬儿摇头，“不，小姐，冬儿就在这守着你。”
　　宋雪梅看着摇曳的烛光轻声问道：“离我大婚还有多长时间？”
　　冬儿一怔道：“不到二十天了。”
　　宋雪梅轻轻嗯了声又睡了过去。

　　半月就这样过去，此时离宋雪梅成亲的日子还有五天，她倚在床头喝药，冬儿走了进来道：“小姐，外面下雪了，这雪景真是难见的美。”
　　雪梅端药的手一颤，叹了口气道：“再美的雪景，我也无福欣赏了，冬儿，等我病好了，我一定要好好站在院子里看个够！”
　　冬儿低头轻轻勾起嘴角，抬起头说：“小姐，不若我们今晚偷偷到院子里去，我就说小姐怕扰，将院里奴仆遣散。小姐再穿上大氅，不会有事的。”
　　宋雪梅微微心动，却念及身子，那冬儿见状又说：“小姐现在身子大好了，再说这雪景不等人，别说等个把月后，就是等两三天也不见得还能看见，若是小姐今晚将这观雪赏梅的感慨赋诗一首，说不定，还能与那李公子小酌一番，小姐，你说呢？”

　　自打生病起，宋雪梅头一次这么开心，她站在一株花树下灿烂的笑了。

　　次日，宋雪梅高烧不退，沉沉的昏迷着。
　　冬儿在旁伺候着，眼圈红红。
　　这夜，外面的梅枝似承受不住这雪的重量，“啪”地一下被雪压断。

　　第三日清晨，一个噩耗震惊整个宋府。――宋雪梅病逝！这日，离她的婚期不到三天。
　　三日后，一顶大红喜轿从宋府抬出，嫁妆甚为丰厚，吹吹打打，异常热闹。
　　喜轿前不远，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男子模样俊朗，气宇轩昂，正是才名远播的李公子。
　　喜轿中，着大红喜服的女子慢慢掀起盖头，露出的却是冬儿的脸！
　　她轻轻的笑了，小姐，你我主仆情深，我本忠心待你，哪想那日我出门为你买珠花，却在人群中见到了他，只那一眼，便已万年。
　　小姐。你药中多了哪味药材，少了哪味药材，全府只有我知道。
　　我拿这么多年的情感赌，赌一个可能，赌若你死了，老爷定会为家族利益让人冒名嫁过去，赌老爷定怕他人露马脚而选择与你朝夕相伴的我！
　　冬儿放下盖头想：小姐，我不想害你，但这世间情爱，非凡人能躲，不要怪我。
　　她在盖头下笑了，啊！她的好日子要来了呢！
　　拜堂的时候却意外下起了雪，本是朗朗晴空却突然降雪，别人说，那一定是上天祝福这对新人，降瑞雪以表祝贺。
　　哪想这大雪一下便是三日，百年难遇，什么东西都是一样，多了，便从祥瑞变成了灾难。
　　庭外的雪已没及膝盖，梅花本不畏寒却也尽数凋谢。
　　大婚三日回门时，却因这大雪寸步难行，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本是大喜的日子，怎的就下了这么大的雪呢？谁也琢磨不透，上天的事，该让上天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