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二章 江南沈府(上) ...
-
入夜,天寒如水,沫沫紧紧身上的薄被,翻来覆去好一阵,依旧是睡不着。看着桌畔那个蜷缩起来,昏昏欲睡,却执着不肯离开的莲儿,沫沫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唤了声,莲儿。小丫头猛地惊醒,忽的跑上前去,“小姐可是要喝水?”沫沫坐起身,拉过她冰冷的小手坐在床侧,将被子往她身上盖去。莲儿一惊,连连后退,“小姐这不可”无奈手依旧被沫沫拽在手里,不过退开片刻,依旧被沫沫一把拉过,合着被子坐着。
沫沫缓缓道“莲儿,我睡不着,陪我说会儿话,可好?”
莲儿别扭的挣扎着,想从她身边退开,古人重礼仪,分尊卑,即便沫沫是个不受宠的小姐,这礼数依旧是破不得的。怎奈沫沫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子,且是个独挡一面的女强人,并不在意,只是心疼这个日夜照顾她的丫头。莲儿僵硬的坐在床头,不时抬头瞥一眼沫沫,又一开目光,总之,是别扭无比。看小姐如此坚持,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是这小心肝儿扑颤扑颤的,令她坐立不安。
良久,沫沫轻轻开口道“莲儿,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莲儿心下一颤,抬头定定的望着沫沫,“小姐真的不记得了?”
沫沫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又微摇着头“不记得了,一切,甚至也忘了我是谁。”
此刻,莲儿更为讶异了,沫沫望着那个惊讶的长大嘴的小丫头,寻思着,或者干脆告诉她,她家小姐早归西了,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然后干脆拍拍手,撒有那拉,从此浪迹江湖?这算,诈尸吧?连我都不信,他们能信?若是真信了,只怕我还没出这屋子,就被人绑了一把火给烧了吧,或许,还会请个道士做个法,口中还喃喃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吧?沫沫正想着怎么把这事儿给说圆满了,只见这丫头眼眶一红,扑到自己怀里呜呜不已,“小姐,您好苦……”额,这个算是信了我这个失忆的说辞?沫沫突然有些虚心,这个单纯的丫头如此深信这自家小姐,她怎么就有种骗了小孩糖果的罪恶感呢?
“忘了,也没什么。”沫沫摸着她的脑袋,悠悠的说着,“这不是还有你帮我记着么?”
莲儿听着她轻松的语调,心下更为难受。“小姐,我……”
沫沫依旧时不时的摸着她的脑袋,诱着她说“现下,我也睡不着,你说给我听可好?”这头发的手感真的很好啊,沫沫恍惚间又想起那只毛绒绒的泰迪。
“恩”莲儿应声到。莲儿觉得小姐这次醒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有什么不同,她也说不上来,脸还是那张脸,性子还是那样的淡漠,只是,那些昔日的忧愁,那些阴霾在渐渐散去,她仿佛回到那时候那个初入府中,看到那个一身锦衣,从那个绝美的夫人身后探出脑袋,用糯糯的童音说着“你叫莲儿?”,以及那日那张仿佛春日阳光般温暖的明媚的笑颜。那个她失去了很久的温柔的小姐又回来了。这次,莲儿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好小姐,再不能让小姐叫人欺负了去。莲儿在心中暗暗的发誓。
次日,当窗外莺语嘤嘤,阳光从不再新的窗纸中透进来的时候,沫沫悠悠转醒。看趴在床边睡得正酣的丫头时,无奈的笑笑。轻轻起身,将被子披在小丫头身上,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睡梦中的莲儿微微笑着,当是做了个好梦吧,当沫沫起身推开木窗呼吸清晨的空气时,听着身后的莲儿挪挪脑袋呓语着“小姐。”沫沫的唇边再次溢出一缕微笑。
看着窗外庭院里那株光秃秃的桃树,以及那落了一院的金色落叶,沫沫回想着昨日哄着那小丫头说的一切。
她算是整明白了,这是一个不曾在华夏历史中出现过的王朝,或许是一个平行的异度空间。天下四分,东夷西狄南蛮北戎,沫沫身处东夷,世称东朝,先帝驾崩,新帝即位,年号宗盛,不过二年有余,却是显现超凡治国才能,国家昌盛,人民富庶,东朝一派太平祥和,是个极像唐朝开元盛世的时代。
沫沫如今身躯的前主人,姓沈名唤汐月,祖父沈云萧,本是江南商贾,一次北上生意,途中遇匪,为剑客林无云所救。林亦是潇洒江湖儿郎,非为名利,四处漂泊闯荡,遇上沈云萧,相谈甚欢,便是一时兴起,护送他一路北上,沈老爷子也是个性情中人,认定了这个兄弟,便定下契约,说,若是日后两家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妇,若是男子则结为异姓兄弟,女子则义结金兰。日后,还真成了亲家,虽然那时候沈家依然成为江南首富,而林无云依旧是那个四处漂泊的剑客。沈老爷子与老妇人伉俪情深,老妇人产下公子也就是沈汐月的父亲,沈泽逸,血崩而去,老爷子终身未娶,因而膝下仅有一子,沈大公子虽是文韬武略,气宇轩昂,迷倒了一片女子,奈何老夫早为他定下娃娃亲,顺应父意,娶了林家小姐。沫沫想到莲儿说起这一世的母亲的时候,一副崇拜样儿,不禁又露出了微笑,那应该是个绝美而高贵的女子吧,只是莲儿说她的性子太冷,除了对女儿,似乎什么都不上心,父母虽是相敬如宾,此外,也看不出有如何恩爱的。沫沫想,大约与自己还是相像的,因为即便一日相处下来,纵然沫沫说她什么都忘了,那丫头也没有疑心,因为她们母女亦如她一般,淡然,不多语,倒是为她的存在寻了些便利的。沈老爷子是希望爱儿子承父业,可沈大公子偏偏不爱打理家业,瞒着老父考了科举,入了仕途,为此,老爷子大病一场,差点断了父子关系。
莲儿说,汐月的身子总不大好,沈夫人虽是性子冷了些,平日里也看不出大起大落的情绪,但对于这个女儿还是极为宠溺的,夫人的忧心,莲儿都看在眼里。直到十岁那年,似乎开始变得不那么孱弱了,只是,沈夫人却每况愈下,请了名医,也看不出缘由来,只得以千年人参,日日炖着,直到年关将近的时候,沈夫人拉着爱女的手,深情的看着她,似是要将女儿的模样烙印在心中,末了,高深莫测道,月儿不哭,要坚强,以娘亲的命换你一世健康,娘亲也就安心了、满足了。只是,到了如今,莲儿不懂那话中的意思,汐月不懂。沫沫也不懂,但是她明白沈夫人的心思,一如那时候病榻前的母亲一般,若是可以,她发誓,母亲宁可自己承受这一切,也要保得她的安康。
然后,就是狗血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呗,柳中丞因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这柳家长女自是凭着这层关系,新帝登基后,便封为贵妃,自此,柳家更是如日中天,在朝中少有人及,而当这柳家小郡主在宫中偶遇沈大公子后,此生非君不嫁,便磨着姐姐求皇上下了一纸婚约,愣是嫁给了这名不见经传的沈大公子,那时候,沈夫人过世不过一年有余,按宗礼是不可婚嫁的,只是这圣旨都下了,寻常百姓又能说些什么的。况且,他们看到的只是沈大人从此平步青云,不过五年,便是户部尚书,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龙心大悦便在京都赐了府邸,夫人是柳家的掌上明珠,铭成郡主,曾经那个清浅的女子,还有多少人记得呢?沫沫不禁为那个女子伤心,人说男子薄情负心,这便宜老爸倒是演了个十有八九了吧。沈老爷子本就对儿子入仕心有芥蒂,如今他媳妇方才过世不久,这不孝儿子就另结新欢,老爷子怎么也是不舒坦的,一拂袖就回了江南沈府,说是自此老死不相往来,这尚书府他怎看的不顺眼。
汐月有了这个张扬跋扈的郡主后妈,日子过得定是不好,而汐月与父亲本就不亲近,现下是更为疏离了,当这郡主后妈跟沈公子有了骨肉后,汐月便被迁到了西苑,这里是府上偏僻的小院,鲜有人至。沈公子忙于公事,家里全权交由了爱妻打理,对此,也不着一词。这小姐不得宠了,下人们自也是势利的,便不把她放在眼里。真心担忧她的,也只有这个自小就伺候她的丫头莲儿。
这次寒潮来得及,这病小姐本就忧心,又受了风寒,一病不起,请了大夫说是普通风寒,却就不见好转,越发来的消瘦了,莲儿怕,怕她像那时候的夫人一样,久病不好,日日不敢离左右,后来,就是陷入昏迷三日,那段日子了,郡主是从未出现过,听着她病了,也不过是打发下人随意的请了个大夫来,自是不上心了,而令莲儿难过的则是,沈泽逸也没出现过几次,纵使她昏迷不醒,也不过匆匆看了一眼,嘱咐她好生伺候着,必要时请大夫来,便又急急上朝去了。
昨日是沈府小公子,汐月同父异母的弟弟生辰,全府上下都围绕着这个含着金玉诞生的孩子转了,有谁还记得那个小姐呢?莲儿不忍汐月伤心,嗫嚅到,明日老爷一定会来看小姐的,这会儿只怕公务繁忙一会儿抽不开身罢。沫沫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沫沫走到古琴前,拂过琴弦,带过一串铮铮之声,前世,林妈妈为了将女儿培养成一个淑女,书法、器乐、舞蹈一样没落下,不过,沫沫离淑女之路越走越远,毕业后没有如林妈所愿相夫教子其乐融融,倒是成了个十成十的工作狂。而她本就学的古琴,因而这许久没有弹起的琴,带起她往日的思绪。莲儿在沫沫拂过琴的时候便已醒来,看着她专注的神情,莲儿不敢叫她,只怕打碎了这一室的温暖,只听沫沫轻声道“好久没有抚琴了呢。”莲儿想,确实好久了,夫人过世后,您就总是望着琴发呆,再也没动过。只是心爱至极,日日擦拭,不准人动的。夫人跟小姐,都弹得一手好琴的。
沫沫转过身看着迷糊的丫头,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当她看到这个丫头围着她前后忙碌的时候,沫沫想,这样就够了呢,林沫沫就封印在心底吧,这段生命是不可忘的,若是忘了曾经,忘了父母,谁又知道我是谁,时间久了,也许我就会迷茫,会害怕,会踌躇,会徘徊。只是,从今往后,我要作为沈汐月好好活着,为这这个清浅的女子,为这那母亲的希冀,也为林沫沫太过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