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还有多少爱》双语燕

20、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二）

　　其实谈思对欧阳晋嘉，并不无言。
　　她还记得戒毒成功回到家，父亲在书房对她说了很多话，除了让她放心之外，还说：“做什么事就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向来认同人活一世当顶天立地，铁骨铮铮，所作所为只要心底思考清楚、认为没有错，就坚持，由此产生的后果，不管好的坏的都应该能够承受，勇于担当！”
　　谈思明白，父亲之所以答应警察让自己参与这项任务，不是为了建功，也不是为了政绩。知女莫若父，她什么脾气性格父亲很清楚，在顺境中休养生息反而会生出惰性，不如去逆境里摸爬滚打！
　　“哪里跌倒，哪里重新站起来！”父亲常说。

　　眼下，再度回味起这句话时，谈思只觉得厚重如山。
　　同样厚重的，还有欧阳晋嘉的真实身份。
　　渐渐看清这个人也渐渐平息了心情后，谈思已经没有力气衍生怨恨或者憎恶，从过去到现在，她的所受所遇都是因她自己主观使然，旁人，至多是站在隔岸，煽风观火，所以，她不觉得面前的人有多么可憎。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彻底理解了欧阳晋嘉。甸南一路的遭遇是良药，苦口苦心之后她不可能心存感激，更不会反过来慰问欧阳晋嘉！
　　至少现在不会。

　　虽然有时候，她能够从他眼睛里看到一种深藏缺乏生气的东西。
　　因为他和莫成风的恩怨牵扯她太多太多，他在诺大的圈子里面又设计了一个小圈子，耍弄莫成风，连她也一并耍弄。
　　本来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恩怨，她最初抱有不是当事人，也不想去窥探的心情站得远远，可到头来，欧阳晋嘉却不放过她。这让她如鲠在喉，因为她和莫成风早就回不到过去，就算没有欧阳晋嘉，没有“毒”，光一个许文在那儿，他和她都无法回去，这段感情早在离开甸南的时候，她就放了手，时间如水，以后的以后都会彻底地离去，可为什么欧阳晋嘉不调查清楚，一来就将她置于苦难地！这，到底是一种欺骗还是……谈思笑得艰难。
　　无言的时候，坳口外发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

　　声音细且微，谈思没有感觉到，倒是欧阳晋嘉立即收了账本，背起黑色的包一把拉起坐在石头上的她：“走！”
　　欧阳晋嘉抓住她的手，不容挣脱地往坳口更深的地方前行，谈思紧跟在他左右，两个人速度很快，踩得地下的石子频频作响。
　　与此同时，身后的脚步声也清晰传来！
　　欧阳晋嘉带着她一直朝坳口最里面走，直到头顶上方赫然出现一方不大的天。
　　他放了她的手，走到岩壁边，使劲拽了拽垂落下来的藤蔓，没发现什么后把谈思叫了过去：“拿着这个，先上去！”
　　他递给谈思的是一把枪。

　　谈思怔怔地看着他手上的枪，脑袋不甚清醒的她竟然在想：为什么他的手枪不是警用手枪……随即她又反应过来，他是卧底，肯定不能用警用手枪……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上去！”欧阳晋嘉厉声命令道。
　　谈思咬咬牙，将手枪放在腰间，抓住藤蔓，两脚先是试踩了下岩壁，接着两手用力脚往上面一蹬往上面爬去，手心被藤蔓磨得火辣火辣，随着耳后面的脚步声加剧，她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动作，死抓住岩壁和藤蔓爬出岩洞。
　　刚一出岩洞，谈思就赶紧扫视四周。
　　没有人。
　　喘了口气，抹了汗水朝下面看，只见欧阳晋嘉往身后盯了一眼后，迅速抓住藤蔓也爬了上来。他的动作和速度明显比谈思迅捷，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半中央……这时候，几句方言的怒吼传入谈思的耳朵……
　　她一惊，连忙看着欧阳晋嘉。
　　他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攀得更快。见人快靠上岩洞，谈思赶紧抓起欧阳晋嘉的手，虽然她给不了多少力。
　　欧阳晋嘉微微迟疑后，抓住她的手，一步就蹭了上来。
　　然而，他前脚刚一离开岩洞，后面就响起几声枪响！
　　他一把抱住她，扑倒在地上。

　　幸好已经有心理准备，所以谈思不怎么惊慌，就是觉得肩膀有些痛，好像伤口撕裂了。
　　坳口里是人的呼吼：“追！”
　　一跃而起的欧阳晋嘉，拉起谈思就往前面跑。
　　同时他拿回了枪。
　　欧阳晋嘉带着谈思没有朝刚才的路而是朝反方向跑去。在稍微喘气后，欧阳晋嘉说“只有这条路”，没等她反应就又拉起她踩着细碎的石头往下，碎石哗啦哗啦往下落，看样子路况很是险恶，
　　再加后有追兵，两个人都屏气噤声，不敢懈怠半分。
　　这一场变故袭来时，“信任”成了两人之间的无言沟通。
　　追他们的人分成两路，一路从坳口的方向出来，一路从岩洞的地方爬出来，形成了一个圈并向两边夹击。
　　山头好像因采石的原因被人炸过，欧阳晋嘉和谈思逃离的方向正好是炸开的光瘠地。两个人的身影很快被山对面监视的一个人看到，马上对讲机通知了后面追兵。
　　后面追兵到了光瘠地带，一个人往下看：“真他妈的疯了！老大，我们不是也从这下去吧！”
　　那个人瞪了一眼：“不追怎么样？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不快下去！”

　　这时，其实也可以开枪射杀前面的人，但山体曲折蜿蜒，那两个被追的人在后面的追兵看来，就成了一会儿出现又一会儿隐身，加上半人高的植被横亘其间，完全阻挡了最佳瞄准点，所以后面的人叫爹骂娘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下去。
　　这一跟，恰恰合了欧阳晋嘉的心意。
　　找到一处稍微平缓的地方，他拉着谈思停了下来，作手势让谈思往一边站去，自己则往前露了半个身影，略微侧起身体并一手握住枪瞄准追兵的方向，当后面追的人刚刚在山石上露出一个头，欧阳晋嘉扣动扳机……
　　“砰！”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声音，不只是惨叫，还有那人身体从山石上滚落下来，连带着碎石一同下滑的刺耳声。

　　中弹者被半山腰的一块石头“接住”，骨头“咔嚓”一声。这下子，更死翘翘了。
　　这块大石头离谈思和欧阳晋嘉所处位置很近，欧阳晋嘉在那个人落到石头上时迅速朝上补了第二枪，趁着枪响，他一步跨过去，又一步把那人拽了过来。如此动作，数秒间完成。看得谈思心惊胆战。
　　这一切似乎都在欧阳晋嘉的计算中，谈思看着他把那人的外套脱下并扔给她，而他的衬衣很快套在了中弹者身上。谈思套外套的同时，因为欧阳晋嘉开了枪，上面的追兵马上射来了冷弹，“砰砰砰”的，石头上火花四溅！
　　情况越乱，越对欧阳晋嘉有利。他三两下就换上中弹者的衣服，然后猫着腰，抓着谈思闪到另一个蔽点，再一脚向外，踢落较大的杂石。
　　石头瞬间滚落出遮蔽处。

　　一听见异响，上面传来的枪声就更为激烈。
　　欧阳晋嘉趁机再次拉起谈思，并朝反方向向上而去。而远处的监视者还以为要追的人在原地。等到他们派追兵赶到那块大石头处时，追兵看到的，是他们自己的人……
　　欧阳晋嘉和谈思沿着刚才的路跑了出去，跑回坳口，上了欢天寨。
　　当看见有两个人在路口处守株待兔，还没等他们掏枪，欧阳晋嘉就已经边走边射中其中一个人的额头，另外一人嘴巴大张，“砰”的一声，倒地。
　　谈思走过这两具尸体时，看见仰面的一个人瞪大了眼睛望天。
　　死人眉心一点红，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欧阳晋嘉坐回驾驶位，踩动油门。
　　车轮飞转的途中，欧阳晋嘉射杀那两个人的一幕一直定格在谈思的眼睛前：举枪，冷眼，“砰！”一声枪响，她耳膜震动，死人倒地，瞪眼望天……她没敢看身旁的人，只觉车内空气闷沉得很，加上那个脑门中枪的人不断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那双眼睛，那点红……
　　谈思胃部陡然一阵紧缩。
　　趁着车速缓下，她一拉开车门即跳了出去，大吐特吐。
　　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平时从新闻媒体或者其他途径了解到关于警察的消息，也不过是穿着制服的，法纪，高大，武力等等，然而，当这些泛形象一经扯下露出警匪相争的真实一幕，终不过是凶残、无情、冷酷以及血腥。

　　吐完之后，谈思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心里彻底舒服，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她愣住。自己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终究生活在美好现实的城市人，某一日，当见证到真实的匪贼相争就惊溃成这个样子，那么他？这个不知道身处这种环境有多长时间的男人，是否从他开出第一枪，打死第一个落网的匪贼，或者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如此后，会是怎样的一种高压？
　　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否一开始也像她这样恶心，胸口发闷？甚至会不会跟港片里第一次杀了人一样，噩梦不断，心身桎梏，而后逐渐麻木？

　　警察说别以为开枪很简单容易！在枪支管控相当严格的平和国度里，有行动领到枪的第一刻，都不知道射出第一颗子弹会不会准星不稳而偏离方向，或者后座力不适而产生恐惧……他们是凡人，不是神。谈思对“警察”两个字有了新的认知。
　　约定俗成的惊诧定义几乎都是是非分明、除暴安良等等，而这些是为了树立阶层信仰，严明形象，以威慑不法份子；非约定俗成的则他们是寻常人，是有血有肉知道痛知道苦的普通人，尤其世事复杂，制服外衣之下的那颗心能保持几分纯净并不被外物诱惑，轮不到我们这些享福之人来说什么，亦或偏激指责，因为晦涩的很多时候不在太阳下的一面是——
　　他们所担当职责和付出，绝对值得我们敬佩！

　　世事有规则，他们也有他们的法则，有他们的行事手段，特别是身处复杂、恶劣、危险的环境中，尤当犯罪分子越见嚣张，武器装备甚至大大超过警用……为了社会的安定团结以及和谐，他们只好对一切违纪违法行为处以“极刑”。这“极刑”的过程往往隐匿于我们的能见度之下，终所摆在我们面前的，早已经是妆饰过的光明替代黑暗，正义战胜邪恶的美丽结局，这结局下，你能猜想掩藏了多少血雨腥风，痛苦和泪？

　　甸南，一个生长着凤尾竹，有着湛蓝天空与七色云彩的美丽地方，却因一种植物处于长期无硝烟的战争状态。这里是国内禁毒战争的一个主战场，这里的边境线上有无数道阻抗迷惑的人墙防线，无数以身体捍卫道义，以青春和鲜血坚守信念的缉毒卫士们，昼夜跋涉于山坳与林莽，抓捕、打击、设伏擒拿……
　　谈思被这真实过程中的某一面给强烈震撼。不过，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她就将完全清楚更或理解身处这些危险地域的边境卫士们承受着怎么的责任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