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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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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黄昏之时,青石板路被夕阳浸染成暖橙色,空气里漂浮着炊烟和潮湿苔藓混合的气息。
近来,这方宁静的南方小镇,却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些陌生面孔。
乌引月背着书包,和推着单车的乌凉并肩走在回家路上的巷弄里。
她纤细的眉几不可察地蹙着,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如同冰冷的蛛丝滑过颈后肌肤。
她猛地回头,身后却只有被拉长着空荡荡的街影,和零零散散放学归家的学生。
“阿凉,你最近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吗?”她低声问弟弟。
“没有呀!”乌凉专注地啃着糖葫芦,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回答得含混不清。
乌引月抿了抿唇:“好吧,你先回家,我去书店买点复习资料。”
“那你早些回来!”乌凉冲着姐姐拐进另一条巷子的背影喊道。
乌引月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身影便没入了巷子深处。
“叮咚!”
“苔花书屋”的墨绿色布帘有些褪色,乌引月掀帘而入,门楣上的铜铃发出声响。
书店不大,光线昏黄,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与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几排顶到天花板的木质书架挤得空间有些逼仄,却成了她逃离喧嚣的精神滋养地。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侧靠窗的书架旁,那里有个被人遗忘的矮凳。
将书包放在脚边,她随手抽出一本泛黄的旧书,目光却越过书页上沿,牢牢锁住那方小小的店门。
这个角落,恰能将进出之人尽收眼底。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进来,又抱着习题集离开。
乌引月观察了许久,心底那根弦却慢慢松弛下来。
难道真是自己最近精神太紧张,产生了错觉?
乌引月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不过一个十六岁的普通高中生,谁会费心跟踪她?
她合上书,拎起书包准备离开。
就在她伸手欲掀门帘的刹那。
“叮咚!”
门楣上的铜铃再次发出声响。
帘子却被人从外面先一步掀开,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两人擦肩而过。
只是一瞬,乌引月却钉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少年,剪裁合体的西装面料高级,与小镇上常见的穿着格格不入,衬得他肩线平直,腰身劲瘦。
他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肌肤是冷调的白皙,鼻梁高挺,唇色很淡,下颌线条流畅而清晰。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眸,瞳仁是极纯粹的墨黑,看人时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疏离,仿佛隔绝了周遭所有的烟火气。
然而,吸引乌引月驻足回头的,并非仅仅是这过人的容貌与气质,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独特“气息”。
那并非具体的味道,更像是某种......磁场,清冽,幽远,带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她心头莫名一悸。
鬼使神差地,乌引月收回了迈向门外的脚,转身悄无声息地跟了回去。
她与他隔着几步的距离,假意在书架上搜寻,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在少年身上。
他正微微仰头,浏览着书架上层那些积了灰的的古旧书籍,侧脸在昏黄光影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精致。
少年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从架上抽出一本书脊已破损的旧籍。
他似乎察觉到了那道自以为隐蔽的窥探目光,唇角几不可察地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一排厚重的书架,如同无形的楚河汉界。
他在那头,神情专注地翻阅着泛黄的书页,指尖偶尔划过某段文字,带起细微的摩擦声。
她在这头,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脊,假装认真寻找,实则所有感官都在捕捉着几步之外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空气中,陈旧的书香仿佛与少年身上那清冷的,若有似无的雪松般的气息悄然交织,氤氲出微妙而紧绷的氛围。
夕阳最后一道余晖透过高高的气窗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这一刻,狭小的书店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某种无声正在悄然滋长的拉扯与试探。
少年并未抬头,修长的手指仍停留在泛黄的书页上。
“跟了这么久,不累吗?”
乌引月心头猛地一跳,攥着书脊的指尖微微发白,她强自镇定,从书架后走出,迎上他平静无波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在跟着你?”她刻意让语气显得满不在乎。
少年合上书,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烫金已斑驳的字体。
“从我刚进门,你就在观察我了,不是吗?”他抬眼,眸光深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乌引月别开视线,心跳却更快了。
少年向前一步,两人之间只剩半臂距离,那股清冽的气息更加清晰,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你刚才不是准备离开吗?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他每说一句,声音就轻一分,却字字敲在乌引月心上,“是我,对吗?”
乌引月猛地后退,脊背抵在冰凉的书架上,震落簌簌灰尘。
“你是谁?”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少年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非笑,更似某种确认。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隐没,书店内的灯光“啪”地一声亮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少年微微侧首,望向窗外。
“他们来了!”少年突然说道:“那些跟着你的人。”
乌引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对街巷口不知何时站了几个模糊的黑影,分明朝着书店的方向走来。
“别回头!”少年不知何时已靠近她身侧,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后门离开。”
他塞给她一个冰凉的小物件,是个精美的铜镜吊坠,上面刻着奇异的花纹。
“拿好它!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他的眼神复杂难辨,“它能让那个人再也找不到你!”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退开,又变回那个疏离清冷的陌生少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乌引月攥紧手中的铜镜吊坠,冰凉的温度却奇异地让她镇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假装随意地朝后门走去,每一步都感觉背后有无形的目光如芒在背。
掀开通往后巷的门帘前,她忍不住回头。
少年仍站在原地,昏黄的灯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他朝她微微颔首,眼神里是她读不懂的深意。
后巷的冷风扑面而来,乌引月快步走入黑暗中,手中的铜钱似乎隐隐发烫。
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是敌是友?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
少年对自己没有恶意,她选择去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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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镇的午后,被南方的潮气浸得温软,长途巴士喘着粗气停在褪色的站牌旁。
“云溪镇到了,乘客请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提示音将乌引月从纷乱的往事中拽回,她拎起随身的背包,随着人流下车。
独属小镇潮润的空气立刻包裹上来,带着熟悉的和植物清甜的气息。
她从车厢右侧取出略显沉重的行李箱,轮子碾过水泥地面,发出空旷的咕噜声。
站外的小街似乎被时光遗忘,依旧保持着记忆里的模样,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香樟树,洒下斑驳的光影。
目光掠过出口,一眼便看见了倚在门口石柱上的那道身影。
乌凉。
他指间夹着烟,微眯着眼,望向不知名的远处。
几年不见,少年的青涩已彻底褪去,身形抽高,变得挺拔结实,简单的T恤勾勒出流畅的肩线。
只是那眉宇间,似乎沉淀了些许她不曾见过的,属于成年人的沉郁。
他察觉到视线,转头望来。
四目相对,他眼底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
指尖的星火被利落捻灭,烟头精准投入一旁的垃圾桶。
“终于舍得回来了?”
乌引月挑眉,将行李箱往身前一带:“还不赶紧过来给你姐姐拿行李!”
乌凉几步便走到她面前,没有去接行李箱,却不由分说地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怀抱里有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晒过的清爽。
“你不会再走了吧?”他的声音埋在她肩头,带着不易察觉的嗡噎。
心尖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划过,泛起柔软的酸涩。
乌引月抬手,揉了揉他硬硬的发茬,一如小时候那般,与她记忆里那个总拽着她衣角的小尾巴重叠。
这么久没见,这小子...倒真有大人的样子了。
“这次会待久一些。”她轻声道。
话音刚落,乌凉却猛地抬起头,将她从怀里推了出来,一把夺过行李箱拉杆,闷声不响地转身就走。
乌引月看着他明显带着情绪的背影,失笑地摇了摇头。
刚觉得他稳重了,这别扭劲儿,还和小时候那个爱闹脾气的小跟屁虫一模一样。
乌引月快步跟上,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斑驳的石板路上。
“我闯祸了。”她忽然开口,语气故作轻松。
“闯祸”二字像按下了暂停键,乌凉猛地停住脚步。
他倏地看向她,眼神里瞬间溢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上下扫视着她:“你人怎么样?没受伤吧?”
“人没事儿,”她摆摆手:“就是工作险些不保。”
听闻她人无恙,乌凉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松了口气,他继续往前走,行李箱轮子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格外清晰。
“人没事最重要,工作都好说。早就劝你回来了,老爹老妈一天念叨你几百回,我在家根本就不受待见!”
“哟!还不受待见?”乌引月拖长尾音,挑眉调侃:“是谁恋家恋得,放着京市百万年薪不要,非跑回这小地方开什么茶庄?”
“那还不是你说你毕业了肯定回来!我也才...”乌凉看着她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觉得一阵肝疼,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少赖我!”乌引月踱到临河的栏杆旁,看夕阳在潺潺流水中碎成金箔:“我这个专业回到这里,根本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乌引月转身看向乌凉:“你让我回来干嘛?啃老呀?”
“继承老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