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青》鬼话无涯

6、第 6 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这件事在国能医疗上下就传遍了。
　　林青青一大早走进公司电梯，就有人暗中打量她，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几声低笑，林青青动了动肩膀，一时间如芒在背。
　　八卦太盛，叶枫倒有些过意不去，第二天交代完了和前任负责人工作交接的内容，还给林青青带了一包好茶叶谢罪。
　　“这事涉及到邓总，没人敢在面上说，”叶枫捧着茶叶，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场景，眼角也不禁跳了跳，“就算他们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大家都忙，你最近保持低调别出风头，过一周这事大家就忘了。”
　　“您说的我明白，但茶叶还是收好吧，那天您是出于好意，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林青青下意识推脱。
　　“诶，你这样我可更不好意思了。”叶枫坚持把茶叶留到了她的抽屉里，“收好！”

　　邓总作为高管一番操作软硬兼施，身处基层的林青青只得鞠躬尽瘁，靠工作麻痹自己八卦过敏的神经，连续几天都加班到了深夜才走。叶枫的茶叶还真派上了用场。
　　这样又过了大概两周，这天彭斌一大早就去找邓泊恩汇报工作，出来之后找到了林青青。
　　“彭总。”林青青在工位上站了起来。
　　彭斌点点头：“跟我来。”
　　林青青不明所以，跟着去了彭斌的总监办公室。
　　“最近怎么样？”彭斌坐下后，亲和地问道。
　　“先前一直在梳理交接期间的工作，”林青青比上次来的时候自然多了，“目前已经整理好，新的任务也分配给其他同事了。”
　　“同事之间配合得还好吗？”
　　林青青点头：“都挺顺利。”她本来就技术口碑不错，而且“安全门”项目是个平行项目，职位基本都是临时设置的，同事之间以配合为主，竞争不是很激烈，所以没人与她为难。
　　“那就好，”彭斌讲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邓总让我问你，怎么最近天天加班到那么晚？”
　　林青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邓总怎么知道我加班的？”
　　“公司系统的记录里面显示着，你上周连续加班到十二点。”彭斌看着她，平和地说，“太晚了，我们也担心你的安全问题。所以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林青青有些哭笑不得：“没什么困难。”她想了想，有些犹豫，“不过我倒是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彭斌抬眼看她。
　　因为是彭斌，林青青便没有太多想，开口就说了：“‘安全门’旨在打造一面密码高墙，守护广大人民的健康数据，并将钥匙妥善保管给守护人民的人，这个设计理念我是深刻认同的，但是不得不承认技术上的风险也存在。”她斟酌了一下，“有了这扇门，其实也相当于有了一个明显的攻击点，建立的高墙内也会积聚大量的数据势能，如果有人误入歧途或者居心不良，想攻破这道门，我们该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彭斌向后靠了过去，两只眼睛看着她沉吟了许久。
　　长时间的沉默让林青青都有些不自在，彭斌这才开口说道：
　　“你说得有道理，我会跟邓总适时反映这个问题，这段时间你专心做手头的工作，其余的，你不用过多担心。”
　　“但是······”林青青似乎还有担忧。
　　“没有什么但是，”彭斌探身打断了她，加重了些语气，“师妹，一个大型项目是由大家一起努力完成的，完成自己手头的任务才是最紧要的，你得学会配合别人工作。”
　　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林青青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但也只能应了：“好的，”她顿了顿，舌尖蹦了出来两个字，“师兄。”
　　“去吧。”彭斌似乎有些疲惫。
　　林青青将椅子推回原位，强压着心中的不适，走了出去。

　　邓泊恩琐事繁多，很快就忘记了那件糗事，只是工作繁忙之余他倒是没忘记每天晚上翻墙出去，继续看顾大鹏的帖子和动态——这成了他消解压力的方式之一。
　　“钟石这家伙，真是害人不浅。”他一边腹诽，一边打开了电脑。
　　刚好顾大鹏更新了几条《百年无声》：
　　“生命若不消亡，则存在与新生没有意义。”
　　“以光速前进，看似战胜时间，其实受困于命运的枷锁，难以挣脱。”
　　“命运如风，非相遇无法预视；命运如光，我们难以洞悉光的尽头。”
　　······
　　他觉得《百年无声》很有意思，它的上下句看起来毫无关联，读起来甚至有一些不知所云，却能引发人生意境上的强烈共鸣。顾大鹏似乎有意如此，想借机隐晦地暗示和表达些什么，只是，顾大鹏的读者究竟是谁呢？他正思索着，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出了一封邮件。
　　邮件的内容很短，但格外不讨喜。
　　大意就是说“安全门”看似设计牢固，实则有重大的安全隐患，希望邓总斟酌一二。邓泊恩一目十行，看到了落款是林青青。
　　他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对这个林青青还是太纵容了，随后毫不犹豫地将邮件投进了垃圾箱里。

　　这其实不怪邓泊恩，他身居高位，听到的声音纷繁复杂，支持者未必真心相助，反对者未必真诚在理，长此下来，只能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这一方面练就他心志坚定，另一方面也让他有些独断专行。
　　“安全门”开展得如火如荼，所有人都很满意，而林青青作为基层技术人员，本就是过来打酱油的，竟然还打出了“战略高度”，在这种方向性问题上提“建设性”意见，尤其还在惹毛了邓泊恩之后，邓泊恩没秋后算账把这人边缘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更别提将这刺耳的反对意见。
　　邓泊恩删除之后，在原地转了几圈，连看《百年无声》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给钟石打了个电话。
　　拨的时候他还算冷静，结果钟石的电话是忙音，微信也显示不在服务区内，他一直压抑的一股无名火终于从中爆发、无处发泄，最后落到了彭斌那里。
　　“喂，邓总，请问有什么安排？”电话两声响后，彭斌接了起来。
　　邓泊恩深吸了口气，语气努力平和了些：“彭斌，给你看一封邮件。”
　　彭斌愣了一下：“好的。”
　　随后他将邮件从垃圾箱里复原了回来，转发给了彭斌，电话那头“叮”地一声。
　　“看吧。”邓泊恩站起身，一想到就觉得不耐烦。
　　“收到。”随后彭斌安静了几秒钟，开口有些无奈，“邓总，我看了，她这封邮件是有点不太成熟，但是······”
　　“擅自越级汇报、质疑顶层设计、一点没有分寸，你这个师妹已经不适合在这个项目里待了，”邓泊恩语气有些急躁，“明天就安排她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彭斌那头沉默了两秒，不卑不亢地说道：“好的，邓总，我明天就去安排，您早点休息。”
　　邓泊恩转身按了电话。

　　于是乎，我们的小林同志，出走四个月，刚刚仕途得意，成为了一个小小负责人，在自己可歌可泣的努力下，又被发配到刘俪的手下，做旋转的陀螺、无声的牛马。
　　回到刘俪手下的第一天，刘俪就站在门口阴阳了一通：“呦，这不是我们的技术负责人吗？怎么，‘安全门’项目这么快就结束了？还是一杯酒把自己的前途敬没了？”
　　“‘安全门’还没有结束，刘主任，工作调动是常有的事，彭总安排我回来继续工作。”林青青依旧是原来的样子，颇有些软硬不吃，至于是什么心情，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刘俪开口碰了个钉子，心想她现在倒不像刚来的时候是个闷葫芦了，于是一挽头发：“你之前的位置现在有人，你就还是坐门口的桌子吧。”
　　说完这句话，便顶着精致的妆容，翘着屁股，一拐一拐地扭回了工位。

　　像刚来的时候一样，林青青一时成了众人回避的对象，她似乎浑然不觉，依旧一个人工作、吃饭、打水，活在自己的节奏里。
　　午饭期间，只有叶枫还愿意凑过来，找到了林青青，特地问了问前后的原委：
　　“怎么你突然就回去了？你当初来是彭总安排的，走也是彭总给我打的电话，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啊？”叶枫看了看她，惊讶道，“难道真是因为那杯酒？邓总可不是这种计较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林青青埋头干饭，心道你们邓总也不是什么明白人，含糊道：“没什么原因，可能这边缺人了，我回来凑个数。”
　　“嗬，”叶枫不以为然，“‘安全门’天天加班，还能比医疗事业部缺人？你可别蒙我了。”
　　“那我也不知道了。”林青青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歉意地说。
　　叶枫哑然。
　　“倒是有一点，”林青青见他没走，想了想说，“这话我说有点不大合适了。”
　　“就咱俩这关系，你说罢。”叶枫的态度没商量。
　　“‘安全门’的密码部分可能需要比较复杂的算法，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林青青说。
　　这句话其实有点奇怪，因为论职位，叶枫才是林青青的上司，可林青青这话完全是反着来的，更像是出手相助的意思，叶枫却不以为怪，这就是叶枫可贵的地方了。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呢。”叶枫愉快地应了。

　　这些插曲对邓泊恩来说无关紧要，因为“安全门”已经到了快收官的关键时刻，他忙着开会、忙着加班，这天终于接到了钟石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