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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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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冬在电话里哭:“哥哥,我想回家……”
为什么会这样?
宋悠然无力地望天。听筒里除了谢冬的哭声还有大人的争执以及重物倒地的闷响。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不要哭了。”宋悠然无力地叹气,可是谢冬哭得更厉害,好像他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一样。
“不要哭了。”
谢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吧,这个世界你能左右谁?
宋悠然学魏倩说话:“冬冬,乖,别哭了哦!”
谢冬终于不嚎了,抽抽噎噎。
宋悠然夹着嗓子:“冬冬,你告诉哥哥你现在哪里?安不安全啊?”
谢冬说:“呜呜,我在桌底下。”
为什么在桌底下?
宋悠然尽量放松语气:“你妈妈呢?她也在桌底下吗?”
“没有,”谢冬越说越顺,“妈妈在跟大胡子爷爷和小头叔叔吵架。”
“为什么要吵架呢?”
谢冬又要哭了:“我不知道,大胡子爷爷好凶,昨天还把妈妈关起来了。”
谢冬想说大胡子爷爷比哥哥还凶,但没敢说。
宋悠然:“冬冬乖啊,你按照哥哥说的做,哥哥带你回家。”
“好,冬冬想回家。”
宋悠然教谢冬把魏倩的手机定位发出来,告诉他:“哥哥现在去找你,但你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能告诉你妈妈。”
谢冬:“为什么不能告诉妈妈?”
宋悠然:“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
谢冬被绕过去了:“我明白了,我要保守秘密。”
宋悠然过完安检,接到闻初的电话。
闻初在手机里听到机场的广播声,问宋悠然:“你现在在哪里?”
宋悠然面不改色地说:“在同学家。”
闻初知道宋悠然有一个十分要好的同学,这个同学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字,但宋悠然隔三差五会去这个同学家里吃饭,或者睡觉。
闻初没有深究,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悠然说:“快了。”
事情如果进展顺利,他今晚就可以返回,如果不顺利……
不放心闻初一个人待在公寓,宋悠然笑着建议:“大少爷一个人怪可怜啊,要不去别墅住两天吧?”
“不是一个人。”闻初说。
宋悠然的笑凝固在脸上。
闻初继续说:“你不是快回了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闻初带了人回去。
如春风拂过大地,宋悠然脸上重新绽放笑容,难得心口如一:“行吧,你乖乖等我回来。”
闻初说:“好。”
魏倩的家在镇子下面的村上,石子小路两旁坐落着人家,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手机地图上,宋悠然的位置和定位重合。
前面的屋檐底下坐着一个抽烟的老汉,宋悠然走过去问:“大伯,这里是魏强家吗?”
老汉挑起眼睛:“你是哪个?”
宋悠然说:“我是魏强的朋友,刚从市里过来,有事找他。”
老汉放下烟杆,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笑嘻嘻的宋悠然。
对方衣着不凡,看着挺年轻;
前段时间魏强去市里看车,说是在店子里遇到一个熟人,找这个熟人买车能便宜不少钱。
老汉自以为弄清楚了宋悠然的身份,站起来说:“强仔在屋里。”
宋悠然跟着老人走进半开的大门,穿过小楼的堂屋,一直走到围合的天井中,院里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扇形的叶子在风中抖动,树下小孩蹲在地上玩鱼。
壮硕的妇人坐在矮凳上,手里举一把菜刀,身前的圆木桩上血呼啦擦,鱼鳞遍地,一些鱼在不锈钢盆里活蹦乱跳,一些鱼在竹篮里开膛破肚血液流干。
小孩从盆里捞出一条手指长短的小鱼:“我要养它,它吐的泡泡最大。”
妇人没好气地说:“养它就不养你,不给你吃饭让你饿肚子。”
“我要吃饭,也要养它。”小孩说。
妇人张开厚实的嘴唇又要说什么刺人的话,被老汉打断:“强仔在园子里?”
棚屋后面还有一扇门,通往更外面的菜园。
妇人目光扫向老汉身后的宋悠然,面色忽然变得拘谨,声音也变小:“在园子里弄丝瓜爬架呢。”
老汉便对宋悠然说:“园子才浇过粪,味道大,你就在这等着,我去喊他过来。”
宋悠然点头。
妇人扭着头好奇地打量宋悠然,她生乡下,长在乡下,一辈子没出过农村,见过的城里人一只手能数过来。
谢冬手里的鱼掉进盆里,他又去捞其他的鱼,溅出来的水打湿妇人裤脚。
妇人一只手挡住不锈钢盆,盯着小孩的脸,别扭地说:“冬仔,别玩啦,婆婆待会给你做小炸鱼。”
谢冬不依,小手仍往盆口缝隙钻:“不吃不吃。”
宋悠然见老汉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大步朝树下走去,谢冬听见靠近的脚步声,抬头看到宋悠然,惊喜地喊:“哥哥!”
宋悠然一把抄起小孩,转身就走。
妇人反应过来,举刀追上去:“你干啥?快把孩子放下!”
宋悠然回头看她一眼,眉头皱紧,加快脚步。
谢冬在宋悠然怀里咯咯笑:“哥哥,我们在玩游戏吗?”
妇人身子笨拙,跑不快,高喊:“魏树根,快来,有人抢孩子啦!”
宋悠然刚进小楼,楼梯自上而下发出咚咚声,魏倩的身影在转角一闪,她扶着楼梯扶手快速跑下来,看见宋悠然怀里抱着谢冬,瞪大双眼:“悠然,你这是干什么?”
她的母亲气喘吁吁追在后面:“倩倩,他要抢孩子!”
宋悠然无视魏倩,抱着孩子大步往堂屋走。
魏老汉的喊声紧随而至:“倩倩,关门,不能让他走!”
宋悠然吃亏在对周围环境的不熟,慌乱之间撞到不少东西影响了速度。
魏倩赶到门口,阖上门:“悠然,你不能带冬冬走。”
宋悠然冷到牙齿打颤:“魏倩!”
他想摇她的肩膀大声质问她:你对得起我妈妈吗?你对得起她吗!
魏强和魏老汉出现在宋悠然身后,魏倩抵住门板的身体不断下滑,双手捂住脸:“对不起,悠然,对不起。”
宋悠然难受地摇头,谢冬从他怀里仰起脸,手指碰到他的脸颊:“哥哥……”
血线沿着额头蜿蜒而下。
谢冬发出惊恐的尖叫:“啊!!!”
魏倩松开手,看向扔掉木棍的魏强:“你怎么能动手?”
魏强拍拍手里的灰:“谁叫他抢孩子。”
小孩的尖叫简直要把耳膜戳出一个洞,宋悠然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把谢冬放到地上,“你……”他想最后掐一把小孩的脸,手却再也抬不起来,一头栽倒在地。
“悠然!”
魏倩连滚带爬扑到宋悠然身上,摸到他发间越来越湿的伤口,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慌:“快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魏老汉拦住掏出手机的魏强:“不能叫救护车。事情闹大了,你会被村里人说闲话。”
魏倩浑身颤抖:“爸,这是人命。”
魏老汉弯腰探查宋悠然的鼻息,片刻后说:“他死不了。”
魏倩手心全是血,她慌乱地喊:“你们不送他去医院,我就报警。”
医生说宋悠然问题不大,疲劳过度,睡够了自然会醒。
魏倩坐在病床边等他。
宋悠然在梦里回到谢雪柔还活着的时候,那时谢冬刚五个月,谢雪柔蹲在小床边看了他一个下午,就为了看他小小翻一个身。
这个孩子让谢雪柔变得宽容,她总对宋悠然说:“小倩也有她的难处,悠然,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出卖自己。”
魏倩知道谢雪柔站在她那边,总是黏糊糊地跟在谢雪柔身边,对谢雪柔的称呼从谢小姐变成了雪柔姐。
谢雪柔的那套小房子最终变成了他们三个人的家。
宋悠然睁开眼睛,看到趴在病床边睡着了的魏倩。
这个女人真的很讨厌,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
护士将魏倩推醒:“病人呢?”
魏倩迷茫地环顾四周:“病人呢?”
病床上空无一人。
夜色撩人,一轮圆月当空。
宋悠然一脚踹翻小饭桌,金黄酥脆的小炸鱼撒在肮脏的地面,谢冬可惜地舔一舔手指头。
树下三人战战兢兢,宋悠然扶起一张倒地的椅子,坐下后冲躲在胖妇人身后的谢冬勾手指:“过来。”
谢冬想过去又不敢过去,扯着妇人的衣摆纠结不已。
宋悠然对旁边的大汉使眼色,大汉弯起肌肉虬结的胳膊,上面青筋暴起。妇人连忙往边上挪一步,谢冬没了遮挡,完全暴露在宋悠然眼中。
之前大汉拎起魏强就像拎起一只小鸡,现在只用一根小指头就轻松将谢冬送到宋悠然怀里。
宋悠然抱紧谢冬,指挥另一个大汉亮出借据。
“你,”宋悠然看向魏强,“你婚房的首付,彩礼,都是从我这里借的,一共八十九万,签字吧。”
魏老汉挡在魏强身前:“不能签!那钱是倩倩拿回来的,不能算到你头上!”
魏强醒悟过来,止住脚步。
宋悠然不想跟他们废话。
“不签也行。”他对魏强露出嗜血的笑,“八十九万卸你一条腿,你不亏的。”
魏强想跑,被大汉拎离地面,他一下就哭了:“爸,妈,快救我啊!”
魏老汉去抢借据:“我签,我来签!”
宋悠然脱下外套罩住谢冬的脑袋,把他发抖的小身躯按进怀里,声音仿佛一把拆骨剔肉的刀。
“你没两年就入土了,我要一个死人的借据干什么?别磨蹭了,要钱还是要腿,快选,实在选不了,我可以帮你们选。”宋悠然笑。
大汉从腰后取出一把小臂长的扳手,魏强哭喊:“我签我签。”
谢冬睡着了,小猫一样偎在宋悠然怀里。
宋悠然抱起他走出魏家门,撞上从市里赶回来的魏倩。
魏倩对魏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见宋悠然头裹着厚纱布,车灯的照耀下脸色还算可以,便放了心,看到他怀里衣服底下裹着的小小一团,皱眉:
“悠然,你怎么又要带冬冬走?”
宋悠然不耐烦:“滚开!”
他身后走出两名大汉,脖戴大金链,露在背心外的胳膊布满吓人的纹身,魏倩愣在原地。
大汉一左一右护着宋悠然上了停在门口的车。
魏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疯了一样扑向即将关闭的车门,歇斯底里地喊:“冬冬!冬冬!快醒醒啊!是妈妈啊,冬冬!”
宋悠然怀里的谢冬醒来,掀开头顶的外套,对着车门外的魏倩张开小手:“妈妈,抱!”
宋悠然把谢冬的小手按回去,让大汉将魏倩拖走,关门。
车启动,谢冬挣开宋悠然的怀抱,扑到玻璃上:“妈妈!妈妈!”
魏倩跪在路边:“冬冬!!”
汽车的尾灯被无尽的夜色掩盖。
谢冬对着车门又踢又打,“妈妈!我要妈妈!啊啊!妈妈!”
小孩的声音又尖又细,像一把锋利的锯子在大脑里来回拖动。
宋悠然塞一包糖果到谢冬手里,谢冬想也不想把糖果扔地上;
宋悠然把新买的玩具塞他怀里,他想了想,把玩具也扔了。
宋悠然头痛极了,靠在椅背上:“哭吧,看你能哭多久。”
谢冬:“啊啊!我要妈妈,妈妈,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