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千山鸟飞

19、第 19 章

　　天气预报很准，周日大晴天。
　　三人在卡丁车游乐场汇合，杨序喜欢玩各种车。
　　乌拉拉跑一圈，杨序脱下头盔，甩甩头发，问看台上的闻初：“学长，我帅吧！”
　　真不要脸！
　　宋悠然腹诽，早知道就不来了，这玩意他不太会玩，跑得慢不说，还老撞墙，他甚至怀疑杨序故意把约会定在这里就是要给他难堪。
　　然而面对杨序的显摆，闻初居然点头了。
　　杨序自己也是始料未及，学长终于开窍了，他屁颠屁颠，尾巴摇成螺旋桨，“学长，我换辆车带你去兜一圈吧。”
　　宋悠然心想，你在想屁吃。
　　可当杨序拎着头盔递给闻初，闻初接住了！
　　接住了！！
　　宋悠然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闻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他没有再上场，坐在椅子上，看赛道上的双人车急速奔向远方。
　　如果有一天杨序得偿所愿——
　　宋悠然冷笑，你以为抱得美人归，结果抱的是块大冰块，就算真能在一起，也是得心不得身，只能守活寡。
　　有什么意思。
　　杨序带闻初在赛道上跑了三圈，要不是闻初拉他的衣服，他还能继续。
　　两人脱下头盔去看台找宋悠然，没找着人。
　　杨序说：“不管他了，学长，我带你去吃饭，待会我们去看电影。”
　　闻初给宋悠然打电话，宋悠然没接。
　　闻初说：“我要回去了。”
　　端着手机往外走，不停拨打宋悠然的电话号码，对杨序的极力挽留无动于衷。
　　杨序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没有宋悠然做黏合剂，闻初根本不会陪他玩。
　　同一时刻，宋悠然气得脑袋发昏，不要说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就是坐在对面的魏倩，嘴巴开开合合，他都不大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宋悠然在看台上接到魏倩的电话，魏倩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说她二哥的婚事出了问题。
　　宋悠然不明白，彩礼钱都给了，还能出什么问题。
　　魏倩说女方那边觉得彩礼太少，要再加一辆车。
　　宋悠然笑：“不结就不结吧，跟你二哥说，下一个更好。”
　　魏倩不愿意：“我二哥年纪不小了，现在不结婚以后更结不了，而且他跟女朋友谈了快五年了，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不能说分就分呐。”
　　宋悠然太阳穴突突地跳：“行吧，那你们想结就结，跟我说什么呢。”
　　魏倩支支吾吾：“悠然，你，再帮帮我吧，最后一次……”
　　宋悠然遥望弯曲的赛道，对电话另一头的女人说：“你在家等我，我马上过去。”
　　他一进门就发脾气：“女方那边故意的吧，要完房子要钱，现在还要车，是吃准了你二哥放不下她？五年的感情，是这样玩的？”
　　魏倩嗫嚅：“这事跟我二哥的女朋友没关系，主要是她爸妈那边难缠，她是心疼我二哥的，但也不能违抗她爸妈吧，她也没办法。”
　　宋悠然扶额：“你行，还帮她说起好话来了，这么大度，你去帮她买车啊。”
　　“悠然，我是就事论事……”
　　“闭嘴！”
　　宋悠然气到肝疼，推开阳台门，走到摆满花草的露台上。
　　春夏交际，阳光应该越来越暖和才对，为什么他四肢发冷，嘴唇都在颤抖。
　　这世界真他妈操蛋！每天都有这么多烦心的人和事！
　　他转身进屋，环顾四周，没有看见谢冬，问：“冬冬呢？”
　　魏倩缩手缩脚坐在那张彩虹色的小板凳上。“他在房里看动画片。”
　　宋悠然骂：“小白眼狼。”
　　每一次他来，谢冬就躲进房间里，怕他怕得要死。
　　宋悠然坐到沙发上，尽量平心静气，他怕自己再生气，脑子里的血管会爆。
　　“你二哥的事，我无能为力，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魏倩急了：“悠然，你就再帮我一次，我不会赖账的，钱我都会还的。”
　　宋悠然觉得自己真快炸了，想说你把之前的钱还清，我就再帮你。
　　可最后也只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我、没、钱。”
　　魏倩不信：“宋氏那么厉害，在电视上投了很多广告，我都看到了，而且雪柔姐之前在宋氏工作，福利待遇都很好；我知道你不差钱，就是不想帮我。”
　　宋悠然头痛欲裂，魏倩太烦了。
　　他尝试和她讲道理：“宋氏是宋氏，我是我，他们有钱，不代表我有钱。”
　　“悠然，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魏倩把小板凳挪到宋悠然面前，一副为他出谋划策的聪明样。
　　“宋家的钱，就是你的钱，你不能为了证明您自己就把那么大的家业拱手让人吧，这是不对的……况且我现在遇到困难，需要你的帮助，我二哥要的那点钱，对你，对你们宋家来说就是小意思，就算你手里没有，你去跟家人求一求，他们总会给你的……”
　　宋悠然听不到魏倩说话了，但能从她的表情猜出她的打算。
　　她想把她身上那几条大水蛭甩到他身上，她以为他是冤大头吗？
　　去求宋家？
　　求宋家的谁？
　　闻初还是宋宏涛？
　　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她如果知道……
　　唉，算了。
　　宋悠然站起来：“是什么给你带来了自信？身上的漂亮衣服？你家人对你的恭维？还是谢冬对你的喜欢？”
　　魏倩的嘴巴停住，脸上出现难堪和无所适从。
　　“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以为过了几天好日子，就真可以做人上人。”
　　魏倩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砸在鞋子前的地板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当年生下了冬冬……”
　　宋悠然回到公寓，已经是半夜。
　　闻初在客厅里处理工作，听到门口传出响声，合上笔电，走到玄关口。
　　宋悠然扶着鞋柜换鞋，他裤腿上沾了一些草屑，衣服上有冥纸燃烧残留的味道。
　　闻初跟在他后面，问：“你下午去哪了？”
　　宋悠然去卧室拿换洗的衣服，“去看我妈了。”
　　他走进浴室，关上门，不多一会，里面传出水流声。
　　闻初站在浴室门口，心想，不年不节，宋悠然去扫墓，他一定遇到什么事了。
　　宋悠然蹲在花洒下，脸颊埋进臂弯里。
　　他从魏倩那里离开后，直接去了谢雪柔的墓地。
　　“妈妈，你眼光太差了，看中的男人不行，看中女人不行，看中的小孩也不行，你太惨了。”
　　“妈妈，我养不了你的孩子，魏倩能养，可是她太笨了，她的家人太贪了，她会把我拖垮的，我不想再管她了。”
　　“妈妈，你不要怪我，人都是自私的。”
　　“妈妈，我不想再姓宋了。”
　　宋悠然打开浴室门，被堵在门口的闻初吓了一跳，“你……”有病啊！
　　张张嘴，扬起笑：“想跟我一起洗澡就直说啊，我又不是不会放你进来。”
　　闻初尝试在宋悠然脸上寻找哭过的痕迹，发现他眼眶没有异色，问：“你没事吧？”
　　宋悠然瞪他：“你说呢？”
　　闻初转身去客厅继续工作。
　　宋悠然走进卧室，爬上床，把被子一直拉倒头顶，在黑暗中咬住唇。
　　一觉睡到天亮。
　　宋悠然推醒旁边的闻初，先一步下床洗漱。
　　等闻初从卧室出来，他就去厨房准备早餐。
　　冰箱里的预制早餐又是肉包子，他取出两个放进盛水的蒸笼，关进微波炉设置好时间。
　　给阿姨发消息：不要再包肉包子了。
　　阿姨可能还没起床，消息发过去没有动静。
　　宋悠然看看时间，收起手机去浴室帮闻初弄头发。
　　迎着风，宋悠然对坐在电驴后座的闻初说：“到学校了再吃。”
　　闻初不听，抱着肉包子死啃。
　　绿灯还有十几秒，宋悠然把车停在路边，双脚撑在地上，回头对身后的人冷笑：“吃吧吃吧，灌一肚子风，到时候肚子疼死你。”
　　闻初吃掉最后一口包子，指间的塑料袋卷吧卷吧塞进宋悠然的外衣口袋。
　　宋悠然啧了一声：“你当我垃圾桶啊。”
　　看到前面又是绿灯，双脚抬起，拧动把手，继续迎风前行。
　　周一有升旗仪式，所有人在操场集合。
　　解散时，宋悠然在人群里看到勾着小弟肩膀的罗飞，他走过去，挡在人前：“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罗飞胸口发闷，瞬间回忆起被宋悠然踩在脚下的痛苦，双目闪烁，回避宋悠然的视线：“我们刚才没说话啊。”
　　怕宋悠然不信，他还在衣服底下偷掐一把身旁的小弟，小弟就是那日的逃兵之一，连忙低下脑袋：“是的，我没说话。”
　　宋悠然笑：“再有下次，我带你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洗一洗嘴巴。”
　　大哥和小弟大气不敢出一下。
　　这两年，宋悠然没少做这种威胁人的事情，闻初对此一无所知。
　　闻初不在乎的流言蜚语，宋悠然在乎得不得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悠然变得不再像他自己。他手里依然握着一条绳子，末端拴着的不再是闻初的脖子，而是他自己的脖子。
　　谢雪柔去世后，宋悠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他无法左右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魏倩因为魏强的事，把谢冬带去了她的家乡。
　　宋悠然以为魏倩终于想通了，她家里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所以她才没有像过去那样缠着他要钱；看在对方难得头脑清醒的份上，宋悠然带了几张别人送的购物卡准备给她，然而敲门后没有人来开门。
　　宋悠然打电话给魏倩。
　　魏倩在话筒里支支吾吾，翻来覆去说了半天，总结出来就两句话：
　　一，魏强一定要结婚；
　　二，她一定要帮忙。
　　宋悠然气笑了：“你要去哪里随便你，你把谢冬带走，几个意思？他是你们魏家的人吗？你招呼不打一声就把他带走，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魏倩一肚子委屈：“我跟你说要带冬冬回老家，你也不会同意的。你平时要上学，顾不上他，之前给他找阿姨，他闹了好几天，我心里也疼，何必呢？”
　　这个女人，表面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实则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宋悠然不想再多说，直接做决定：“我现在给你们定机票，你们晚上回来。”
　　魏倩：“我……不想回去。”
　　“好，”宋悠然同意，“你可以不用回来，把谢冬送上飞机，他到了之后我会去接他。”
　　话筒里一阵静默，两边各有心思。
　　许久以后，宋悠然加一句：“你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魏倩突然崩溃，眼泪扑簌往下落：“悠然，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我？”
　　宋悠然觉得她是恶人先告状，冷漠地说：“我给了你选择，要么今晚回，要么以后都不用回。”
　　魏倩哭着说：“回，我回，都依你！”
　　宋悠然蹲在门口，在地毯下摸到钥匙。
　　这套房子是谢雪柔留下的唯一值钱的东西。
　　宋悠然躺在沙发上，醒来时闻初的电话刚断。
　　天越来越热，日头越来越长。六点了，外面的天还没黑。
　　宋悠然给闻初回去电话，告诉他：“我在外面，今天不能去接你了，你自己回去吧。”
　　闻初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又无趣。“你在哪里？”
　　宋悠然说：“同学家。”
　　闻初：“晚上回来吗？”
　　如果飞机不晚点，大概十点落地，他去机场把人接回来，到时候时间肯定不早了，还要再去公寓那边……
　　太折腾了。
　　宋悠然说：“不回了。”
　　想想，又不放心闻初一个人，带点命令的口吻说：“晚上不要出去乱跑，外面有鬼！”
　　闻初：“哈、哈。”
　　宋悠然不满：“笑什么，听到没有？”
　　闻初：“嗯。”
　　晚一点，宋悠然给魏倩打电话，魏倩的电话打不通了。
　　宋悠然安慰自己，也许魏倩和谢冬正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周围的环境太吵了，小孩子难带，要这要那，问东问西，魏倩不得空，没有听到手机的铃声。
　　再等等吧。
　　飞机起飞，魏倩和谢冬没有登机。
　　宋悠然扭头去看阳台的玻璃门，外面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
　　那一天的夜晚也和今天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宋悠然被铃声吵醒，以为是无关紧要的电话。
　　赶到医院时，谢雪柔的身体已经冷了，躺在太平间里血肉模糊。
　　行车记录仪里，她边开车边讲电话，还和对方吵了起来，车冲到高架下，车毁人亡。
　　太突然了，他还没做好准备。
　　宋悠然闭上眼睛，再睁开，天已经亮了。
　　躺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叫起来，魏倩终于来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