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奇才》儿儿豚

9、 遇虎

　　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血唰地涌上头顶。林书宝盯着那双发亮的绿眼，心中已明白发生了什么：成精的老虎把她骗了！恐惧和愤怒让她肩膀抑不住地直颤。

　　虎精缓缓起身，肩背肌肉接连耸动着隆起，侧身沿着屋墙朝她逼近。林书宝心头一紧，直觉绝不能背对着它，否则必定会即刻遭到它的撕咬和扑杀。她也贴住墙边，一步步朝反方向挪动。
　　一人一虎在狭小的木屋里僵持着转了两圈，虎精停住了脚，林书宝又回到了门前。下一刻，它躯干弓起，后腿弯曲发力猛然向她扑来。林书宝急忙侧身向右侧翻滚躲闪，巨爪带着风声从她耳边掠过，重重落在她刚刚站立之处。“轰”一声巨响，木门被拍得四分五裂。虎精一击未中，低吼一声又转身继续扑来。

　　林书宝伸手在周围胡乱摸索，触到一只陶罐，便抓起来猛地朝它掷去。虎精偏头一躲，仍被砸中了眼睛，陶罐弹回来摔在地上，虎精咆哮一声再扑上前。这一次林书宝躲避不及，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虎精的爪子撕开了她的皮肉，一大股温血霎时涌出，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痛叫一声捂住伤口，摸到满手温热黏腻的血。血性瞬间冲上心头，林书宝怒骂一声：“贱畜！别以为我怕了你！”另只手抓起地上一块碎瓦片全力挥出。
　　这一下划掉了虎精半个耳朵。虎精发出一声震天巨吼，后腿蹬地一跃，整个虎躯遮天盖日般朝林书宝笼罩下来。林书宝连退数步，血盆大口仍近在咫尺，一股浓重的腥臭气息横灌入她的鼻腔。她差点要吐，但肚子里空空如也，只能一边干呕一边用两手死死抵住虎精上颚，心中焦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虎精的嘴却没有像预想般那样合上，它蓦地定在原地不再动弹，喉咙深处不断发出呜咽低吼。

　　林书宝也是一怔，继而发觉掌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跳动。她下意识收拢手指，虎精瞬间浑身剧颤，庞大的躯体竟然砰一声跪伏在她面前。
　　好像握住了它的命脉一般！林书宝觉出关窍，指间猛然发力想将这妖孽弄死。这时，先前那女子的声音再度出现，带着哭腔苦苦哀求：“姑娘饶命！”

　　林书宝动作一顿。

　　黑暗中虎精的身形开始扭曲，筋肉虬结体表不断凸起又坍塌，竭力想要幻化为女子的形貌，却因口部被卡住而未能成功。人面兽面闪烁不定，女子狰狞哀求的眉眼和野兽狂躁暴戾的獠牙交替闪现，诡谲非常。
　　林书宝看得一阵心惊，直想尽快了结这威胁自己性命的虎精，而那张与罗之岱有几分相似的脸在她眼前不断闪现，让她难以狠下杀手。

　　她强行定神，喝问：“你到底是人是妖！”

　　“我是一只……虎精。”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痛苦。

　　“你用来哄骗我的女子是不是被你吃掉的伥鬼？”

　　“不是，那是……我幻化出的制造的幻象……”

　　“你幻化出的？”林书宝手上力度稍松，“那你一定见过这个女子了，何时何地？”

　　虎精却答：“未曾见过……这女子也许是姑娘旧友？”

　　林书宝一惊：“你怎么知道？还说没见过！”

　　虎精连忙解释：“精怪确实能幻化所见之人的形貌，但有些道行深的也能捕捉到人强烈的思念，化出对方心中所想之人的模样。我只是感知到姑娘的神思才化出这位女子，实在没有见过！”

　　“此处也是你制造的幻象？”

　　“不是……此处已不是九岳宗地界，再往东就是大梁国。”虎精声音颤抖，“九岳宗地界规矩森严，尤其对精怪……从不留情，我岂敢在那里伤人……若是在那儿害了人命，只怕是把我扒皮抽筋……我本也不想害姑娘，实在是闻到姑娘的气息比寻常人美味，才大胆把姑娘诱骗至此……没想到竟冒犯了高人……”

　　我平日从不去九岳宗，今日去哪里也是偶然，感觉那个方位有一股力量吸引着我过去……

　　它声泪泣下道：“我伤了姑娘，自知有罪，愿断尾换生，求姑娘饶我一命！”说罢长尾一扫，利爪寒光闪过，自行斩断了半截尾巴。

　　人面兽面交替扭曲，女子的脸因疼痛而变形。林书宝的心跟着一颤，仍坚持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恩将仇报？”

　　虎精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讶，“姑娘这般威力，何须担心这个？……罢了，为让姑娘安心，我再自断一爪！”说着又举起前爪。

　　这畜生还真是能屈能伸。
　　“停！”林书宝打断道，“你今天也算助我脱困，我不杀你，但往后不许再骗人吃人！你若能做到，我就饶你一命。”

　　虎精眼中狂喜，连连答应。

　　林书宝道：“那你还不立刻现出原形？”

　　虎精赶紧停止幻术，那张变换不停的怪脸终于彻底凝固成兽相。林书宝松了口气，然后十指向内大力收紧，狠狠掐入掌中那颗剧烈搏动之物。
　　虎精凄厉惨叫一声，利齿本能用力想将林书宝的手臂咬断，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口浓稠兽血喷溅而出，庞大身躯轰然倒地，一双兽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开玩笑，松手等着被吃掉吗？还是弄死安心。
　　林书宝喘口气，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草草把伤口包上，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虽然一开始有些狼狈，但她自觉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话都像极了话本里那些快意恩仇的江湖英雌。
　　虽然差点落入虎腹，又多受了几处伤，但阴差阳错借着精怪之术离开了九岳宗地界，也算因祸得福。跑了一夜又经历一场激战，林书宝很想休息，但看了看瘫倒在地上的虎精，还是觉得此处不可久留。

　　她强打精神站起身，推开碎裂的木门，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一阵山林特有的清风扑来，冲散了她鼻间萦绕许久的臭味。她刚要迈步，脚下却被一物绊住。低头一看，门前落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正是先前那“女子”拿着的那把。
　　那女子都是虎精幻化的，这把镰刀居然是实物？林书宝有些惊讶，将它拾起来收在身上，正好能做防身用。

　　扮猪吃老虎，这一定是扮猪吃老虎！
　　虎精边逃边想。
　　太险了，自己吞了两百年人才得来的修行差点就毁于一旦。它将自己的命门藏于上颚，竟然也被这少年发觉了。精怪的命门只有道行高于自身的存在才能感知，否则即便近在眼前也形同虚设。它已是百年老妖，而这少年看似懵懂，其实心狠手辣，不仅一出手精准触及它的命门，更是言而无信，差一点就将它的命门碾碎在掌心！虽然不知为何没将它完全杀死，但她此番言行绝非正道中人。

　　不远的官道上驶来一队车马。虎精连忙藏到树丛后，看着这一队精壮人马咽了咽口水。它元气大伤，正是需要吃东西的时候，可现在身负重伤，去招惹这一队配备着武器的人马简直是找死。忽然，它注意到被护卫在中间的车轿帘子掀开了，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正探头往前看去。

　　林书宝又饿又累地走在环山泥路上。解决掉虎精后，她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正午。这路倒是比刚才的稍平整些，但仍是荒无人烟。虎精说此地紧挨大梁国，可她既不知具体方向，也没有轻功傍身，只能靠直觉和两条腿行走，盼望尽快赶到有人烟的地方。
　　走到环山路低处，林书宝瞥见下方有两个人影，看身形一个是少年，一个是老人。林书宝一见有人大喜过望，连忙加快脚步过去。

　　走过数十步后，林书宝又望了一眼，此时角度变化，她看到了老人和少年的脸，突然顿住。
　　老人倒没什么，只是那少年怎么和自己长得那么像？

　　林书宝迟疑地走下小坡，越靠近越觉得奇怪。那少年穿着件短衣，衣摆下方竟露出一截东西正微微弯曲摆动……黑黄相间，还带着些血迹。
　　她定睛一看，不是老虎尾巴是什么？还是刚刚在她眼前斩断的那半条！不由得重重抽了个冷气，老虎精难道没死？

　　前面两个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林书宝均是一愣。

　　林书宝一抬眼撞上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立刻明白那虎精不但真的没死成而且又在骗人，还用她的模样骗人！她心中顿时火大，上前飞起一脚将虎精踹倒，口中大骂：“孽畜！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句烂熟于心的话本词终于有地方喊出口，但喊完就没招了，不能再上去把手伸到虎精嘴里去吧！趁虎精还在发懵，林书宝抽出身后的镰刀朝它身上奋力一掷。虎精倒地发出一声嚎叫，林书宝迅速拉着一旁目瞪口呆的老人跑开。

　　老人被她扯得几个踉跄，没出几步就连连摆手：“等、等一下……”

　　回头一看老人憋得满脸通红，气都喘不上，林书宝反应过来，她抓着的可不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年轻人，这老人经不住这般折腾。她停下来，一弯腰道：“您快上来！”

　　老人停在那里想说话却说不出，只顾呼哧喘气，林书宝心里焦急，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背上狂奔起来。余光中瞥见老人满脸错愕，道：“老人家您别担心，我力气大背得动您！”

　　老人在她背上颠得直咳嗽，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先别……我有……”

　　林书宝听不清她说什么，只以为她是受不了想歇息，就大声说：“您再坚持一会儿，咱们跑远点，刚刚那是个吃人的老虎精！”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群人的呼唤声，林书宝随即冷笑道：“您听见了吧，那也是虎精幻化出来的骗我们的！老人家，您别回头，小心被虎精迷惑了！”

　　背上的老人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似的突然静默，然后颤巍巍伸手指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