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交易沦陷》关别山

34、第 34 章

　　林易差点又拿不住手机，不过他很快整理好了表情，矜持地“嗯”了一声。
　　夜风吹动程雪驰额前的头发，林易才意识到原来他在室外，他身上的棉衣看起来并不太保暖，林易皱眉道：“怎么跑到外面去了？不睡觉在干嘛？”
　　“在接你的电话。”程雪驰很轻地笑了一声。
　　月光像银绡覆在青年的肩头，流泻出半截雪白的脖颈，看不见后颈的伤口，林易也不好问他伤口还会疼吗，那太像虚伪的关心，索性沉默地端详着他的脸。
　　林易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虚虚描摹着青年被月光镀亮的轮廓。草原光照太大，程雪驰还是晒黑了一些，不过脸色更健康了，小麦色肌肤泛着蜜釉般的光泽。林易觉得他好像又有些不一样，难道真的要很久不见，他才能看出他的改变吗？
　　“你晒黑了。”林易淡淡道。
　　程雪驰下意识摸了摸脸：“最近一直在拍外戏，是有晒黑一点，不过后面我会努力让自己白回来的。”
　　那双蒙着雾霭的眼眸像结了冰的湖面，林易望着屏幕里的那双眼，知道那也会燃起将熄未熄的星火。
　　“这样也很好，这样很适合你现在的造型。”
　　“你看过我的妆造吗？”程雪驰骤然抬眸，林易看着屏幕里突然靠近的脸，默默别开了眼，“这电影我都有投资，当然也要看看各种配置安排得怎么样啊。”
　　“我是这么不负责的投资人吗？”
　　其实林易说了一个小谎，此前他很少在意过这种小事，更何况是连主角都算不上的配角，他只要在意收益就好，其他风险评估和相关安排自有更专业的人员为他考量，但他还是让黄秘书给他找出了相关资料，时不时汇报跟进一些相关内容。
　　比如晚上的直播，黄秘书给他发消息时他其实还在应付父母。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脑子也越来越糊涂，年轻时再微风，得了阿兹海默也只能退化为什么也记不清的老人，但那迷糊的眼睛里时不时还会朝他投去怨毒的目光。
　　林易冷笑，他的父亲依然在怨恨他，爱并非无条件的东西，而是一次次等价交换与交易投资。
　　当年父亲相信他们未来可以成为足够优秀的Alpha，才会把母亲娶进门，但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林易伸手，想给这个养育了他的父亲推一会轮椅，但他一靠近，老人就发出沙哑的怪叫，似乎很抵触他的触碰。
　　爸爸，我不够优秀吗？林易突然很想抓着那衰老的男人大声质问，因为我不是天生的Alpha，就无法获得你的认可了吗？
　　林易望着那双浑浊的眼，他在那瞳孔里看见了年轻强壮的自己，现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从前他总要仰望这个男人的身影，保护妈妈保护妹妹，而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男人，他是如此狼狈、狼狈，枯萎在轮椅上。
　　林易很满意这样的结局，便愈发感谢当初的自己。
　　“许妈，把老爷子送回房间吧。”他现在是一家之主，所有人自然要听候他的吩咐，轮椅上的老头再怎么瞪眼也没有办法。
　　许妈在林家干了很多年，林家人也比较信任她，便让她负责照顾老人的饮食起居。林易就站在走廊尽头，冷漠地看着保姆将老人推走。
　　等他有空打开黄秘书发来的东西时，便看见直播间里，方云冉拉着程雪驰跳舞。
　　林易的第一反应是生气，等他意识到自己在生气时，他又开始烦躁起来。
　　后颈腺体莫名炽热，即使回房间注射了程雪驰之前留下的信息素也不见平息，反而愈发难耐，他想到程雪驰在直播间里的笑脸，那样明亮、开阔。
　　就连眼底的迷雾也仿佛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好奇怪，他从来没有见这张脸对他舒展过这样明媚的笑颜。
　　林易不出意外地失眠了，半夜睡不着，他无数次打开社交软件，最终还是认命似地给程雪驰发去了消息。
　　但是说完以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林易就这么看着屏幕里程雪驰的脸，后知后觉，这个人不在身边，他确实有些想念。
　　但后颈腺体的滚烫让他有些迷离，到底是思念他还是思念那海潮一样的信息素，他也分不清楚。
　　“林先生，我这里天快亮了。”程雪驰突然把镜头一转，让大片大片的草原映入林易眼帘。
　　但林易并不想看草原日出，不想看天光云海，他无奈出声：“看到了，你把镜头转回来吧。”
　　程雪驰在这种时候总是很顺着林易，看到他长而密的眼睫一闪一闪，林易觉得今晚的郁结又消散了些，于是声音也愉悦了起来：“你今晚直播感觉怎么样？下次离方云冉远点，和她沾上没什么好事。”
　　“太突然了，我没有做什么准备，不过感觉还好。”程雪驰笑了笑，但没有回答林易另一个问题。
　　“总之，你离她远一点。”林易没好气地又强调了一遍。
　　“好好好，我知道的，我们只是同事啊。”程雪驰歪头，屏幕里的他倒是一脸无辜，但林易不乐意了，开始清算：“之前那个廖南星也是，总之都离他们远一点。”
　　“可是到时候剧宣，我们还是得同台的。”程雪驰也有些无奈，他觉得林易最近愈发喜怒无常起来，眼见屏幕里的人眉毛越皱越紧，程雪驰也不想放弃机会，认真解释道：“林先生，我既然跟了你就不会朝三暮四，但我也有我的工作，有我自己的安排，不过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绝对不会离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林易看着镜头里被风吹得有些发抖的程雪驰，想起那一夜在雪地里，他也是这样颤抖，穿着单薄的衣衫，像一只在雪地里快冻僵的鸟，但眼神里的倔强，连大雪也无法遮掩。
　　林易其实很讨厌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太有攻击性又太有防御性的眼神，可是对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你……”
　　“您……”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程雪驰身后的夜幕渐渐褪去，露出黎明的光亮。
　　最后还是林易先开了口：“你再去休息一会吧。”他望着程雪驰眼下淡淡的青灰，“你看起来很疲惫。”
　　程雪驰下意识去摸脸，指尖擦过眼角时，林易的心也跟着动了动。
　　他的后颈太过滚烫，烫得他几乎用尽全力，才按下结束按钮。
　　晨光漫过地平线，程雪驰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心绪不宁，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尘灰，慢慢走回毡房，现在再睡一会，或许还能养足些精神。

　　程雪驰其实有些恐高，但重来好几次，被吊在十米高空时，他已经麻木了。
　　今天这一场外戏是其中一个副导演负责，他在圈内有人撑腰，人品脾气都不太好，擅长拜高踩低，剧组里皆有耳闻，但程雪驰今天也是不幸地分到了他导的戏里。
　　从城墙上翻越再跳下来，本来是一套很连贯的动作，程雪驰自认做得不错，但副导演始终皱眉，叫人中断了好几次。
　　他举着喇叭大喊道：“你的眼神为什么畏畏缩缩的？再凶狠一些！”
　　“最讨厌你们这些花瓶架子。”他似乎是故意的，没有离开喇叭说出这样一句话，声音飘得很远，满场的人都能听见。
　　程雪驰在城墙上探出头，大声喊道：“我这次一定过！”
　　等着器材渐渐拉近，程雪驰翻身踏上屋檐，一连串动作无比丝滑，但他抬腿就要翻过城墙时，腰上肩上的钢丝骤然收紧。
　　程雪驰觉得左肩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一定是刚才没有调整好威亚的位置，疼得他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已经箭在弦上，只能咬住下唇，再顺势飞跃而下，底下的风卷着沙砾吹进眼眶，程雪驰重重落在地面，溅起一地尘土。
　　镜头渐渐靠近，他慢慢抬起眼眸，那不再是一双雾霭弥漫的湖泊，而是冰层下沸腾的岩浆，燃烧着滚烫的恨意。
　　鲜血从他紧咬的牙关中一点一滴地渗出，风声裹挟着他的咆哮：“母亲！你敢这样对我！”
　　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是真的血时，程雪驰已经疼得快要摔倒过去。副导演不以为意，还在监视屏里反复观看拍摄的素材，试图找到破绽。他看一群人围着程雪驰，吵吵闹闹，想拿喇叭维持秩序，手却被人狠狠打开，正要破口大骂，却在看清来者以后吓得不敢说话。
　　“你给我等着。”如果说程雪驰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恨意，但那毕竟是演戏，可林易眼中的怒火却是不加掩饰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撕成千万片。
　　副导演以为自己会被林易打，害怕得闭上了眼睛，但林易扔开了他，快步向人群跑去。
　　他跑得那样急切，那漫天的怒意被焦灼代替，周围的景物被拉成模糊的线条，林易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