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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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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一姗发了一条微博,配图是她和曹老师夫妇的合影。一姗站在中间,一手挽着老师,一手挽着师母,笑得乖巧明朗。照片是汪禹拍的。一姗的博文写着:回到故乡,见到恩师和师母,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
很快有人认出来,左边的男老师就是那个视频里的主人公。
评论瞬间爆满。
——强行洗白?
——老婆你终于出现了,女神好美!
——这是反击吗,干得漂亮!
——那个女的是谁?师母?拉着人家给自己洗地?
……
汪禹转发了这条微博,写道:有些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毁谤他人,却不肯花一点时间去正视,去倾听。如果你希望这个世界的言论是有良知的,那么请认真去听她说了什么,他们说了什么。明天中午,裴一姗专访正式上线,敬请期待。
发完后,汪禹收到一姗道谢的信息,一姗还告诉他,她已经准备好了,正式起诉那个拍视频的人。汪禹坐在书桌前,身体往后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台灯的光晕笼着一个小小的明亮的世界,光晕之外——汪禹的视线停留在昏暗中的书架上,他伸手抽出一本书,《百年孤独》,他初中读的第一本名著。书里夹着两张照片,扉页第一张,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穿着冰鞋,戴着亮闪闪的奖牌,怀里抱着一只粉紫色的小兔子。
这张照片是汪禹捡的,是学生生涯里唯一没有上交的公物。完美无缺的‘别人家的孩子’,成长过程中多多少少也会犯一些错误。那次运动会结束后,学校橱窗做了一个优秀新生代表的专栏,专栏里贴着优秀新生的照片,还有一段简单的自我介绍。汪禹隔着橱窗玻璃,看到了那天试跑道的女孩,内个一姗,高领毛衣健步如飞的一姗,全名叫裴一姗,特长:花样滑冰,爱好:花样滑冰。尽管不顺路,汪禹每天上下学却都会经过橱窗,偶尔也能在教学楼里碰见裴一姗本人,然而他们之间像是有一层天然的空气屏障似的,连眼神都没有过交集。有一天,专栏换新,精准路过的汪禹目睹整理橱窗的同学手中滑落了一张照片,就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等同学离开后,走了上去,捡起了那张照片——是一姗的照片,他捏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放进了口袋里。
在百年孤独的第八章,夹着第二张照片,这是他和一姗的合影。这张照片是在欧洲的一个比赛场馆外拍的,一姗穿着厚厚长长的羽绒服,笑得客气而友善,当时汪禹受命采访其他项目,采访完赶到花滑赛场时,一姗已经比赛完收拾停当准备离开了,同事知道汪禹痴迷花滑,就推着他,让他上去要个合影当纪念,省得回去以后天天对着自己碎碎念,耳朵受不了。欧洲采访任务结束回国后,汪禹就被调到了演播室,转做主持,一姗也开始了又一轮的闭关训练,极少公开露面,这张照片,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合影。
接到裴一姗专访任务时,他思虑了很久,一直到深夜,其实他不需要特意去准备,这十几年的每一天都是准备工作的一部分,那段时间,早晨醒来后常常心里满满,脑袋空空。一姗站在他面前时,他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恍惚,表面无懈可击的平静,其实不过是因为掩饰得很好罢了。
第二天上午,一姗的委托律师发布公告,表示目前正在走法律程序,起诉马骏翔(ID:给你自由过了火)侵犯他人名誉和隐私,要求其删除所有平台的相关视频和言论,并且向当事人曹铭先生,裴一姗女士道歉。中午,专访视频上线,整个专访长达一个半小时,曹老师的那段采访在后半段,有人发现了专访里有偷拍视频的当事人,评论和弹幕瞬间爆炸,大家立刻精神了。
专访里,汪禹坐在曹铭老师对面,聊了聊一姗当年读书和训练的往事,当问他是否看到网络上流传的某些视频和言论时,曹老师笑了笑,道:我也上网,当然知道,但是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只觉得可笑。人都有猎奇心态,看到七拼八凑的片段就觉得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然后来各种想象,觉得好快乐,可惜,真相很简单,一姗当时要参加一场重要的比赛,比赛前找不到人,我是她的任课老师,我能不找她吗?每个人都是社会里的一个细胞,都会有各种社会关系,大家完全不必把正常的社会关系想得那么不堪。我去孩子家里找,没找到人,我想起她说她有时候会住在姥姥家,之前有一次我们去外地比赛,包了大巴车,回来的时候一姗就在姥姥家附近下的车,我记得在什么地方,就打车去找,那孩子一个人坐在巷子口哭,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心情不好吧,很正常,人生在世,肯定有坎坷,我就安慰了孩子几句,说通了,孩子就跟我回去参加比赛去了。事情就是这样。曹铭顿了顿,眼睛转向镜头说,就是这样,一点也不精彩,让大家失望了,另外我还想说,相比于伤痛和过往,孩子现在的努力和成绩更值得大家关注,这样一个优秀的运动员,真的太难得了!
弹幕里飞起来:哈哈这个曹老师还挺可爱的,很有哲理!人生导师啊……曹老师会说就多说几句!我是一姗铁粉!我知道她当时参加的是哪一场比赛!谢谢曹老师!……那场全国赛超级精彩,《悲惨世界》一战封神,新粉必看。。。。。。曹老师有账号吗,想关注……
律师声明和专访在热搜上从上午一直挂到下午,虽然法院的判定结果还需要等待,网上的风却早换方向,到了晚上,大家对偷拍视频事件甚至已经意兴阑珊了。
桑桑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她这几天的乐趣就是看视频弹幕评论,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桑桑跟一姗说道:“看吧,这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正——面——突——破!”
一姗唔了一声,坐在沙发另一边,抱着抱枕,眼神凝重,桑桑瞅瞅她,说:“你怎么了,事情解决得很完美,你反倒不开心了?”
“宋律师跟我说,马骏翔想私下和解,让我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不要追究。”
桑桑一听,从沙发上弹起来,怒道:“他发视频的时候,胡说八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老同学的情面??”
一姗不说话,桑桑放下手机,坐直身体,盯着一姗,说,“你想和解吗?”
一姗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沉默片刻后,一姗站起来,倒了一杯水,低声说我去睡觉了,回到自己的卧室,仰头倒在了床上,翻来覆去一顿,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摸到手机,打开看了一会儿采访视频,又点开了SONG的线上商城,那个销量第一的包包的链接页面上,师生恋的评论已经不见了,一姗又点进其他包包的链接,都是关于产品本身的评论。一姗滑到页面底部,发现有一段提示:请勿发布与商品无关的内容,对于恶意造谣,中伤等行为我们有权提起诉讼,请谨慎发言。
桑桑最近加班加得太厉害,周末就疯狂补觉,等她她醒来的时候一姗已经出门了。新赛季的训练要开始了,一姗一旦封闭训练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住,她是那种沉浸进去就没黑没白的性格,吃住都在宿舍里,除了和桑桑日常联络外基本与世隔绝。
上学的时候也是如此,桑桑像是她枯燥繁重的生活里唯一向外界打开的小窗户。初三的某一天,忙得脚不着地的妈妈忽然休了一天假,早上带着一姗去市百货大楼买了一堆东西,说今天要去见一个重要的朋友,她们坐了一段公交,下车后走到了一个大院外面,然后又来到一栋灰砖小楼前,妈妈按响门铃,一个跟妈妈年纪相仿的阿姨开了门,和妈妈紧紧拥抱在了一起,阿姨身后探出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子,竟然是她新转学过来的同班同学秦桑桑。两个妈妈很惊讶,没想到她们的女儿们竟然也是同学。
这位阿姨叫黄丹,跟妈妈是从小的邻居,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高考后,妈妈考上审计学院,留在了梅市,黄阿姨考上医科大学,去了南方。今年黄阿姨的爱人工作调动到梅市,夫妻俩就一起回来了。
黄阿姨的爱人秦叔叔也来到门口迎接他们,一姗看见秦叔叔,大气都不敢出,秦叔叔很高大,站在那里像一座冷峻的山,腰板笔直,肩膀上还有横杠和星星,后来一姗才明白杠杠星星代表什么意思。黄阿姨家里特别干净,一姗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多云的天气,屋里没有开灯,可是黄阿姨家里处处都闪着光,柔和的,洁净的,令人舒适的光芒。
回家后,一姗跟妈妈说,秦桑桑就是之前她提到的那个女孩,转学过来第一次考试就考了全班第一,考试的时候桑桑的笔从桌子上滚到了角落里,不能去捡,坐旁边的一姗看见了,就借了一支笔给她,两人早就有了交情了。妈妈笑着说,原来就是她啊,黄丹小时候也总考第一。一姗说:妈妈,那我可以和桑桑一起玩吗,妈妈大笑,说:当然,你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啊,祖传的。
两个女孩开始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玩。暑假的时候,一姗训练,桑桑就带上一本奥数题库,一包零食,边做题边在旁边等她,训练完就一起回桑桑家。黄阿姨做饭很好吃,特别讲究营养搭配,一姗悄悄觉得,吃黄阿姨做的饭,人都变漂亮了。妈妈每次出差回来,都会买很多漂亮衣服,一买就是双人份,一姗和桑桑常常穿着一样的衣服上学,大家都说她俩是双胞胎。她们现在住的这套小房子,也是几年前宋宥萍送给两个女儿的成人礼。
一姗住进训练基地的宿舍,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宋宥萍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拿到报告后,她就直接去找黄丹。每年定期体检是黄丹给她布置的任务,不完成任务,黄大夫那张嘴是不饶人的。
“哎哟,黄主任,想见你不容易啊,幸亏我早早挂了个号,外面排队的人那叫一个多啊。”宋宥萍一坐下,就开始叫唤。
黄丹脱掉一次性手套,消毒,收拾桌子,动作麻利一气呵成,然后伸出手:“拿来,我看看,我让你周末去我家,你非不去,怪谁。”
宋宥萍把报告递给黄丹,撒娇似地说:“不行啊,这周末我得去趟福州。”
黄丹翻了翻报告,说:“血脂稍微有点高,虽然高得不多吧,也得上点心了。”
宋宥萍笑眯眯地说:“知道了,黄主任。”
黄丹白了她一眼,“姑娘呢?走了?”
“走了,大忙人一个,在家哪呆得住。”
“你别说她,你先看看你自己,在家能不能呆得住。天天飞来飞去,自己倒是老板,连个周末都没有,你那么拼命,有没有为姗姗想过。”
宋宥萍玩着黄丹桌上的一盒塑料夹子,拼了个夹子蜈蚣。
“钱终究是身外之物,永远挣不完的,身体才是自己的。姗姗现在也出息了,你也别绷那么紧了,别不把身体当回事。”黄丹低头继续看着报告,口头的教育也没有停下。
宋宥萍放下夹子蜈蚣,走到窗户边的一个小沙发椅上,坐下来,手撑着头,过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姗姗晚上做梦还在冰上打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我都数不过来,太苦了,这条路。”
“我就是她的退路,我就是她的底气。”宋宥萍接着说,像在自言自语,在她独自前行的这些年,她早把自己抛出去了,别人鸡娃,她一个劲儿鸡自己。
“健康的你才是姗姗的底气。”黄丹立刻纠正,“上次姗姗去我家,还拜托我多劝劝你,让你别那么辛苦。她说……她说她只有妈妈了。你们母女两个,真是一家人,都不让人省心!”
宋宥萍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棱角分明的面庞倏然淡了下去。
周末,一姗告诉桑桑,晚上回家拿点换季的衣服,让桑桑等她回去一起吃饭。快下班的时候,桑桑给一姗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我去买点菜,今晚咱们吃火锅吧!”
一姗刚下出租车,便说:“我快到家了,一会儿路过超市,菜我来买吧。”
桑桑到家后,从柜子的最下面拽出一个崭新的箱子,双十一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蛊,斥巨资买了一套高颜值火锅套装,年都过完了箱子还没拆封。今天无意中看到一位家居博主的好物分享里有这套锅具,桑桑忽然觉得怎么那么眼熟……一姗把客厅茶几收拾出来,茶几下的地毯干净柔软,等会儿就席地而坐,围着茶几吃火锅。在这个房子里,客厅茶几是她们使用率最高的家具了,两个女孩围着它,吃喝,谈天,山南海北,哭哭笑笑,度过了无数个快乐或不快乐的日子。
一姗拿起纯白色的锅盖,圆润的盖顶,完美流线型的手柄,丝滑的巧克力质感,让人有点不忍下手。桑桑在厨房咔咔切青笋土豆,呼叫一姗往客厅端菜,不多时,菜肉摆齐,火锅下料,准备开吃。
两个人很能吃肉,一大盘肥牛卷一会儿就被消灭了,桑桑喝了一大口杏汁,长吐了一口气,可能是吃得太快,她有一些眩晕,不过她非常满意这个状态,至少忘记了那些令她烦闷的事。桑桑问一姗道:“和解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一姗夹起一块胖香菇,升腾的水汽挡住了她的表情,她说:“考虑好了,不考虑和解。”
桑桑唔了一声,点点头,赞赏地说:“干得漂亮。”
一姗吹了吹香菇,放进嘴里,道:“你还记得当年你给他那一脚吗?”
桑桑眼睛转了转,明朗地笑了笑,说:“记得啊。”
那是一节晚自习课,一姗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人很憔悴,她躲在一堆书后面做习题,然而写着写着,忽然悄悄哭了起来,坐在后桌的马骏翔看见了,便小声吹了个口哨,向一姗说,“美女怎么哭啦?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说着,掏出相机就要拍,一姗抹抹眼泪,趴在桌子上,不肯抬头,马骏翔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这时,前桌的秦桑桑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向马骏翔,一脚踢翻了他面前的椅子,马骏翔身手敏捷地往后退了几步,大叫:秦桑桑打人啦!
一姗说:“就因为这事,害得你还被班主任罚了,扫了一周的走廊。”
桑桑耸耸肩,笑道:“我爱劳动,多劳动身体好。”
教室里的动静惊动了班主任,两个当事人被请到了办公室,两方各执一词,秦桑桑说马骏翔骚扰同学,
马骏翔说秦桑桑破坏公物外加殴打同学,罪行更重,他还捋起裤腿,坚持说自己的腿被秦桑桑踢青了,班主任看看马骏翔白乎乎的大腿,气不打一处来,让这两个人先回教室,又叫了其他几个在场的同学到办公室询问,目击证人们表示,秦桑桑踢的是椅子,没有踢人。最后,秦桑桑因为损害班级公物被罚扫一个星期的走廊,马骏翔写了一封检讨,承诺今后不再骚扰同学,不再带相机来学校,如有违反,从重处罚。
一姗陪着桑桑扫着走廊,心里很愧疚,桑桑却没心没肺,扫得欢天喜地,隔壁班有男生探头探脑,讥笑起哄,桑桑一扫帚舞过去,后门伸出的脑袋们全缩了回去,一姗问她,为什么不生气,桑桑道:隔山打牛,反击成功,还不值得开心嘛!
桑桑女侠般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一姗的困扰,一姗时常想,她的生命里有两个贵人,一个是曹老师,一个就是桑桑,如果没有遇到桑桑,她的人生一定会黯淡许多。她很不幸,她又格外幸运。
一姗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杏汁,问桑桑:“你的那个路易十六,怎么样了?”
桑桑愣了一下,半天才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个名字来,路易飞,桑桑的前同事,自称路易十六,是跟桑桑进展到刚刚约着去看了场电影就消失了的烂桃花。
桑桑冷笑了一下,道,“鬼知道怎么样了。”
一姗道:“他去南方出差后,没再联系你?”
桑桑凑近一姗,挤挤眼睛,笑道:“联系了,他给我发消息说他身体不好,有家族遗传病,怕拖累我,祝我未来幸福。”
一姗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桑桑道:“他给我发完消息,看我没理,还发了个问号,还说让我千万不要想不开,我就给他拉黑了。”
这件事现在想起来都很可笑,然而笑完了,桑桑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歪在沙发上,两颊发红,眼神迷离。
一姗觉得好友有点不太对劲,最近桑桑一直不太对劲,她虽然人不在家,但也能感觉得出来。
“你最近每天几点下班?怎么感觉你累得不行?你最近还跑步吗?”
桑桑嗯嗯啊啊没有回答出个所以然。
“算了,你就躺着吧,我来收拾。”一姗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身累不及心累啊……”桑桑幽幽地长叹。
秦桑桑终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辞职。
她向上司老费递了辞职报告,老费从小圆眼镜后抬起眼皮,和善地笑着说,“真意外,我还挺看好你的,或许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说?”
桑桑笑道,“没有困难,只是不开心而已。”
老费笑意消失,摘下眼镜,道:“小秦,虽然你原来是汤蕊的人,但我可从来没有为难过你哦。”
桑桑马上道:“您别误会,我从来没觉得您有区别对待,而且,我也不是谁的人,我是正光的人,至少在我离开之前,我都是。”
老费抿抿嘴,笑道:“所以,离开正光,就开心了?”
桑桑说:“也许呢。”
老费道,“好,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后面做好工作交接吧。”
桑桑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了谢。
离职的当天,像是约好了似的,桑桑遇见了两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一个是路易十六,一个是汤蕊,她的前前上司。
一开始,桑桑下楼和别的部门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道别,行政部的小鹿拉着桑桑,神神秘秘的小声告诉她,那位大小姐——正光公主,终于结婚了。桑桑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八卦现在对她来说有点味同嚼蜡,小鹿眨眨眼睛,问桑桑,你猜姑爷是谁?桑桑说谁啊,小鹿一字一顿:路易飞。
然后小鹿就开始感叹,路易十六可以啊,回总部出趟差,不声不响就把公主搞定了。
桑桑听着小鹿碎碎念,只是无语……
桑桑离开行政部,准备上楼,刚要按电梯,一只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按下了电梯按钮,桑桑一看,路易飞。
他穿着一身西装,头发梳得溜光,皮鞋尖可袭人,肘间夹着一个皮包,无名指上戴着光芒万丈的戒指,一副嫁得很不错的样子,桑桑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桑桑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你急你先上。
路易飞却笑眯眯的看着桑桑,看了一会儿,说:“你一点儿也没变。”
桑桑礼貌性地动了动嘴角。
路易飞说:“我结婚了。”
桑桑哦了一下,道:“恭喜。”
路易飞说:“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位置,留给你的,人生,就是难以——”
叮——电梯来了,不等路易飞说完,桑桑快步走进电梯,路易飞也一脚跨了进去,硬是把话说完了:“事事周全。”
路易飞在旺盛的表达欲的支配下犹如开屏的孔雀,全方位逼近桑桑,桑桑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电梯里有摄像头,你最好不要忘形。”
路易飞忽然泄了气,收回羽翼,沉静片刻,道:“桑桑,你是不是很伤心?才对我这个态度?”
桑桑翻了个白眼,看了下屏幕,10楼。
桑桑第一次觉得电梯速度这么慢,15,16,17……路易飞仍在絮叨。
桑桑打断了他,笑着说:“你的病治好了吗?”
路易飞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电梯里安静极了。
电梯到了19楼,上来了一个人,在20楼又下去了。
路易飞缓了过来,说:“桑桑,你恨我吗?你恨我吧。以后我会帮你的,虽然你的学历一般,但是能力很强……”
桑桑立刻说道,“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我只想祝你幸福啊,而且,有病一定要治好,耽误了人家传宗接代,那可就不好了。拜拜!”
叮——26楼终于到了。
第二个人,是桑桑去吃午饭时遇到的。桑桑准备去楼下一家经常需要等位的希腊餐厅吃饭,今天等多久都无所谓,她有的是时间。一进电梯,桑桑就愣住了,电梯里一个黑长直美女也愣住了,片刻后,两人同时笑起来。
桑桑!好久不见!汤蕊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她涂着黑色指甲,一身玲珑有致的黑西装套裙,臂弯下一只精巧的粉色链条小皮包,个子不高,身材却极好。
“蕊蕊姐,好久不见!”桑桑心情有些激动,她不喜欢在工作上讲派系,从不认为自己是‘谁的人’,不过对于汤蕊,她承认,自己确实怀有不一样的感激之情,应聘的时候,汤蕊是面试官之一,入职后也是她的直属领导,手把手把她带了出来,后来汤蕊离开,老费接管了汤蕊的部门,桑桑还经常被老费说,你做事带着明显的汤式风格,这样不好,要改改。
“蕊蕊姐,你回来了?”桑桑问。汤蕊几年前因为一些原因,被调到欧洲事业部去了。
汤蕊摇摇头,说:“还没有,我只是先回来办一些事情,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还好吧?”汤蕊眨眨眼睛,表情神秘地凑近桑桑,笑着说:“老费有没有为难你?”
桑桑笑了笑,摇摇头,问:“蕊蕊姐,你吃饭了没有,太久没见了,我请你吃饭,咱们聊会儿?”
汤蕊哈哈笑道:“好啊。去哪里?”
“蓝白船。”
她们到了二楼那家名叫蓝白船的希腊餐厅,赶得巧,正好有一桌卡座空了出来,落座点了菜,桑桑直截了当地说道:“蕊蕊姐,我辞职了,今天最后一天。”
汤蕊略有些惊讶,说:“老费是不是为难你了?我就知道!”
桑桑笑道:“蕊蕊姐,费总怎么得罪你了,你怎么老觉得他会欺负我。”
汤蕊轻轻搅动面前迷迭香苏打水里的冰块,慢悠悠地说:“我啊,跟老费同年入职,一起做过好几个项目,没少吵架,老冤家了,他那点臭脾气和小心眼,我太了解了。”
桑桑摇摇头,说:“其实还真没有,是我自己想离开的。”
汤蕊托着腮,盯着桑桑的脸蛋,若有所思——桑桑这个女孩,很有个性,尤其是眼睛,像泉水里的一汪黑玉,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冷冽的锐气,太特别了,当年面试的时候一下子就记住了她。
菜陆续上来了,桑桑给汤蕊布刀叉,打断了汤蕊的回忆。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找好下家了吗?”汤蕊问。
桑桑尝了一口木莎卡,说:“没有,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汤蕊点点头,道:“也好,不要绷那么紧。”她尝了一口抹着酸奶酱的皮塔饼,道:“这味道,久违了,我还记得那年,晚上九点了你还在工作,还没吃晚饭,我硬拖着你出来吃,吃的就是这个。”
桑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确实会这样,工作太投入的时候,经常忘记吃饭。
“蕊蕊姐,你在欧洲怎么样?”桑桑问。
“还可以吧,对了——”汤蕊突然笑得眉眼俱开,说:“给你看看我收到的最好的人生礼物。”
汤蕊将饼放进嘴里,擦干净手指,打开手机里的照片,递到桑桑面前。
是一个可爱的混血儿宝宝,绒绒的金色小卷发,皮肤雪白,眼睛乌黑。
桑桑惊喜的睁大眼睛,道:“蕊蕊姐,是你的小baby吗?”
汤蕊点点头,桑桑连连惊叹,这个宝宝太可爱了,像小天使,果然是最好的人生礼物。
‘蕊蕊姐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恭喜恭喜!”桑桑说着话,眼睛依旧离不开照片。
“我没结婚。”汤蕊说。
桑桑愣了一下,马上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汤蕊笑了笑,道:“我这次回来就是办一些手续,明年应该就可以带Tom回来了。”
桑桑点点头,说:“那太好了。”
桑桑始终觉得,汤蕊当年的离开,非常不公平。
当时,公司一名高管长期骚扰汤蕊,汤蕊收集了证据,向公司举报,公司内部调查后,高管被免职,高管的老婆知道后,跑到公司大闹,拉横幅说汤蕊是狐狸精,事情闹得很大,甚至影响了公司的股价,上面就把汤蕊调到了欧洲事业部来平息风波,汤蕊蒸蒸日上的事业就这样被打断了,连部下带项目全部移交给了老费。
“蕊蕊姐,等你回来了一定告诉我,我们再聚一聚,我好喜欢宝宝。”桑桑说。
汤蕊笑眯眯地点头,说:“好啊,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