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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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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武松,自那日景阳冈打死老虎又散了赏钱与猎户众人,阳谷知县见他武艺了得忠厚仁德,有心要抬举他,便要参他在县衙做个都头,武松跪谢道:“小人本要回清河县看望哥哥,蒙大人抬爱,倒来做了阳谷县都头。只小人离家一年有余,思乡情切,还望大人能与小人五日休沐,待小人拜别哥哥再来县衙点卯。”知县应允。
武松回到清河县老宅,却见铁将军把门,那门前积雪也有几尺深,想来此间人已离去多时。偏巧邻居不在家中无人可问,遍寻武大常去之处也无所获,他心下焦躁不安,唯恐兄长受人欺辱生死不明,便找了往日耍得来的几个发小询问情况,得知其兄今年娶了娘子,数日前与那新妇搬离清河县,只说投奔亲戚,却不知到底去了哪里。他们爹娘死得早,武松是武大一手拉扯大的,哪有亲戚往来,他沉思一会,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抱拳向几人道谢,准备离开。
无巧不成书,这发小间恰有一人是当初调笑潘金莲的泼皮,见武松离开他也跟了上去,拉住武松添油加醋地说了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先不提真假,武松听他说自家嫂嫂时的满口污言秽语便知这厮也不是什么好鸟,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握起拳头作势要打,“再叫我听见你胡说八道这拳头可就不长眼了!”
他得了消息一路寻到阳谷县的紫石街,立在那户人家的门前口敲开了门。
开门的女子穿一件靛蓝窄袖短袄,下着绛紫罗布长裙,质朴衣着却难掩纤腰袅娜。她未施粉黛,身上全无雕饰,如云乌发上只斜插了一支银簪,端的是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只可惜右边脸上有道长疤,硬生生将那张脸劈作一半菩萨一半妖魔。
那女子不过开门瞬间,看他的眼神却是一变再变,一分痴缠、两分哀怨、三分疏离,最后都化作十分惊惧。武松没来由地心头一紧,倒比初遇景阳冈上那只大虫还要慌乱些。
看女子脸上的疤痕他已能确认这正是流言中毁容的嫂嫂,还是问道:“可是武大的家?”
“正是,你又是何人?”那女子反问他。
流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在见过这女子面容后他隐隐带了几份偏见,礼数倒还是得周全,常言长嫂如母,遂跪地便拜,却不防听到那女子一改方才怯懦厉声呵斥道:“休要胡说,哪个是你嫂嫂!”
武松微微蹙眉,起身站定,再问她:“我乃武大的兄弟武松,此间可是武大的家?”
女子嗤笑一声,答道:“这里确是武大的家,奴却不认得什么武松,更不是你的嫂嫂。”
武松想起那泼才的话,一时恼怒,抓起她欲要关门的手腕,往前一带,直将女子带出几个趔趄,咬牙说道:“武二自清河县而来,此前从未见过嫂嫂,一路倒听了不少嫂嫂的风流韵事,却不知何处得罪嫂嫂,要你连自己的身份也不敢认?”
那女子吃痛挣扎,又拗他不过,索性扬起脸凑近他,一双杏眼隐隐含泪,已没了方才的气势:“奴与大郎一早和离,既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如何算得上是官人的嫂嫂,受官人如此大礼?”
她一近前,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融了他眉上的霜雪,一时叫武松头脑空白没了主意,又觉察出掌下肌肤透出的温度与那微微跳动的脉搏,不自觉松了手上的力,后退一步,“和离?莫不是你欺我哥哥忠厚老实,又在背后耍了什么手段?”
女子转了转手腕,冷哼一声却不理他,又要关门,武松把手推在门上,女子这才开口:“官人今日是打定主意非要与奴家在这里拉扯?”
她目光略过他朝外看去,不知看到了什么面色有些不好,将武松推住的那扇门打开,“你先进来,待大郎回来再说。”
武松走进后她关好门,直挑了帘子朝屋里走,武松见状便跟上她,不防她却突然停住脚步,武松没收住势撞在了她的后背上,力道有些大,险些将人撞倒,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替她稳住身形,那女子甩开他的手,生气地转过头,瞪他一眼:“做什么要跟这么近!”
她一手抚住胳膊,肩膀轻轻动了动,口中发出嘶的一声,走进屋里后丢出句话来:“孤男寡女授受不亲,官人且在院里候着吧。”
门帘落下,只留武松一人站在院中。没一会武松听见厨房里传来生火做饭的声音。
武大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门是武松开的,他见了武大扑翻身便拜,“一年有余不见兄长,武二心中甚是挂念!”
武大见了他亦是欣喜,忙扶他起来,触到那双手却是冰凉,这才瞧见他的身上落满了雪花,若再过一会都能落成个雪人。“既进了院子为何不进屋里?”
“哥哥不回来我如何好进去?”
武大拉着他欢天喜地的进了屋,又喊道:“六姐,且出来见过我兄弟。”
武松见那女子点了两根蜡烛从厨房出来,将蜡油滴在桌上立住蜡烛,这才又走到武松跟前,施了礼,“奴家见过叔……官人,官人万福。”
却是武松冷哼一声不答,武大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只叮嘱女子去安排些酒食,便拉着武松入了座,二人叙起话来。
饭菜很快端上桌,想来一早就已准备好,她又烫了一壶酒,替二人倒满杯后便去了一旁火盆前拿着火箸簇火。
武大招呼她:“六姐快别忙了,一道吃。”
女子神情有些恹恹地回道:“奴家身子有些不舒服,许是下午受了风寒,想回房里休息,便不打搅你兄弟二人叙旧了。”
她说完施了礼兀自离开,留兄弟二人相觑了一眼。
“哥哥,你且与我说说这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武松忙问道。
武大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道:“六姐也是个可怜人,她既抵死不愿嫁我,我又怎好再强迫她。如今相处已有月余,确是个勤劳质朴的女子,我倒真把她当妹妹待,你也休要听了流言来欺负她。”
“我原先想着若你二人投缘能成一桩喜事那再好不过,只今日听闻你是打虎英雄,又任了县里都头,怕是如今六姐配不上你了。”
武松吃了杯中的酒,莫名想起她下午看自己的眼神,此刻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抓了起来。
“哥哥你这是什么酒,怎地喝了叫人心悸。”
“此女模样丑陋,性子乖张,又如何配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