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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次 ...

  •   他们准备午饭的时候,祁苒拉着我和姚老师告别。姚老师很高兴,送给我们了两个果冻。
      “我可以吃果冻吗?”我在后座上环住前座祁苒的脖子。
      “不可以,都是添加剂。”他回过头亲亲我。
      “亲爱的哥哥,就一个。”我拜托他,“求你了。”
      祁苒拿我没办法:“吃半个,不能多吃。”
      我爽快地答应了,咬了半个后递给他,他把剩下那半个吸进去了。
      他发动汽车,我还在嘴里回味,余留的草莓味变了,变成了廉价的塑料味。
      “小言,你喜欢孩子吗?”他忽然问我。
      我当然喜欢,但是我不敢说:“还好吧。”
      祁苒没有说话,我有些担心。我在拥有八岁心理年龄的同时,还拥有八十岁的心思缜密。
      “你会不会怪哥?”他沉默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
      “不会。”我倒真的没有怪过他。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他供我吃供我穿,还帮我活下来。
      他是在救我,我怎么可能怪他。
      他又沉默了很久,直到回到小区地下车库,我扒拉着车门想下车,发现被锁住了。
      “哥?”
      祁苒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烟点燃。丝丝缕缕的烟气从车窗的缝隙里飘出去,我闻不到烟味,只能看见闪亮的红点在他手上跳动。
      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抽烟。
      我以为他会是慵懒怠惰的,叼着烟挑眉像个地痞流氓。没想到他颓唐忧郁地垂着眼眉,火红的烟点像炽热烫手的灵魂,鲜活热烈地跳动。
      他侧着窗外吐一口气,像水母一样漾开去。
      我等着他抽完这支烟。
      “小言,哥对不起你。”他哑着嗓子说。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没听说过一个人抽烟还能抽醉的。
      “我特别害怕你不在我身边。”他声音都在颤抖,“我知道自己不正常,但是我控制不住。小言,你不会离开的对吗?”
      我该怎么安慰他?
      我只能隔着椅背抱住他的脑袋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不会。”
      他低低地抽泣起来。我可怜的爱人连嚎啕大哭都不敢做。“我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不是。”我继续哄他。
      我猜到他压力很大,虽然不知道压力从何而来,但是我愿意帮他解压,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他喜欢。
      他舍不得把我怎么样,每次一有超出范围的迹象他就一个人去洗衣房待着,锁着门。现在我知道了,大概和现在这样差不多。
      他在我怀里默默流泪。
      我的爱人真的好爱哭,不仅当着我面哭,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会哭。
      “我太差了。”他说,“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没办法保护我想保护的一切。我害怕很多事情,但是克服不了……”
      “没事没事。”我顺顺他的头发,“不用无所畏惧,有害怕的东西才是正常的。”
      他发出了类似风箱的抽泣声,抑制住哭声。地下车库总是格外空旷,一点声音就会有嘹亮的回声。
      “爸爸离开的时候,指着我骂了很久。”他说,“你高三,一个月只能回来一次。我不敢告诉你爸爸已经走了,只好说他去给你祈祷高考顺利。”
      “你出事以后,我想过和你一起去死。”他絮絮叨叨,“我自杀过一次,但是报警器响了。”
      “我最怕的就是你死我活,如果真的有一天会这样,我就是跳海也得来找你。”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心里话。我无法想象到我躺在床上那三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夜夜躺在我病床边的椅子上。有时失眠有时睡着,睡不着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和我说话。
      他那么爱哭,不知道背着我偷偷哭了多少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种时候我只能默默用肢体告诉他我永远在。
      “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我问。
      “他啊……”祁苒回答,“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誓死保卫他的信仰。”
      每个人都有信仰,就好像我信仰祁苒。我和他之间似乎不能用信仰这个词,但是我乐意。我的信仰是祁苒,我是他虔诚的信徒。
      我拍了他很久,直到他捧着我的脸胡乱地亲着,我知道他恢复了。
      “走吧,我们去准备午饭。”他打开门扶我下来,“中午想吃什么?”
      “你烤的面包。”我说。
      “好。”

      吃完午饭,我像往常一样躺在沙发上消食,祁苒接了个电话告诉我他得出去一趟,阿姨等会儿会过来。
      我玩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他披上外套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昏昏欲睡之时,阿姨按了按门铃。我挣扎着起身,阿姨率先一步用钥匙开了门。
      她明明有钥匙为什么要按铃?
      “小言,睡觉了?”她见我躺在沙发上问道。
      “嗯。”我应了一声。
      “哦好,那你睡吧。”阿姨拎着袋子进了厨房,我忽然又睡不着了。
      “阿姨,你来我们家多久了?”我问。
      阿姨在洗菜:“大概有六七年了吧。”
      我来劲了:“我哥以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阿姨笑了:“这有啥不一样的?都是你哥。”
      “阿姨,你懂的,我想听八卦。”
      阿姨听了,把小板凳拿出来坐在厨房门口择菜,俨然一副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的样子。
      “你哥待你挺好的。”阿姨感叹一句,“今年得快三十了吧,也没见对谁上心过。我来的时候你爸刚刚走,你哥付不起钱但是工作很忙,只能让我一周来一次给你放假做顿饭。”
      我趴在沙发背上听她说。
      “你不是躺了三年吗?一开始他和疯了一样,工作也不管了,家也不回了,打电话告诉我一周去打扫一次。我挺担心他的,偶尔在家闲不住就给他去送点饭,他都在你旁边看着你。”
      “我哥他是做什么的啊?”我后知后觉我对祁苒什么都不知道。
      “具体的不清楚,大概是经理吧。但后来为了照顾你就辞了,现在他在干什么我不知道。”
      “说真的,对你哥绝对不能没有良心,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大你不容易。”阿姨又感叹一句,“这小孩长大也怪可怜的。”
      不用她说我也会的。等他老了我也给他把屎把尿,也不会嫌弃他。等他寿终正寝,我就和他一起躺进棺材里,我得垫在他下面,免得他硌得不舒服。
      “阿姨,那您看我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我问道。
      “你?”她说,“一点儿不一样。你以前不爱说话,除了你哥,和别人一个字不多说。”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刚到你家的时候,你好像高三吧?你哥要我来给你做饭,你就窝在房间里学习。我说你出来吃饭吧,你也不理人。我打电话给你哥,要你哥在电话里和你说去吃饭,你才会出来吃饭。”
      我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诡秘的想法——我可能根本不是解言谨,解言谨已经在三年前死了。
      “你现在这样就挺好,对人也客气。”阿姨把择出的菜叶扫进垃圾桶,“身体恢复了就好好生活,找个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孩子,早点让你哥放心,你没落定,估计你哥也不会结婚。”
      我敷衍地应着阿姨,脑子里杂七杂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很害怕,如果没有解言谨这层皮,祁苒随时会把我扔了,他会找一个更像解言谨的人陪着他。
      这种恐慌让我坐立不安,恨不得切下半个脑子让自己不要再想了。阿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我的耳朵像是充血一样听不见声音。
      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阿姨看了我一眼就意识到我不对劲,她过来抓着我的肩膀摇我。我咬紧牙关,之前那个劝我跳下去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出现,除了这个我听不见其它声音。
      我死死抓着沙发背,手指几乎是要嵌进去,皮沙发被我抓破,露出了洁白的内芯。阿姨又过了抓我的手,一边抓一边帮我顺气。
      我想毁灭我身边的一切,仅存的理智让我保留片刻清醒。我推开阿姨,缩在沙发角落发抖。
      阿姨赶紧给祁苒打电话。
      不出十分钟,祁苒冲上楼。阿姨把我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祁苒让她回家,她把刚择好的菜全部放进冰箱后就离开了。
      祁苒爬到我面前把我拥在怀里,我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他拍我的背,吻我的太阳穴:“没事没事,我在。”
      我难受极了,用最大的力气地抱住他的脖子,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他哼都没哼一声,还是轻轻拍我的背,轻到我甚至感觉不出来:“小言不怕,什么都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他了。可是现在他让我别怕。
      “哥!”我尖叫,“你在吗?”
      “在在,我在。”祁苒帮我擦去眼泪,“哪儿难受,告诉我?”
      “我哪儿都难受!”我瘫挂在他身上,“我不想干了……”
      “好好我们不干。”他摸我的头发,“我们当两颗小白菜,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
      他肯定不懂!
      我上次发病之后,祁苒就在家装了防盗窗,我现在想跳楼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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