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我是 ...
-
我当然不是那种喜欢自杀的人。我只想让自己舒服,可是头痛欲裂,我压根没办法思考。
祁苒拍我的背,贴着我湿漉漉的脸:“乖孩子,别怕。”
我稍微好过了那么一点,不再只吸气不出气了。
我不清楚我身体的状况,我一定是生病了,但是祁苒坚持我没有病。我躺在他的怀里大喘气,像哮喘病人一样,我挺讨厌这样的。
“好点了吗?”他问我。
我半眯着眼睛看着他,没空回答他,只能用肢体语言告诉他我好点了。
他像把我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拎我去浴室洗澡:“脱衣服。”
糟糕,他好像生气了。
不过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导致他生气,仔细想想,可能是我推了一把阿姨。阿姨伤到哪儿了吗?我有点担心。
我无力举起我的手臂,虚脱感在我四肢游走。我解开一颗扣子就累了。
“你帮帮我。”我讨好似的贴着他耳朵说。不过我猜,这个情况他是不会被我讨好的。
果然,他冷着个脸看都不看我一眼:“自己脱。”
我委屈巴巴,只好自己脱衣服。费劲举起手后才发现我的手臂鲜血淋漓。我愣在浴缸里一动不动。
祁苒看见我愣住了,冷笑一声:“继续啊,怎么不继续咬了?”
这下我猜到了,肯定是我不小心把自己咬伤了。
我举着手臂,伤口上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流,一颗一颗滴到大腿上,从大腿上往下滑,滴入浴缸。像汩汩的流水从山顶流下。
“流血能让你冷静吗?”祁苒瞪着我,“现在咬手臂,下次划脖子?”
我自知理亏,缩着脖子当鹌鹑。
“你以为你杀的是谁?”祁苒红着眼睛,“你已经不是可以胡闹还有人给你擦屁股的年纪了!”
我不敢看他,精疲力尽的虚脱铺天盖地地袭来,精神浮在半空,□□呆呆地看着伤口。
“我这么多年是为了谁啊?解言谨。”他冲我大吼,“你非得不想活你就不该让我救回来!”
失血过多的眩晕又让我清醒,我举着手小声说:“对不起……”
祁苒大口喘着气,看起来被我气得不轻。
“能不能……抱我一下?”我把手张开,尽量不让血粘到他的衣服上。
他盯着我的手看了一会儿,转身出来浴室。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他却又开门进来。
他拿着医护箱跪在浴缸边,用碘伏给我消毒,给我换上药,包扎好。最后所有事情做完,他抱着我。
“最近好好吃药了吗?”
这真是灵魂拷问,我偷偷停了两天。
他见我没说话:“以后我看着你吃药,生吞也得给我吞下去。”
他要是能原谅我,要我去摘星星我也会去。
“哥,我是原来的解言谨吗?”我问。
“你想问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睛,像望远镜一样直射进我的心脏,“你是解言谨。”
“我的意思是,我从里到外都是解言谨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摸摸我的脑袋:“你在患得患失。”
一眼就被看穿了内心,我只能慌乱地否定。“我没有!”我几乎是哭喊出来的,“我到底是不是你心里的那个解言谨?”
“你是解言谨,你爸是解千,你哥是祁苒,你是户口本上的解言谨。”他亲亲我的眼睛,“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解言谨。”
我抱着他大哭,哭得很累很惨,哭得满头大汗。祁苒说他后悔上午向我展示他的脆弱,让我担心。我清楚地知道这与他无关,是我又一次无故崩溃了。
我一瞬间有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我把他紧紧抱住,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能放开我,如果有一天松手,我会跌入万劫不复。
手臂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隐隐的血丝透出绷带。我哭得喘不上气,浑身一抖一抖地抽搐。
“真的吗……”我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真的。”他拍我的背,“你就是你自己,不是别人。”
“那……那阿姨说我以前不爱说话……”我努力说,“我是不是……换了个人……”
“不是,亲爱的。”他轻轻说,“你只是病好了。”
“病好了……为什么还要吃药……”
“因为,这个病会反复,不吃药你会痛苦,就像刚才那样。”他安慰我,和开始的暴怒形成鲜明对比,“吃了药,慢慢的就会好。”
我想反驳他,可是说了一通话连我自己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想告诉他,吃了药会很难受,我会没有知觉,我会飘在天上,我会意识不到自己是个人。
他堵住我的嘴,安抚着颤抖不止的我。他只会让我乖,其它什么都不管。
这次发病如此突然且持久,昏昏沉沉哭到傍晚,我终于好受些了。
祁苒帮我冲澡,我打了会儿盹,睡不着。于是他给我去做饭。他做了鸡肉盖浇饭,我没有食欲。
“再吃点,不然等会儿吃药会难受。”他舀了一大勺放在我嘴边,可是我不想吃。
干呕了一下。
他沉默地放下勺子,他自己也没吃几口,把我和他两个人的饭全部倒进垃圾桶。
我又开始害怕,祁苒今天已经被我气了两次了。他在厨房刷碗,我蹲在沙发上像他的一条狗,伸着舌头等他出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腿都蹲麻了,厨房里的水声才停下。祁苒走出来,他今天没有穿那件粉红色的围裙。
我期待着他看看我,我等了好久。可是他余光都不肯施舍,目不斜视地走去房间。
他出来的时候带着一杯水和大半颗药。
以前只是半颗,今天是大半颗。
我眼尖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自觉接过来咽下去了,炯炯地看着他。
他没有夸我乖。
他看上去很疲惫,把我抱进我的房间,给我盖好被子:“吃了药早点睡,半夜难受来找我。”
然后他关上了门。
客厅是一直亮着灯的,灯光透过门下面的缝拉出有层次感的影子,像放电影的幕布。
他的房间也传来关门的声音,他阻断了我和他的联系。因为他房间的门后有门帘,下面透不出光。
他隔断了我的脑波发出思念的信号。
我睡不着。
距离上一次抬头看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当时是凌晨一点。我在床上躺了六个小时,很困,但是睡不着。
药物在体内发生作用,我昏昏沉沉失去知觉。天花板离我很近,好像就压在我身上。
我躺在棺材里。
我想去找祁苒,他现在肯定睡着。但是我不敢去,而且我无法起身。我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原本不应该出现的声音,昆虫鸣声,汽车喇叭声,斥骂声,甚至是呼噜声,都像放大了一百倍在我耳边上演。
我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无故的眼泪划过耳侧沾湿枕头。
祁苒说我吃了药就会好,为什么我还是很难受,甚至比不吃药还要难受。这种难受来得毫无规律,我没有触及雷点,它突然就这么来了。
身体变得冰冷且燥热,我不得不用被子盖住头好让自己有更多的安全感。
可是我还是害怕得不像话,映在窗户上的树桠像魔鬼,它说要带我回去。夜风吹过沙沙作响,是死神在靠近。
我大气不敢喘,不敢闭眼或是睁眼,只是眯着眼观察着这鬼影会不会更进一步。
又是一阵风吹过,树影猛然拉长。我尖叫一声,冷汗又像开了阀门一样往外冒。
祁苒听到了,他跌跌撞撞下床穿鞋开门朝我跑来。
房门被打开,救世主来了。
我缩成一团蜷在角落。
他跪在我床上攥着我的被子没有说话。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也不敢看他,我给他添麻烦,打扰他睡觉了。
“没事了没事了。”过了很久他才把我拥入怀中,拍着我的背说,“我来了。”
我继续发抖,控制不住,而且抖幅越来越大,像要把我的灵魂抖出来。
他终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抵着我的额头探我的温度。额头出了汗之后一片冰冷。
“哪里不舒服?”他语气很急,“看着我,哪里不舒服?”
我回答不了他,光是控制身体就已经费尽全力,分不出另一股精神力和他说话。
但是我能听得到他说话。
他着急地打了个电话,然后给我套衣服:“我们去看医生。”
我不去医院!
我在心里呐喊,我只想在家里,他抱抱我就没事了。
我一个劲往床角躲。他把我捞过来,把我睡衣脱了套上厚厚的卫衣,外面还裹了件大袄。
时节快入夏,我不该穿成这样的。
我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看他发动汽车了。哦不,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一宿没睡,都记糊涂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天还没亮,路上却已经是车水马龙了。
大家都活得这么辛苦。
我一想到路灯要在深夜孤独地站满十二个小时,就觉得痛苦也不是不能忍受。
我看了眼窗外,这不是去医院的那条路。
祁苒焦躁地等红灯,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方向盘,皱着眉头。
我好些了,发病后的缓冲让我无力疲惫,困觉突如其来,发汗结束,身体空虚。
“哥,我想睡觉。”我小声说。
祁苒朝我这儿看了一眼:“那你睡,我把车开到医生那儿,你睡醒了我们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