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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幼儿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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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有二十四小时,其中十六小时我都在睡觉。这让我很不爽。睡觉就是虚度光阴,人生是不能在睡觉中度过的,况且我比别人多睡了三年。
第二天起床,我浑身像是被拆散过了一遍,接回去的时候还拼错了好几个键。和刚醒来那天差不多散。
祁苒又比我起得早,洗衣房里传出声音,我身下的床单已经换了一张。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打扰洗衣服的他,在床上挣扎片刻就起了床。一夜回到解放前,我的腿用不了力,手也抬不起来。
果然离开祁苒我就活不了。
我只好开口:“哥——”没想到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子,大概是昨天吐得酸腐蚀了喉咙。
祁苒听见了,洗衣房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他走向房间的踢踏声。“亲爱的,早上好。”他打开房门。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想上厕所。”
祁苒架起我,把我架到马桶上。
他在旁边我尿不出来:“哥你能不能稍微出去会儿?”
他好心情地吹了声口哨:“那好了叫我。”
我上完厕所,硬着骨头爬去刷牙洗脸才憋不住叫他:“哥,我好了。”
他转开门,带着些许惊讶。
“我饿了。”
“我给你做了包子。”他说。
祁苒又get了一个新技能,受惠的是我。照这个趋势下去,我去复查的时候是五十公斤,下一次去就是八十公斤了。
总是在家也挺无趣的,从出院那天起,除去几天前复查,我已经连续待在家两周了,就算是阴沟里的臭虫也得找个时间透透气。
“哥,我想出去转转。”我咬着包子,看着在洗衣房里忙碌的背影。
“想去哪儿?”他头也不回。
“我想去我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还有大学。”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上大学,我出事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可能成绩太差没考上。
祁苒洗衣服的手停住了,我等着他的回应。他顿了好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他的不情愿就写在脸上,我当作没看见。
等上车的时候,他还妄图起死回生:“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不行我就要去!”我知道我一撒泼他就没辙了,果然祁苒发动汽车。
“先去幼儿园吧。”他说。
“幼儿园在哪里,离这儿远吗?”我问。
“不远,我们一直就住这儿,从平房搬到小区而已。”他边开车边说,“如果你想进去,我可以给你幼儿园老师打电话。”
我犹豫了下:“还是别了吧,人家说不定早就忘了。”
“没,她以前问过我你身体好些没有。”祁苒说,“还希望你回去看看她。”
“那我想去看看。”
早高峰已经过了,我们一路通畅。我的记忆消失得一干二净,以往无数遍的风景我根本不眼熟。
祁苒给我讲了一路:“拐弯口有一个火车站,你每天早上想看火车,没有火车就会很失望。我们沿这条路走,再走半小时就到了。”
汽车以十迈的速度匍匐前进,沿路有板材店玩具店和饭店。“这个玩具店你天天看。”祁苒摇下车窗,“现在旧了,以前颜色特别亮,你路过都走不动道,得我拽你。”
我趴在车窗上,祁苒在把我的记忆一点点抖落,我像收集珍宝一般将它们全部装入囊中。他是导游,指引我记忆的风景区。
祁苒的车拐进一个小弄堂:“这条路以前是石子路坑坑洼洼的,现在修了水泥,宽了不少。”
他把车停在幼儿园门口的停车坪上,幼儿园对面是希望小学,有班级在操场上上体育课。
“你毕业之后幼儿园翻新了一遍。”他把我扶下车指着学校,“以前对门的这栋楼是旧教学区。”
他拿出手机给我的幼儿园老师打电话。
我新奇地左顾右盼,直到有一个女人从幼儿园走出来。“姚老师。”祁苒拉着我去她跟前问好,我也跟着他叫了一声。
姚老师有些惊讶,让保安给我们开了门。
“这是解言谨吧?都这么大了。”姚老师抬手拍拍我的手臂,“瘦了好多,认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失忆的事情。
姚老师把我们领去她教室,班里的小朋友正在做橡皮泥,没空搭理我们。她领我们去里面,搬了两张凳子。
“小言今年应该二十多了吧?”她泡了两杯茶放在我们面前。
“二十五了。”祁苒说。
姚老师笑了笑:“还是你这个哥哥做主。”
我很疑惑,他们以前认识吗?这不是我的幼儿园老师吗?
果然,姚老师开始回忆:“以前一个班三十个小朋友,每个小朋友都是家长来接送。解言谨总是最后一个走,最早一个到。性格也沉闷,不爱说话。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哥哥在管。”
我应时节地笑笑。
姚老师继续说:“乖倒是很乖,不用老师操心。干什么都一个人,玩游戏也融不进去。当时我和另一个老师还想你是不是有自闭症。”
我又挖到了一条重要的记忆线,朝祁苒挑眉。祁苒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掐我的腰。
“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应该是没有。”姚老师笑出了眼角的细纹,“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这就触及我的知识盲区了。
我知道我的爱人对这些很避讳,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回答或是应该怎么回答。我其实很想回答有,然后骄傲地指着祁苒说是他。
祁苒替我说了:“没有。”
姚老师抿一口茶,对祁苒调笑:“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万一还没和家里说呢?”
他笑着转过头看我,和姚老师一样问我:“有没有?”
我身上有着一股莫名的压力,说有或者没有都让我骨头疼:“大概……有吧。”
姚老师笑得捧腹拍手,朝祁苒说:“我就说瞒着家里吧,我儿子也这样,没事。恭喜恭喜,很快就有弟妹了。”
我清晰地看到祁苒的眼皮跳了一下,忽然有点害怕。我只是隐晦地说了一半,很隐蔽,没有把潮湿的霉斑放到太阳底下晒。
他的右手按着我的脊背上下动了动,我不得已挺直腰。
“但是不得不说啊,小言现在太瘦了,你看手上全是骨头。”姚老师拉住我的手,“平常多吃点,别亏待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空和你哥或者和对象跑跑步,增进感情也锻炼身体。”
我该怎么告诉她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他昨天晚上还和我一起锻炼。”祁苒说。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多锻炼总是好的。”姚老师摸摸我的手,“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如果不忙的话可以和小朋友去操场玩玩,心情会变好。”
我看向祁苒。我精神很好,也想晒太阳。
他接收到我的信号:“要不玩一会儿再回去?”
我可劲点头,只是我玩不了太就累。
果然祁苒下一句话就是:“玩点不累的?”
我又使劲点头。
姚老师走去教室摇摇铃铛:“小朋友们,橡皮泥时间到了。我们洗洗手,去操场上做游戏好不好?”
小朋友齐声回答:“好——”
我和祁苒帮着姚老师整队,小朋友们很好奇为什么队伍后面出现了两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这是姚老师以前的小朋友,今天他来看看大家。”姚老师指着我们,小朋友一起回头,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我们缓慢地下了楼,小朋友静不下来,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很快我身边围满了人。
“叔叔,你今年多大了?”一个小男孩问我。
我被这声叔叔轰得晕头转向:“叫哥哥,哥哥今年八岁了,刚上一年级。”
小男孩明显不相信,站在我身边比比身高,他才到我肋骨高度:“你骗人!”
“嘿你还不信?”我撸起袖子找他理论,“你看看我应该是多大的?”
“五十!”“三十!”“十五岁!”“二十岁!”……周围和拍卖似的此起彼伏,我的年龄跨度从十岁延续到七十岁。
我嫌累,盘腿在草坪上坐下,祁苒跟在我身边也坐下了。
“叔叔,你会唱歌吗?”一个小女孩怯怯地问道。
我还真不知道我会不会唱歌。从活了开始我就没有开嗓过,歌词大多忘了。但是在小姑娘面前怎么能示弱呢?
“当然会。”
于是小女孩招来了更多的小朋友坐在我旁边听我这个叔叔唱歌,连姚老师都坐在人群最外圈看着我。
我清清嗓。
“一只哈巴狗,蹲在大门口。眼睛圆溜溜,想吃肉骨头……”我只能回忆起这首歌了,后来祁苒告诉我因为这是我第一首会唱的歌。
小朋友不是优秀的听众,在我唱歌的过程中还是一刻不停地讲话。不过在我唱完的时候他们给我鼓掌,我感受到了真诚。
我现在的心理年龄大概和这群小朋友差不多,我很喜欢和他们玩,也能接住他们抛出来的各种无厘头问题。
小朋友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很想告诉他我喜欢吃所有我男朋友给我煮的东西!
还有小朋友问我世界上最爱谁。
这还用问吗?要不是祁苒捂住我的嘴,我肯定大声回他“我的祁苒宝贝”。祁苒告诉那个小朋友:“当然每个人都最爱爸爸妈妈啦。”
我猜他心里一定加了个后缀——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