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海镜花烟》天琼

10、蓝桥（二）

　　坐在午后阳光下的花圃里，这里充斥着野草与圣彼得玫瑰枝叶的涩气。
　　这玫瑰本不属于这江南小城，是我托人从国外买来的种子。
　　可即便种下了，这些年从未有过绽放。
　　我坐在花圃里的小凳子上，看一本史书。
　　那是一本《南诏源流》，南诏国覆灭已经四百年，而今我生在新时代，感受和平与科技飞速发展，那年我十四。
　　十四年里，我身为南诏国郁嘉云的灵魂一直沉睡在这具少女的身体里。
　　前世身死，一切希冀化为云烟，可早在身死之前，我便与苏承胤、郁安做好了仪式，来世在这江南——丰城相遇，重续前缘。
　　我等了许多年，今年是第十四年，是我与他们约定的年月。
　　可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两年前，我的腿脚开始有些不便，这在预想的意料之外，妨碍了我上学的日子，可按照约定，我与苏承胤正是要在校园中遇见。
　　那两年，我是有些愁苦的。
　　可未曾想，人生的馈赠在这之后展现得淋漓尽致。
　　正是十四岁这年，父亲在去往欧洲的捕蟹船上了无音讯，母亲以泪洗面。
　　又过了一年，我们变卖了庄园，搬到公寓里去。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
　　隔着许多山海，却向我涌来那丝熟悉与安心。
　　那时我还未曾见过他，便喜欢上他了。
　　或许是因为前世和少爷的缘故，那时我这么想着。
　　可我与他相见的时候，竟是——决裂。
　　与他初见的时候，莫大的惊异与错愕浮上我的脑海，恐惧覆盖住我的眸子，将过往数年的美好一并掩盖。
　　他不是郁安，更不是苏承胤。
　　可那时年少，不知深爱至恨是何体会。
　　…………
　　我与他那日一别，春去秋来包藏许多事。
　　我都快忘了他的模样。
　　他的出现刺痛着我，到底是时刻提醒着我拥有的这一切感情都是假象。
　　“世间只有少爷、或是苏承胤才会爱我，其他人的爱都是假的。”
　　我一直、一直坚定相信这点。
　　万载轮回，遭到许多背叛。
　　只此南诏那一生的诺言，看似最为真切。
　　南诏那一世，我与苏承胤那样盛大轰烈，可至今未见他履约。
　　彼时，我觉得是什么麻烦将他绊住了。
　　另又是少爷，我与郁安那样相濡以沫，前世最后一别想约来生护我。
　　只因那些诺言，身死国灭的誓言，我才不惜一切代价续缘，创造因果转世至今。
　　可我等了二十二年。
　　眼前此人———他的出现才让我惊异，他占有我为苏承胤打造的因果肉身，这幅身躯里住着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
　　那时我不顾一切恨极了他。
　　二十年后，我站在休斯敦的大楼上，看着脚下纷乱火情，那些持枪的人操纵许多无人机纷纷扫描过来的红外线、警犬的脑电波警报在不断响应。
　　脑海中浮现出初见时候的事了。
　　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我讨厌的人呢？
　　二十年前，我瞧着眼前眉目有些凛冽的少年，我这么想着。
　　对面少年坐在床边，薄唇轻抿，柔暮的灯光照射过来，映照他镌刻过的精致五官。
　　我看得有些出神，心里一惊。
　　我怎能看着我讨厌的人呢。
　　这么想着我赌气撇过头去，却忍不住偷笑。
　　甚至不知道心中为什么柔软起来。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火辣生疼。
　　他打了我一个耳光。
　　眼前的人寒气逼人，我看着他眸深如潭，真的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既然你不爱我，那就滚吧。” 那时我听见他吐出两个字，寒意迅速席卷全身。
　　说完他便起身，我张口喑哑，只能爬起身抓着他的衣摆，他毫不留情披上外衣走出去。
　　…………
　　他不是谁的转世，他对我的爱是假的。
　　假的不能再假了。
　　我续一份缘，机关算尽，尝尽苦楚，失败。
　　爱一个人，跨越山海，岂知是假，亦失败。
　　那时候我正年少，觉着这便是永决，世界如古老孤墙在我眼前坍塌。

　　彼时不知，世间哪来什么郁安与苏承胤，又哪来什么穿透前生今世的誓言，我所有的正是那一份哪怕是跨越前世今生、生死与共之人都不能做到的——“爱”。
　　可我却亲手几近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