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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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水小筑的书案上摆着一份伤药，青花瓷瓶，上印着官印，是宫内的御用的药。
“公子。”银棋神色为难：“这不合适。”
且不说这药千金难求，受伤后用它可以不留疤痕，单只是这个带着官印的瓶子出现在了那个丫鬟房中，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祸事。
后宅人多眼杂，言语杀人，这几日他们都已经领教过了。
“我知道，”陆言收回视线，不再看向那瓶伤药：“我没打算给她。”
没打算，不代表没想过。银棋看着那瓶被特意拿出来的药，觉得这绝对不是没想过的样子。
不过想到玉珠姑娘那张脸，银棋又觉得若是那张脸上留了疤，估计无论是谁也都会心疼一下的。
都怪剑书害他，把那个打听谣言的事情推给了他，害他听了一肚子不该听的东西回来，现在看见公子时满脑子都是下人传的那些风雪艳事，横看竖看都觉得公子和玉珠姑娘的关系不单纯。
听了还不算，他还得原原本本复述给公子听！
真是要命了！
*
这一夜陆言睡得并不安稳。
许是睡前听了太多荒诞无稽的话，久不做梦的他闭上眼后不久便陷入了一个莫名的梦中。
其实，原本这应算是个噩梦的。
窗外细雨拍着栏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夹杂着潮湿水汽的青竹香。
这是他在京城的家，傍晚时分，天光已然不算亮了，他在正缓缓隐去的日光中读着手中的书卷，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似曾相识，好像就将要发生些什么。
木制的门扉被轻轻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桌旁停了下来，一双素手将沏好茶的茶盏放在他手边。
香气从那人身上飘来，是极淡的百里香，往日都不会注意，不知怎的这次他却闻到了。
房内无人开口。他端起茶呷了一口，视线依旧停留在书卷上。
若是平日，他读书便只是读书，全神贯注，断然不会注意到其他的事情。可或许是因为在梦中，又或许是因为那一丝道不明的感觉，他心中明明在念着圣人的治世之道，耳朵却一直在听着房中另一人的动静。
她走去了房间另一头，先是理了理矮几上的杂物，接着脚步声停顿了数息，之后又走向了的旁边的窗户。
木窗缓缓地阖上了。
“为何要关窗？”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问道。
可话才出口，他便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浑身软绵无力，内息错乱，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陌生的燥热从下身处蔓延开来。
他被下药了。
关了窗，房内就更暗了几分。那个人在窗边背对这他略站了站，接着转过身向他走来。
陆言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脸，可奈何虽有稀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却照不亮这暗室，也令他无法看清对方。
那人越来越近，影子逐渐攀上他的身体。对方给他的感觉也越来越熟悉，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的手死死攥着椅子的扶手处，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滚......”他的声音中带着抑制的喘息。
愤怒与欲望交织，如困兽在笼中怒吼，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力。
看不清的阴影中好像传来一声轻笑，接着那只为方才他递茶的手从阴影中从伸出来，按在他肩上，将他重新压回了圈椅中。
那人顺势跨坐在他身上，俯身靠近他的面颊。他们离得那样进，少女的呼吸就轻吐在唇上，很痒。
他的头很晕，房中的事物都在扭曲旋转，眼前不时会出现一片虚无的黑暗。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是做梦，可梦中的身体并不由他掌控。当眼睛能再次视物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冲出了房间。他依然很虚弱，可外面的空气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一双光洁的藕臂攀上他的腰身，想要将他扯回房中。
他用力挣脱，使上了所有能用的力气想将对方甩离自己。
他成功了。可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
斜雨飞入栏杆，打湿了围廊的地面，而那人被他一甩，脚下打滑，就要翻出栏杆摔出去。
下意识的反应比大脑还要快上许多，他回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险之又险地将她拽了回来。
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人的重量完全压到了他的身上，他本就浑身无力，冲力之下站立不稳，重重撞到了身侧的栏杆。
栏杆断了，他从二楼摔了出去，砸到了书斋外的地面上。
剧痛从他的右腿处传来，原来痛到极致是发不出声音的......
他就这样孤独地躺在地上，细雨打湿他的衣衫，竹叶落在他散开的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伤处度快要感觉不到疼痛时，他却又一次闻到了淡淡的百里香。
他仰面看着那个女子走到他身旁，看她用赤足踢开他的衣袍.....慢慢的，他的锦服同她的轻衣都被雨打湿了.....
身上很冷，可体内的火却越烧越烈。
到最极致之时，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很美，艳到了极处，可却全无一丝情欲之色。
她见他在看她，俯下身咬住了他的唇，语气却冷到了骨子里。
她说：“奴婢可配不上公子。”
*
因为要照顾主子，所以丫鬟们都住在离寝房不愿的耳房中。顾府大方，凡是脸面的丫鬟都有自己的、或者和另一个丫鬟分享的屋子。
玉珠伺候七娘这么多年，早不需要睡在脚踏上做服侍起夜这等活了。
她同碧玺碧玺住一个屋子。屋内有两张木床，床之间砌了一道薄墙，将两张床简单隔开，拉上帘子便能算是个独立的空间。床的前面空间不大，有一个洗脸盆和一面架在脸盆架上的镜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小桌子，平时放些零碎的东西。
玉珠回去的晚一些，碧玺已经梳洗好歪在床上给自己揉腿了。
做丫鬟总是主子坐着她们站着，这一天下来腿脚也有些吃不消。
“你去哪里了？”碧玺见她手中拿着个纸包随口问道：“还有你拿的是什么？”
玉珠展开纸包，露出里面的两个鸡蛋。
“喏，”她分了一个给碧玺：“我刚从厨房那里摸回来了，厨房那几个婆子在偷偷做夜宵，我便叫她们分了我两个。”
“那你应该挑些糕点饼子什么的呀，鸡蛋有什么好吃的。”碧玺嘴上嫌弃，却还是爬到床尾接过来，在床角上一磕，拨开吃了。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寻常人家不舍得的鸡蛋，在她们眼中也只是“有什么好吃的”。
“我哪有碧玺姐姐面子大，她们就拿两个鸡蛋糊弄我，我也没办法。”玉珠笑着拍了拍碧玺的马匹，却并没有马上拨开自己的鸡蛋，而是站在镜子前用温热的蛋在额上的伤处来回滚动。
她白日里先是向老夫人磕头，再是给陆解元磕头，现在已经肿了起来，还有一处已经磕破了皮，结了一层血跏。
碧玺蹲在床上看了看，还是没忍住说道：“你这样没用的，鸡蛋都不热了，根本没法活血化瘀，而且你还破了皮见了血，这样是要上药的。”
“这点小伤上什么药。”玉珠也觉得鸡蛋凉了，干脆就不滚了，把这个蛋也给了碧玺：“那便算了，我去洗漱睡觉了。”
只有正经夫人小姐受伤才会请大夫，她们这些丫鬟别说只是脸上破个皮了，就是腿断了，也要看主子愿不愿意为她们花这个钱跑一趟医馆。
况且玉珠的确没太在意额头上的伤，能治最好，治不了也没啥办法。
哪知碧玺搓了搓手里的蛋，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地从床底拖出一只箱子来。打开箱子，上面压着几件府内发衣物，碧玺伸手往下面翻了翻，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过来上药。”
“你哪来的？”玉珠凑过去看，而后“咦”了一声：“这不是姑娘之前的那瓶药吗？”
“就你知道的多！”碧玺嘴上骂着，还是打开了盖子。小小的罐子里只剩下挨着内璧的一层药膏了，碧玺心疼的用食指挖了一点出来，涂在玉珠额上。
“姑娘用不到了，剩下这么点我觉得扔了可惜，就留下了，便宜你了，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呢！”
上好了药，二人各自躺到床上。玉珠都快睡着了，却突然听见旁边床的碧玺轻声说：“我们就要这样做一辈子丫鬟吗？”
玉珠静静睁开眼，却没有吭声。
“今日如果不是陆夫人说了情，你现在就该被关在柴房等着明日被人伢子领走了。”
“可其实却是姑娘要你那样做的。你甚至连陆解元的连面都没见到，却要因此被罚。”
“主子做错了事，奴婢便要替罪领罚，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碧玺念叨了两遍，而后道：“玉珠，我不想做丫鬟了。”
不想做丫鬟，还能做什么？
便只能等着被哪房公子看上，收去做个姨娘了。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挑选，也不奢望像是五公子、陆解元那等公子能看上我，旁支的郎君也可以，或是、或是年纪大些的也可以。我只是不想再这样身不由己，然后等我老了，让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身不由己。”
“玉珠，”最后她道：“你比我漂亮，可其实，我们都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