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好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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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七娘和玉珠主仆二人早早便梳洗妥当，前往陆夫人暂居的院落。
陆夫人这些日子在江陵过得不可谓是不开心。没有家中婆母管束，不用早晚问安，也不必操心府中事物，每日便寻摸些江陵有趣的小玩意，打算待回到京城后送给平日走动较多的官家夫人，图个意趣。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早晨陆言没来向她请安。
陆夫人可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儿子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还当是因为儿子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所以在闹脾气。
“儿子大了，就不和娘一条心了。”她佯作不满向身边的嬷嬷抱怨道：“你看，现在我开个玩笑他都要同我生气。”
“言郎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与你生气？”嬷嬷猜测道：“许是起晚了，说不得你正埋怨着他呢，他就到门口了。”
陆夫人本也不在乎晨昏定省，就是早起闲来无事，想挤兑自己的儿子。只是这会人家也不在她面前，挤兑起来的确没意思。于是她轻哼了一声，揭过这个话题。
“把我前儿个买的那些小玩意拿出来，我先挑些喜欢的出来。”
正巧这会儿七娘到了，听闻来的是七娘来，陆夫人还有些惊讶，放下了手中把玩的的微景核桃，吩咐道：“请她进来。”
垂花门帘被捞起，青葱年华的少女额上贴着牡丹花钿、鬓上插着玛瑙玉簪，笑意盈盈地走进来，真是像朵花儿一样。
玉珠就跟在她身后半步，打扮得比昨日还要更低调一些，低着头进了屋。
七娘今日是有备而来，因她想着能教养出一个解元的女人必然也是饱读诗书，会喜欢同样又文采的女子，所以特意带上了她在诗社中与好友所出的诗集。
七娘其实不善诗词，出诗集也不过是去凑个热闹。不过诗社中倒的确有些才学骄骄的女郎，做出了几首好诗，随着诗集在江陵卖了许多册，连州学中的公子们都听说了这本诗集，还会在宴会上谈论一二。
如此七娘她们那个玩闹办的诗社倒是出了名，连带着里面的社员都被人称作是才女，让原本不太在意的七娘也觉得与有容焉。
她们诗社有不少女郎便是因这本诗集带来的才女名声而在婚嫁上从容了许多——越是清流人家，便越重妇人的德容才学。
七娘想着那几个友人红着脸与她说来提亲的公子有多么英俊有才，不禁也有些心动，想要拿着这本书去陆夫人面前展示一番。
这是玉珠教她的，毕竟陆言远在外院，轻易见不到面，可来找陆夫人就方便多了，说不定还有机会碰到陆言，一举两得。
陆夫人毕竟是陆言的母亲，能得到她的喜爱总是有利的。
果然陆夫人很感兴趣，京中贵女们也会办诗会组诗社，各诗社也出过一些诗选文集，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收录有长乐公主诗篇的《醉月诗选》，她娘家侄女的诗也在那本诗集上，跟着赚了不少好名声。
陆夫人没想到江陵这边也有女郎们的诗集，很是好奇她们的文采。
可她连着翻了几篇，神色便淡了。
这本文集与她在京都看到的那些还是有不少差距，里面的诗词虽辞藻华美，却少了些自己的思想，无非是写些四时景物、宴引游乐之事。
接着又看了几篇，终于有一篇让她略感满意。
“这是谁写的？”陆夫人念了两句，问道：“单这两句用典便能看出是用心读过史的。”
七娘的笑容有点干：“是我四姐姐作的。”
陆夫人有些惊讶，不禁赞叹：“小小年纪文采倒是不错。”
七娘今日来可不是想给她四姐长脸的，她悄悄用手肘推了推玉珠。
玉珠心领神会，在旁出声道：“我们家七姑娘的诗也很不错，出书后还得了夫子的赞扬呢。”
“哦？”陆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主仆一眼，问道：“哪篇是七娘的？”
“最后两篇便是。”玉珠回道。
陆夫人便跳过中间几篇，直接翻到了最后两页。只是还未及看，便听下人通传说公子来了。
“吓，都这个时辰了才想起我来，再过会儿都该用午膳了。”陆夫人扣下书，对身旁的嬷嬷说：“既然他来了，我倒要看看他是做了什么好梦，睡得都不愿醒了！”
陆言进门时恰好听到陆夫人最后一句话。不听还好，这一听又让他想起了昨夜那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梦。
梦没做完，因为剑书强行将他从梦中唤醒了。
剑书也是吓得不轻。陆言当时躺在床上出了一身的汗，时而是冷汗时而是热汗，还在梦里呓语喊“住手”，脸呼吸都粗重了不少，吓得他赶快把陆言叫醒了。
醒来后陆言脑子还是晕得厉害，身上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剑书想细问到底是怎么各难受法，陆言只得说自己右腿的旧伤又开始疼了，支使着他三更半夜去熬了一碗安神汤，服下后才睡了。
于是这碗安神汤便让他一觉睡过了请安的时辰，直到现在方才收拾停当赶过来。
前些日子坐轮椅是装的，可今日起床后好像梦中的疼痛都被带进了现实，他的右腿的确疼得有些使不上力气，于是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轮椅上。
至于那个梦，陆言努力想要把它埋进记忆深处，最好永远不要想起。
但他没想到陆夫人今日有客人，更没想到此时站在屋内的就是昨夜与他在梦中纠缠了半宿的人。
一时梦境和现实潦草纠缠在了一起，在他意识到之前声音便已从他口中脱出：“你怎在这里！”
他的手猛地抓住了正缓缓向前的轮子，轮椅一颤，停下了。
谁？谁在这里？
陆言灼灼的目光看向玉珠，可由于玉珠站在七娘身后，除了玉珠之外，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你”指的是七娘。
这话问得不客气，好像是不欢迎人家似的。
七娘的脸都白了一分。
倒是陆夫人多看了七娘两眼。能让他儿子失态可不容易啊，这才几天他们居然就这么熟了？
“人家七娘特意来陪我解闷，哪像你，现在来请安都来得磨磨蹭蹭，估计根本都不想见我吧？”陆夫人为七娘解围。
陆言请了罪，接着又向七娘赔了礼，陆夫人方才再次拿起诗册，唤陆言一起来看。
“是七娘写的诗哩，你过来赏赏。”
七娘这下是真的不自在了。世间读书人不多，能有机会读书的女子就更少了，她那几句诗若是作为女子的作品来说还能算得个“尚好”，可若是要让陆解元品评，那才真是班门弄斧，怕不是卖弄不成反要丢脸！
但这时再阻止也来不及了，七娘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解元的手接过书册缓缓展开，翻到了印有她诗作的那页。
他并不因为这只是几个小姑娘做的诗而有丝毫轻视怠慢，修长的指节抚平纸页，目光专注地凝于书上。
突然七娘就觉得自己的诗配不上陆解元这样的认真一看。
好在陆言并没有用严苛的语言评价她的诗，他鼓励地冲七娘笑了一下：“能写出这样的诗，在女子中已经很是不错了。”
虽然都知道他是在客气，但七娘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团激动的红晕。
这可是陆解元的“不错”啊，怎能不让她高兴。
随后陆言翻到了七娘的最后一首诗。
这本诗集集合了咏赞春夏秋冬四季的诗，这首诗便是写的冬梅。
前三句在陆言看来都和七娘的第一首一样普通，只是这最后一句......
“风雪孤行路，梅上我来峰。”他轻轻念出声。
乍一看好像是写梅花的坚毅和孤傲，可实际是作者在表达自己对命运的抗争之心。
“这句话写的好。”陆夫人眼前一亮，评价道。
是好。只是陆言看向七娘兴奋却又略显闪躲的目光，觉得这句好诗却不像是她写的。
在闺阁中锦衣玉食的娇小姐，怎么会有魄力发出对命运的嘲弄之音？
陆言见七娘时视线又一次扫到了玉珠——她还是垂首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副淡抹色彩的仕女图。
他看到她额上的伤好了一些，应该是上过了药，也不知道那药好不好，会不会留疤。
她一会儿是不是还要给母亲磕头道谢，那肯定又要碰到伤口了，地上这么脏，感染了可怎么办？
陆言现在已经后悔昨日让她来给母亲磕头了。本来只是一句推拒之词，哪知她竟真的来了。
突然他意识到，原本只是扫过去的这一眼已经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太久。
这不对。
他收敛了笑意，连同视线一起收回，不再看向那个方向。
*
读了句好诗，陆夫人也对七娘改观了一些，明显热情了不少。走的时候七娘带走了陆夫人之前把玩的那枚微景核桃，在路上便喜滋滋地拿给玉珠看。
小小一枚核桃，两半核桃壳完整的扣在一起，和普通核桃并没什么两样，可七娘的手摸到缝隙，往两边一掰开，被掏空果肉的核桃壳里赫然出现了两片微缩的景观。
两半核桃壳里，一边是绿色的草地和翠竹，用手摸上去竟是真的草叶的触感，另一边则是一间茅草的小屋，小屋内有桌椅灶台的轮廓，屋外还有一口小小的水井。
方寸之间大有乾坤，这样的小玩意虽不昂贵，却盛在心思精巧手艺细致，别说七娘了，就连生活在帝京的陆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因此很是稀罕。
只是这东西陆夫人在城内也没买到几个，又送了七娘一个，她自己也只剩一个了。
“你的方法果然管用，你说陆夫人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七娘很开心,微景核桃不重要，重要的是昨日陆夫人身上那种笑里藏刀的感觉没有了，她觉得陆夫人如今对她的印象应该还不错。
“今日还见到了陆哥哥。”七娘说着说着耳尖便冒了红，用团扇压了压嘴翘起的嘴角：“他还夸了我的诗。这趟来的真值！”
“对了！”她想起了什么，突然板起脸严肃地对玉珠道：“你记住，那句诗就是我写的，你对任何人都要这样说。”
玉珠本就没打算告诉别人说那句诗是她写的，自然爽快地装傻：“诗不就是小姐的吗，小姐又说的是哪一句？”
七娘满意地笑了起来，挽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往前走：“走，回去我分你糕点吃！”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好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