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4、第83章 相知相念不相见 ...
-
葭山行营,所有的营帐里都是灯火通明,从里面更是不时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阏氏行帐却静得出奇,长孙静寒看着两侧相对而坐却面色凝重的花木兰和珂翎真,亦是一语不发。阿玥本来打算跟花木兰和长孙静寒好好学学射艺,可是瞧这架势也不愿多待,去找叶阔与拓拔苓了。只剩下帐内三个女人默契地坐着。
与此同时,大汗行帐内,仆固明洂与巴勒莫、郗偃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议事。
“春蒐要继续下去,但是征伐纥骨的事也不能再拖了。我看大哥就尽快点兵出征吧!直接带着这些小子去战场上好好历练历练。”仆固明洂说完又端起酒杯饮了一杯。
巴勒莫闻言抬头一笑,手中切着羊肉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说道:“好啊!我早就想去战场上活动活动筋骨了,老是待在王城,骨头都软了。”
“镇国王英雄本色!愿宁令出师大捷!”郗偃说罢笑着将一块鹿肉塞进口中。
“借令君吉言!”仆固明洂举杯道:“来大哥,敬你一杯,愿你早日凯旋归来。以大哥的能力,回来应该是夏遮的时候,届时我在含凉离宫给你准备一座水室,让大哥好好歇几天!”
“好,干!”巴勒莫豪迈地端起酒杯痛快饮下。
仆固明洂放下酒杯,转头对郗偃道:“令君,你呈上来的那篇策论,本汗已经阅过三遍了,文笔流畅,言辞犀利,见解独到,可谓是奇文。不知是令君近日所著?”
听仆固明洂发问,郗偃忙拱手道:“禀大汗,此文非臣之作而是另有其人。”
“是谁?”仆固明洂追问。
“范阳卢岑!”
仆固明洂又问道:“可是出身范阳卢氏?”
郗偃点头:“正是。”
仆固明洂陷入良久的沉思。
范阳卢氏可是“北州冠族”、“范阳郡望”,更是“代代出名士”,后裔均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一直是“声高冠带,为世盛门”、“闺门之礼,为世所推”。帝族之女也要找范阳卢氏联姻,史称“一门三主,当世以为荣”。仆固明洂在魏国就听说过,人言四海大姓:“崔、卢、王、谢”,南为王谢,北则崔卢,范阳卢氏与清河、博陵崔氏并称崔卢,被视为天下一流高门。要知道,仆固明洂的老师崔浩便是出身清河崔氏。
“这卢岑既是范阳卢氏,本就是世家大族,范阳卢氏与清河崔氏又是姻亲,怎么跑到我们契鹘来了?”巴勒莫不解问道。这也是仆固明洂心中的疑问。
郗偃解释道:“宁令不知,卢岑素来笃信佛学,可崔浩因笃通道教,主张废佛。魏帝更是由此下令关闭沙门,焚寺毁像。寇谦之曾苦求崔浩,阻止灭佛,崔浩却劝魏帝加大打击佛教的力度。如今魏国一境之内,无复沙门,朝野怨声载道。况且崔浩此人已是智计百出,又固执己见,卢岑若入朝,无异于自缚手脚,岂能大有伸展?崔浩欲大整流品,明辨姓族,卢氏与崔氏又是姻亲,卢氏族中附和者众多,卢岑因与崔浩不睦,对此不曾表态,从而得罪了族中众多的长辈,被逐出家门。如今是再无入仕之机了!”
“原来如此!”
“大汗!”郗偃又道:“卢岑此人意志坚定,善奇谋,有大志,自号‘诡子’。若对付柔然,此人必能为大汗助力。不知大汗可否见他一见?”
巴勒莫早已面露期待,仆固明洂却不做评价,少倾才道:“‘诡子’,有意思!令君,择个时间将此人带到行帐来。”
“领命!”郗偃拱手。
另一头,花木兰和珂翎真在长孙静寒的行帐静坐了许久,最终还是来到了大汗行帐。
进到帐中,巴勒莫和郗偃早已退下,仆固明洂独自坐在书案后的座上阅看一份书简,荣格执一柄长剑,静立一旁。
长孙静寒走到仆固明洂身旁,低头暗暗扫了一眼,仆固明洂面沉如水,目光隐晦,看不出喜怒。但她知道,仆固明洂心里,还是疑了木兰。
“大哥!”花木兰语气平和道。
珂翎真上前,如往常一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参见大汗!”
仆固明洂沉默不语,直到长孙静寒抽走他手中的书简,他方才不愿地抬头,问道:“你们是来为多泽求情的?”仆固明洂的面色冷峻:“怎么,你们倒是消息灵通的很,奏报才刚到,就赶着来跟本汗求情来了?”仆固明洂这话,分明是怀疑行帐被安插了眼线,才能这么快就知道行帐的一举一动。一个亲王妃,敢在行帐安插人,尤其是盯着大汗这边的动静,那可是赐死的罪。
珂翎真露出一脸疑惑:“大汗何出此言?莫非二哥?”说完,她又朝仆固明洂施礼:“大汗,二哥究竟如何了,还请大汗明示!”
仆固明洂冷笑一声:“未经知会,驻兵东道,不听劝阻,私越边境,可恶至极!自己看吧,本汗就不一一讲明了。”说着,从案上拿起一物,随手扔在地上。只听“啪!”的一声,一本竹简重重落在花木兰和珂翎真面前。
之前只是听到多泽率一千精骑屯兵边境,动向不明的消息,至于后来如何了就无从知晓,所以她们并不知这竹简里所说何事。花木兰疑惑地展开竹简,依字浏览。看完,满脸惊惧:“多泽驻军天壶关外,已经被包围了。大哥,你要杀他?不要!”
仆固明洂怒道:“好了,你不必求情!他身为柔然大将军,难道不知道私带兵马擅闯他国边境视同宣战吗?”
“或许他只是想来看望出嫁的妹妹呢?”花木兰辩解。
“那带了一千精骑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精锐骑兵啊!再说了,想来看妹妹就大大方方的来,派个人知会一下都不会吗?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如今已是姻亲。他如此行事,是不把本汗放在眼里吗?”仆固明洂冷着脸,顺势将元戎剑放到了案上:“本汗的剑也未尝不利。”
珂翎真急忙拜道:“禀大汗,二哥绝没有这个意思!”
“大哥,多泽素来性情洒脱,不受拘束,有些意气用事,但绝不是行事冲动的人。请大哥先不要动怒!”花木兰也劝道。
“哦?你且说说!”仆固明洂对多泽也算知之甚深,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又通晓行军之事,也许这次突然来契鹘是真的有什么万分紧急的事,不由缓和了面色。
花木兰说道:“多泽带兵多年,深知兵法,虽然胆大狂傲,善于出奇制胜,但是也不会贸然带兵闯入他国境内。怎么会跟契鹘开战!”
仆固明洂见她面色坦荡,自信满满,不由得面色稍霁:“这么说,倒是本汗误会他了?”
仆固明洂说自己错了,花木兰和珂翎真都不敢附和?长孙静寒忙解释道:“主上英明神武,又怎么会有错呢?怪就怪多泽,私带兵马擅越边境,这无论是谁也不能容忍,主上何错之有?”
仆固明洂神情方才松缓,正在犹疑之间,帐外有一名黑鹰卫士恭恭敬敬地进来,跪道:“禀主上,广宁王已在帐外候见。”
“嗯!把这个交给他!”仆固明洂从案上拿起一封写好的汗谕,叮嘱道:“告诉叶阔,让他连夜启程,持本汗符节去见多泽!一是代本汗斥责多泽无故扰边之罪,二是正告多泽,让他立即撤回柔然,否则本汗将发兵攻国。”
黑鹰卫士退下后,仆固明洂又对花木兰和珂翎真道:“你们先回去,一切等叶阔消息吧!放心,只要多泽不是太过分,本汗不会为难他。”
珂翎真施礼谢道:“大汗明鉴,谢大汗!”说完就转身退出行帐。
“大哥,谢谢你!”此时,花木兰也不知该说什么,又看了一眼长孙静寒,见她向自己使眼色示意此时不宜再触怒仆固明洂,便也识趣地退下。
“刚才大哥和子息说,这件事不宜如此。”
一旁的长孙静寒只是静静地听着,仆固明洂总会将外头的事情说与她听,从未藏着掖着,每每长孙静寒听了附和两句,却不多言,只等仆固明洂说的舒心,才再一一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猜,他们定然是希望你态度不要这么强硬,先忍忍,或许……”她神色有些凝重,“等征伐纥骨的大军班师回朝,等没了后顾之忧,就能心无旁骛地对付柔然。”
仆固明洂看着长孙静寒那双秀丽的眸子,映着光亮,衬出烛火模样,他点点头,又听得长孙静寒言道:“可你却不愿再忍了……”
是不能再忍了,没有比仆固明洂更清楚,多年的忍让会让内心遭受些什么样的煎熬,他可以等,却不能忍。
“如今契鹘已今非昔比,我又何必再忍气吞声惹得民怨沸腾,朝堂之上也多有劝我出兵讨伐柔然之人,若发兵东进,未必没有胜算。何况这次还是多泽自己挑衅在先,我何错之有?”仆固明洂虽如此说,却忧思良多,他对柔然人的恨已是深入骨髓了,他也从未想放过多泽父子,可他还是忧思一件事。他当日在盛乐许下的承诺,他若违背承诺,木兰、姬娅都该如何言他……
这背信弃义的名声,他却是要硬担着了。
长孙静寒怎会不知他心之所想,只是从不主动提及,如今见他这般愁眉不展,更生宽慰之心,伸手拂过他的脸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的明洂,是草原上的雄鹰,胸怀天下,自然不忍看百姓生灵涂炭,纵是人言可畏,只要无愧于心,便好。”
无愧于心……
仆固明洂听此,心弦猛然一怔,神色并未有变化,只是眼角余光看向长孙静寒,见她多有勉励之意,他伸手拉住了长孙静寒的手。迷茫,只因长孙静寒这句话,让那些思绪都荡然无存。
广袤草原上,一片黑压压的军营,大纛旗上的狼头,三五里之外都看得清楚。
这里正是契鹘东道边境天壶关外,多泽所部驻扎的柔然营地。
多泽此来率领的一千精骑都是柔然最野蛮武勇、强悍好战的士兵。他们一到天壶关,便将营地安在了原野,虽然不过一千人,可是却扎下了足能容纳万人的连绵军营,气势壮阔得令人乍舌!一眼望去,帐篷连天,旌旗招展,炊烟如林,人喊马嘶,敕东活生生成了柔然游牧的天地。
多泽下令:全军就地休整,没有他的将令,不得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候,叶阔带着沐克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领了王命就与沐克烈各骑一匹雄骏胡马,兼程东来,一天一夜便出了葭山行营,柔然军营已是遥遥在望。
“宁令,前面就是柔然人的营寨!”沐克烈扬鞭指着不远处的帐篷,回头冲叶阔道。
极目眺望,柔然军营尽收眼底,叶阔道:“看来,柔然人大有增兵之意啊?走吧!”说着一抖马缰,缓辔走马前行。
虽说是望眼可及,待到得大纛旗前的大帐已是堪堪夕阳将落。帐外几十辆兵车围成了一道辕门,辕门外站满了手执木杆长矛身穿皮甲的柔然武士。见有人来,一个身佩弯刀的千夫长高声喝道:“站住,什么人,这是大将军军帐!快快下马!”
沐克烈下马,向前两步,赳赳拱手高声道:“契鹘广宁王奉大汗命,求见柔然大将军,请做速禀报!”
“嗨!好脆亮的嗓门儿。”千夫长嘿嘿笑着:“契鹘人与我柔然何干?快走开!”
叶阔在马上高声呵斥道:“贵国大将军无故带兵越境,又不曾知会我方,本王奉天彻辰汗之命前来劝多泽王子退兵!小小千夫长,竟敢阻拦本王?难道你想让我们大汗的大军来跟你们谈吗?”
千夫长围着叶阔的骏马打量了一圈,终于拱手道:“殿下请稍待。”便一溜小跑进帐去了,片刻又匆匆跑出来在叶阔马前端正站好,高声喊了一嗓子:“大将军有令,请广宁王入见——!”
叶阔下马,将马缰交给身后军士,便昂然进入了军帐。辕门内长长的甬道上铺着红地毡。内帐口一个士兵清亮地喊了一声:“契鹘广宁王到——!”
叶阔进得内帐,便见正中一张胡榻上正襟危坐的青年将军,正是多泽无疑,数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不少。叶阔便略一拱手:“叶阔,见过大将军。”
多泽目光一瞥,立即起身以示回礼,然后赞道:“没想到广宁王只带了一个人就敢闯我大营?果然是胆识过人!”
“多谢大将军谬赞!”叶阔一本正经道:“东道乃我契鹘疆土,本王来此又何须多带兵马。”
“哦,哈哈!”多泽大笑:“宁令好言辞。来人,请广宁王入座!”
一名军士搬来一只胡墩,叶阔坦然就座。多泽的目光定在了叶阔脸上:“宁令风尘仆仆而来,所为何事?”
叶阔正色道:“本王持天彻辰汗符节前来!一是代天彻辰汗斥责殿下无故扰边之罪,二是正告殿下,让殿下立即撤回柔然,否则天彻辰汗将发兵攻国。”
“哈哈哈哈!”多泽不禁冷笑:“天彻辰汗这么自信!”
“敢问殿下:殿下不过一千精骑,一旦开战,可否全师而退?”叶阔不急不慌地反问一句。
多泽目光陡然一闪:“契鹘在敕东也不过数千兵马,如果真的开战未必有胜算,二则我军还在向西继续增兵。”
叶阔冷笑摇头,一副大是不屑的模样。多泽被他笑得一脸困惑:“你,笑从何来?”
“本王笑殿下太天真!”
话音刚落,帐中便是一片窃愤慨声。徒单息大怒,大喝一声:“放肆,竟敢这么跟我们殿下说话!”帐中便顿时安静下来。
叶阔却庄容拱手道:“大将军,我们大汗如今就在葭山行营,目下正在整军准备出征纥骨。可若是柔然不宣而战,那大汗也不介意转头挥师东进。届时,就请殿下和我们大汗好好打一场猎吧。”
“你少吓唬人?”徒单息傲慢地拉着长调:“难道我们柔然怕你不成?”
“柔然可以不惧契鹘。”叶阔从容笑道:“可是柔然能挡得住契鹘和魏国同时开战吗?别忘了,我们大汗与魏国皇帝可是金兰之交,契鹘的阏氏还是魏国皇帝亲封的公主,本王的王妃更是魏国宗室之女。魏军在六镇的大军可随时北上相助,殿下有把握胜吗?”
徒单息的傲慢大笑霎时没有了,多泽更是低头默默思忖良久,突然抬头:“请问宁令,如果我军立即退兵,能否归还去岁被迁走的柔然西线牧民?”
“不能。”叶阔摇摇头:“此事去岁在议和时就已敲定,岂能朝令夕改?”
“如此,这些牧民便成了契鹘的人了?”多泽语气加重道。
“正是!”
“那原本的淩浮要塞你们全部占了去,是不是该双方共有。”徒单息猛然又大喊起来。
“淩浮要塞不论东西都属契鹘,不能商议。”叶阔态度坚决。
徒单息又道:“那自淩浮要塞通往柔然的浮桥我军此次便要拆掉。”
叶阔冷笑一声,随即高声道:“浮桥不能拆,柔然必须时时在我大军威慑之下!”
“宁令不觉过分?契鹘未免欺人太甚!”多泽面色凝重,却强忍心中怒火,显然心有顾忌。
“哼!大争之世争于实力!柔然欺辱契鹘近百年,如何不觉欺人太甚。”叶阔受仆固明洂调教多年,自然已经将其中的奥秘揣摩清楚,冷声道:“契鹘、柔然世代为仇,柔然夺我草场,杀我子民,掠我财货,可谓仇深似海!如今契鹘强大收复失地理所当然,即使攻下柔然王庭复仇亦是理所应当,天彻辰汗仁慈、宽宏,只收回敕东草原,并未多做惩戒,殿下便该感念于心退兵。不然,契鹘倾举国之力,大军十日之内便可直抵柔然王庭。”
多泽怒气冲冲,不禁“啪!”的一拍桌案:“难道我柔然怕他伏至罗不成?”
叶阔微笑接道:“契鹘与柔然的恩怨,我们不想多计较,如今贵邦珂翎真公主也嫁与我契鹘安国王为妃,所以天彻辰汗之意不愿再添仇恨。何况,柔然敕连可汗新主继位,根基不稳,魏国、契鹘,他都不会开罪。殿下还是莫要意气用事!”
“哈哈哈哈哈!”多泽一阵纵声大笑,强忍怒意,正色道:“叶阔!想不到几年不见,你长进不少。好,我答应你,退兵回王庭。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在我大军撤走之后,契鹘不得追击。”
“哦,好说!”叶阔悠然笑道:“不说安国王妃,就是木兰姑姑她也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什么——?”多泽大为惊诧:“你是说木兰她现在契鹘?”
叶阔郑重其事地点头:“是。”
葭山行营,各处的营帐照得行营灯火通明,宛若白昼。远离大汗行帐的军士营帐还有不少军士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烤羊、喝着热气腾腾的马奶酒,更有豪爽的军士,情不自禁唱起了契鹘特有的民歌……契鹘百姓的安居乐业,尽显于此。
不知为何,那晚从仆固明洂的行帐出来,花木兰就觉得心里十分失落,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出现在心中。连着几天整晚都一个人在行营踱步,只觉得这热闹索然无味。
花木兰恍恍惚惚走着,却不知自己要去哪里。突然,有人冲过来一把拉住她,吓得她一声尖叫,就要拔剑出鞘。却听阿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木兰姑姑,你跑到哪里去了?叫我们好找!”
花木兰回过头,见阿玥和格敏茵焦急的面容,不知为何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勉强一笑:“我没事,只是随便走了走。”说话间显得心不在焉。眼前总是闪过一张俊秀的面孔,秀眉微蹙,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花木兰没想到自己走走停停,竟已是夜深,便随阿玥和格敏茵回去。
就在三人远去的不远处,只见一个带着怒目金刚面具、穿着胡服的男子正静静矗立在暗处。那面具怒目圆睁,龇牙咧嘴,面色靛青,好不吓人。那人沉默了片刻,缓缓摘下面具。一双眼平静无波,俊秀的面孔上是十分复杂的神情。薄唇紧抿,欲言又止。正是多泽。
安国王府的营帐,珂翎真进了寝帐,只觉得满身疲惫。刚倒了杯奶茶,突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帐内。吓得她尖叫一声,扔了茶杯。
“是我!”那人小声开口,珂翎真听出,来人竟是她的二哥多泽。
“王妃,怎么了?”外面的守夜侍女听见叫声,赶紧过来询问,眼看就要掀开帷幕而入,珂翎真忙出声阻拦:“没事,你们别进来了。我只是没拿好茶杯,一时手滑而已。”
等到外面没人,珂翎真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今天白天听安卡拉说柔然已经退兵了,二哥这时候却出现在葭山行营,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以为他另有所图?但略一思索,珂翎真便知道了他的来意:“你是为那个花木兰来的?可她不在这里,她一直随阿玥公主住在阏氏行帐旁。”
多泽直视着珂翎真:“我刚才已看过她。我只想知道,她还好吗?”
珂翎真无奈说道:“二哥,你们很难有结果的。”
“好了,不必说了。”多泽面容晦涩。
他如何不知木兰待他那样情深义重,可他是柔然的王子,不能违逆父汗的命令,他甚至单纯的以为如果他帮父汗拿下了魏国,柔然与魏国再无国家分别,那他们就可以在一起。可谁知见到木兰,他才知道,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永远难以逾越的家国情分。他那时候便猜到,他和木兰的缘分,再难延续了。
当初随父汗南下,他其实并不赞同父汗的选择。可身不由己,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越是接近魏国,他的心就越乱。对木兰的思念,已经到了一个极限。连他自己都惊讶,不知何时起,他竟已对木兰用情至深到这个地步。
如今再一次听珂翎真说他们无法有结果,心中一阵后怕。
珂翎真估算着安卡拉快回来了,便催促道:“二哥,你还是快些走吧。你要知道契鹘人对我们柔然还是有敌意的。要是让人发现你在这,你就走不了了!”
多泽点点头,算是谢过珂翎真,不再回头,飞身离去了。
珂翎真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坐在桌边,静默无语。营帐之外,安卡拉正欲掀开帷幔进去,却又收回了手,其实他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只是不想进去。多泽无故来葭山行营是刺探军情还是刺杀大汗?若见了多泽,又放了他,自己便成了契鹘的罪人。可抓了他,珂翎真恐怕会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