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扬》壹只狐狸

83、第82章 芳萋桃李竞争妍

　　在安卡拉和珂翎真举行大婚三日后，仆固明洂便携了长孙静寒，传命王族近臣，又叫上花木兰和长孙平成，由荣格率侍典军护卫，举行春蒐。
　　契鹘本就是草原民族，尚武之风浓厚，君臣时常有狩猎之举，仆固明洂又带回了从北魏学习到的从周朝传下来的春搜、夏苗、秋狝、冬狩的四时田猎制度，加以改进后，自去岁始仆固明洂便定下了每年在固定地方举行，每次三十日的四时巡猎制度。
　　四时巡猎制度分为在东道葭山举行的春蒐；在含凉离宫避暑，遐日游猎，称为夏遮；在临泽津入山射鹿、虎，称秋狝；于南道渥讷河避寒，时出校猎讲武，并接受诸部落“礼贡”的冬狩。四时巡猎不完全是为了玩乐，也不是四时无定，荒于游猎，而是把游牧民族“秋冬讳寒，春夏避暑”，随水草畜牧的生活习俗引入到政治管理中。以亲身示范，告诫族人不忘立国之资的铁马骏骑本色，保持一支能纵横驰骋的劲健骑兵，以与他部族相抗衡。
　　不久前，仆固明洂下令调整王城与紫台宫守卫。卫尉府下辖三千卫戍军，负责王城防务；设亲军禁卫府，负责紫台宫外城守卫，原黑鹰卫士中所有平民子弟出身及勋贵子弟组成的玄羽黑鹰一律划拨亲军禁卫府改称禁卫，以莫都为行营都护统之，下设行营左中右三护军；余下的百保黑鹰作为汗王贴身侍卫与检事校尉府则归属新设的侍典军，以荣格为典军阁领。
　　无论是黑鹰卫士还是检校，一律皆是仆固明洂的羽林孤儿，出身清白。所有被选入侍典军的人选都要由荣格仔细甄别遴选，最后再由仆固明洂亲自考校，可谓针戳不进水泼不入。
　　侍典军职责明确，检事校尉府不涉他务，汗王护卫事宜由黑鹰卫士负责，此外仆固明洂还特意调拨了一批女卫保护长孙静寒和阿玥。
　　刚到葭山不久，遥遥便闻军营喊杀连天，众人不禁一惊；然见士兵兴奋呼喝，便知可能有军中演练，仆固明洂双腿一夹战马径直出了，身后众人急忙跟上。长孙平成和花木兰也想看看契鹘人如何操持大军演练，便飞马跟着上了西北角一座土山。
　　遥遥向“战场”望去，显是骑步攻防的操演。大约一千多骑兵进攻，正面阻击的步兵阵形大约也是一二千的模样。看得一阵，长孙平成和花木兰却感大为蹊跷。
　　军中演练规矩：步骑人数对等演练，步兵要依托壕沟或相应地利，步兵人数超过骑兵一倍，方才演练平地攻防厮杀。今日两军对等，步兵没有任何依托，便在草原对等拼杀。眼看半个时辰过去，步军似乎并无崩溃之象，骑兵倒似乎“伤亡”不少。
　　“大汗，这是何故？”长孙平成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连忙问。
　　只见仆固明洂无奈苦笑，扬鞭解释起来：“说来话长！”
　　原来，由于其父默拉托质在位时征战频繁，导致在仆固明洂继位初期，契鹘面对草原各部族的骑兵，竟然毫无优势可言。面对这种困境，仆固明洂深知，想要克制骁勇的骑兵的冲击力，必须配合使用其他武力手段。
　　在总结经验教训，研习史书中历代中原王朝对战草原部落的经验后，仆固明洂终于找到了一套能够有效克制骑兵的战法。
　　首先，契鹘大军在发现敌人骑兵后，士兵会立刻向阵行前列靠拢，弓箭手作好发射准备，在统一指挥下进行万箭齐发，使用弓箭压制敌人骑兵推进挫其锐气，这轮齐射是对骑兵的第一轮打击。万箭齐发后，弓箭手立即撤到队伍的两翼，然后骑兵立刻补上空位，对已经受创的敌军骑兵发动反突击。骑兵突击后，步兵手持如长矛等制骑兵武器开始进攻，对敌军骑兵发动最后一击，巩固战场。当然，这一战法的具体使用也会根据战场条件的不同而变化。
　　敕东之战，以冲击力见长的柔然骑兵就是败在了这套战法下，无论多么凶悍的骑兵也扛不住这套战法，经常痛苦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此外契鹘士兵使用的武器也很有特点。当时的契鹘骑兵使用的兵器与其他部落骑兵也多有不同，某些契鹘骑兵使用的不是马刀，而是另一种威力更大的独门兵器——狼牙棒。
　　虽然骑兵多数使用的是弯马刀，但高速移动中的骑兵在与敌方骑兵交锋时，使用狼牙棒的一方是占有优势的。因为狼牙棒的打击范围广，使用方便，马刀只有单面开刃，狼牙棒却是圆周面铁刺，无论哪一部分击打对手都会造成伤害，此外还兼具棍棒打击功能。
　　听仆固明洂一番解释，不仅长孙平成与花木兰茅塞顿开，连带着长孙静寒和拓拔苓几人都豁然开释。驻足片刻，众人便策马离开，继续游猎去了。
　　花木兰和长孙平成跟着一路行来，关于契鹘人的生活，也有了生动的见述，作为女子的花木兰也让契鹘人大开眼界。
　　之前，契鹘人对身为女子的花木兰怀有很深的偏见，认为汉人女子只会绣花织布，不通骑射。花木兰却反驳说，女子也有会骑射的人，男女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说罢，便让人拿来弓箭，指着一处灌木当目标，张弓搭箭，连续两发，全都射中。契鹘人对这个魏国女子开始有了好感。
　　接下来，宾主双方上马打猎。在打猎途中，仆固明洂传令，如果有野兽出没，契鹘人不得射第一箭，这个权力必须留给魏国使者。
　　当他们来到森林时，从林子里跳出来一只黄獐，长孙平成毫不犹豫一箭毙命，仆固明洂拍手叫好。
　　契鹘人最喜欢的活动是围猎。他们分成部落，通过抽签决定出发顺序，两骑之间相距五步到七步，整个队伍有一二十里长。作为大汗，仆固明洂总是在队尾殿后的位置。
　　这条线状的队伍将一片地区围拢起来，逐渐收缩，直到首尾相接组成一个圆圈。在围拢之前，如果有野兽从圈内窜出来，人人都可以争相射杀，但如果有野兽从外面向里面窜，则必须请大汗先射。
　　队伍首尾相接后，如同蛇一样继续穿插着形成一条螺旋线，直至密密匝匝二三十圈，随着内部区域的缩小，里面的野兽四散逃窜，被契鹘人射杀。
　　契鹘人和鲜卑人一样，在战场上的排兵布阵也大都是从围猎演化而来，这个马上民族之所以善战，在于马背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这一点，长孙平成习以为常，花木兰不甚了解，但还是敏锐地观察到了。
　　转眼间到了正午时分，半日的狩猎下来，所有人纷纷回到行营议事帐。
　　大汗的行帐，用了无数牛皮蒙制而成，上面还绘满了艳丽的花饰，雪白的帐额上写着祈福的吉祥句子，勾填的金粉被秋后的太阳光一照，笔划明灿得教人几乎不敢看。那些金晃晃的影子倒映在地上，一句半句，都是祈天的神佑。
　　猎获完毕，自有侍从将众人的猎物做熟了，开始用膳。膳食都是各种肉食，煮熟的、烤的、还有依汉人的食谱做的，如猪、羊、鸡、鹿、兔、狼、獐、麂、狐狸、牛、驴、犬、马、鹅、雁、鱼、鸭等。侍从用随身携带的刀子将肉分割好端上来请众人飨食。
　　虽然契鹘上下还保持着极端的朴素作风，不追求奢华生活。但鉴于他国使者在，便从斡儿朵带来了不少乐工，在帐外演奏音乐助兴。
　　契鹘人和魏使打成一片，仿佛是一家人那么亲近。
　　“花将军！”用完膳，花木兰正要迈出营帐，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开口唤她，连忙止步转身，唤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新婚燕尔的安国王妃珂翎真。
　　珂翎真走到花木兰面前，只看着她，脸上面无表情，声音也很清淡：“听说花将军箭术了得，我今日很想见识一下。不知花将军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花木兰暗嗤。若是一般比试切磋，应下倒也无妨。只是她听到那个“敢”字，心下却腻味得很。这个安国王妃似乎是故意要跟她找茬儿，她不记得什么地方得罪了珂翎真。不过，珂翎真毕竟是契鹘的安国王妃，却也不好一口回绝。
　　“没什么敢与不敢的。王妃殿下既然有兴趣，那便比试一场又如何？”
　　“好！”见花木兰应承了比试，珂翎真显得很兴奋，连忙对仆固明洂和长孙静寒请道：“大汗、阏氏，请恩准我与花将军比试箭术。”她相信自己的箭术，一定能令花木兰折服。
　　听了这话，仆固明洂不由地转头看向身侧的长孙静寒。长孙静寒唇角含笑，也正看着他，一脸颇为期待的样子，仆固明洂的眉眼便也瞬间染上了笑意。两人这一番眉眼官司也就不过一个眼神相触的功夫，然仆固明洂转过头来再看向众人时，脸上又恢复了一惯的清冷。
　　“既然花将军和安国王妃有此兴致，那本汗就拭目以待了！”随即吩咐荣格安排比试。
　　众人出了行帐往校场去，珂翎真兴致盎然、踌躇满志，意兴昂扬地走在前边，花木兰则一派泰然地跟着。众人都走了，落在后面的仆固明洂温柔地对长孙静寒轻声说：“姬娅，说起来我们还从未看过木兰射箭呢。今日咱们好好见识见识木兰的本事。”
　　“好啊！有机会我也想跟木兰好好比试一番。明洂，其实我很想看看你和阿兄谁的箭术更高明，你说，要是你一不小心输给了他，那……”
　　“便是输了又如何？输了你就不认夫君了吗？”
　　“当然不……认了。”长孙静寒故意拖了长音，说完自己掩唇偷笑不已。
　　“好你个长孙静寒，竟敢这么跟本汗说话，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仆固明洂佯装气愤不已，说到“教训”二字更是咬牙切齿，拇指在长孙静寒手心挠了挠，暗示意味非常明显。长孙静寒假装听不懂，头扭向一边，脸却红了。
　　到了校场，珂翎真背手而站，只微微俯瞰着营门，并不看花木兰的身影，开口问道：“花将军，不知可有想过一会我们要如何比试？”
　　花木兰回头看向仆固明洂，道：“还是听大汗吩咐吧！”
　　仆固明洂并未开口，只是示意荣格，荣格心领神会，冷淡地说道：“十步靶，然后二十步靶，三十步靶，以此类推，到最后一百步靶！看谁的命中率高，谁就获胜！”
　　“可以。”花木兰点了点头，心有成算的模样。
　　只见珂翎真拿起自己的弓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先来好了！”说完这话，她伸手在一旁的箭筒里摸出一根箭来，而后身体站直，张弓搭箭。
　　十米开外的箭靶已经准备就绪，珂翎真几乎都没有瞄准，一箭射出。“噗！”众人就见箭矢宛如流星一般飞射而出，一下命中靶心，带出一声闷响。
　　“好！”围观者都是忍不住鼓掌叫好了起来。一旁的安卡拉看珂翎真射箭，竟觉得赏心悦目。珂翎真本身就是个美人，再加上她的射箭姿势优雅美观，珂翎真射完一箭之后着实让他忍不住心中叫好。珂翎真并不停留，两根纤长秀气的手指伸出，提住一根箭矢，搭在弓弦上，瞬间把弓拉满。
　　第二箭，几乎也看不到她瞄准，似乎是在张弓搭箭的瞬间就已经完成了瞄准，啪一声脆响，弓弦回弹，箭矢飞射依旧是正中靶心，不偏不倚，没有任何的瑕疵可言。
　　众人还来不及叫好来着，就看到珂翎真已经伸出手指提拉箭矢，张弓搭箭，第三箭也已在瞬间射出。这一箭同样是又快又准，一道流星闪过，立刻命中了三十步开外的箭靶。
　　而且，连开三弓之后，珂翎真连气都没有喘一下，继续准备第四箭了。第四箭是四十步开外的箭靶，距离已经有些远了，而且需要调高一些弧度，不能瞄着标靶中心射，否则的话，下坠之后，可能会脱离靶心。这瞄准大概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弓弦弹开，嘣的一声，第四箭已经稳稳扎在了标靶中心处，箭尾还摇摇晃晃的。
　　珂翎真在射第五箭的时候改变了自己的站姿，一声轻哼，弓步向前，张弓搭箭，略微瞄准之后，一箭射出依旧是无懈可击，正中标靶。
　　第六箭，第七箭，皆正中靶心，不过，箭头有些稍微的偏差，没有前几箭那么准了。到了第八箭的时候，珂翎真的神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越远自然就越难，要精确预判下落轨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如玉一般的手指，在这个时候都微微有些泛红。
　　“嘣！”第八箭飞出，依旧是正中靶心。众人再次高声惊呼了起来！众人口中发出一声声惊叹，看到珂翎真已经提起了第九根箭矢来。
　　“啪！”第九箭飞出，依旧是正中靶心。连开九箭，全部都正中靶心。到了最后一箭，也就是第十箭，要命中百步开外的箭靶。从这里看过去，那箭靶都只有小小一团，甚至连靶心都看不清楚了，要命中的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夸张。
　　珂翎真张弓搭箭瞄准了起来，她的双眼眯起，一双纤细的手臂依旧稳如磐石，没有半点的颤抖。她在缓缓调整呼吸，片刻之后，呼吸停顿了，她口中一声轻喝：“中！”
　　说完这话之后，松开弓弦，嘣的一声，箭矢如流星一样飞了出去。众人就看到箭矢先是高高飞起，跟那箭靶有很大的落差，但到了中途，箭矢开始因为力道变弱而下坠。
　　“啪！”一声闷响，众人都不由将目光放到了箭靶上去。只见对焦着的那靶心上，已经多了一根箭。这一箭，箭头入靶非常浅，如果用力再轻一点，恐怕都没有扎入箭靶的力量了。
　　“正中靶心！”人群当中，直接沸腾了起来，一双双带着崇拜和狂热的眼睛，不约而同看向了珂翎真。珂翎真在这个时候放下了手里的弓箭来，脸上带起一丝满意的笑容，转头看向了花木兰，道：“花将军，我的十箭已经射完了，到你了！”
　　花木兰手里拿着那把她经常用的弓走到了前方来，从箭壶当中随手拈出一支箭来，然后搭到了弓弦上去。在这瞬间，她猛然一个弓步向前迈开，瞬间拉开弓，瞄准之后瞬间松手。
　　“嗖！”箭矢激射而出，飞出的速度，快得惊人。下一刻，砰的一声直接射中靶心。
　　花木兰射中一箭之后，迅速搭上第二支箭，双臂用力，弓弦立刻被拉得如同满月一般。说话之间，花木兰的第二箭已经飞出了，再一次射中靶心。
　　没等到众人惊讶，花木兰的第三支箭已经拿到了手里来，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射出。三十步开外的靶心瞬间被箭矢命中，噗的一声，整支箭却是入木三分，几乎一半的箭杆都穿透了靶子。
　　花木兰根本没有休息的意思，第四支箭迅速上弦，弓如满月，嘣的一声脆响，箭矢飞出。四十步开外，一发入魂。五十步开外，正中靶心。
　　花木兰已经毫不停歇地拿起了第六根箭，上弦之后，略微瞄准，弧度不用抬得太高。“嗖！”第六箭发出，靶心一下被射穿了，箭支狠狠钉在了上面。花木兰根本毫不停留，一直射到了第九箭。这九箭，全部都是命中靶心，前面两箭更是夸张地将靶心射穿。
　　第十箭，在她松手瞬间飞射而出。这一箭飞出，众人几乎能听到空气被箭矢刺破的声音，宛如裂帛，刺得人的耳朵都非常难受。飞出的箭矢，如同天外流星，命中了百步开外的箭靶。
　　“花将军和王妃殿下都没有任何一箭脱靶，那么，这一场比试，算是谁输谁赢呢？”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同样也是大家心中的疑问。
　　珂翎真却是神色冷漠地说道：“花将军，平局！”
　　“王妃殿下，承让了！”花木兰颔首道。
　　巴勒莫动作最是豪迈，大步跨前两步，走到花木兰身前，紧紧抱拳拱手，有力地叩了两下，赞叹道：“花将军箭术真是非比寻常，高明之极！本王佩服！”语气诚挚，满满都是钦佩。
　　花木兰抱拳回礼，道：“能入宁令的眼，总算没有丢脸。”
　　朵儿铎也紧跟着走了过来：“花将军这一箭，让本王大开眼界！将军箭术之高，实在令本王佩服！”说着紧紧抱拳，向花木兰行了一礼。
　　花木兰依然抱拳回礼，笑道：“能得二位宁令赞赏，末将甚是高兴。”
　　适当的谦虚是谦逊，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箭术高明”这四个字，花木兰还是担得起的，所以对于两位亲王的赞誉，她照单全收。
　　珂翎真却犹是心中不服气，提出再比一场，谁料花木兰还未曾答话，上首座上的长孙静寒却突然起身对珂翎真说道：“刚才看安国王妃与花将军比射，一时技痒，不如我们一起比比如何？”
　　珂翎真看了长孙静寒一眼，便说：“好啊！听闻阏氏殿下出身魏国平阳王府，骑术颇佳，想必殿下马上功夫也是不俗。正所谓骑射不分家。既然是比箭术，光射死靶子又如何能显出真功夫？自然骑射为佳。”
　　珂翎真的话正合长孙静寒的心意。她终看着珂翎真，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然后便道：“弟妹说的好，骑射不分家，那我们便比试骑射吧？”
　　“可以。”珂翎真点点头。
　　这时，长孙静寒抬头看看天上的飞鸟，说道：“既然要比骑射，那就看谁先把天上的飞鸟射下来，便算谁赢。如何？”说完便招手叫过一个黑鹰卫士，去将她的踏雪和一匹脚力上乘的好马牵过来。
　　“那就依阏氏嫂嫂所言。”珂翎真点头。
　　比试开始了。长孙静寒和珂翎真策马奔跑，挽弓搭箭，边跑边瞄准。
　　天上飞鸟不多，就那么五六只。且因着两人策马奔腾动静太大，鸟儿受了惊吓飞得特别高。抬头往上望，几乎只能看见几个黑点。
　　此时，一旁的安卡拉和朵儿铎、叶阔都取出了自己的箭试着瞄准。然，就算他们站在原地不动，自觉要将那高飞的黑点射下来也殊无把握。
　　一圈跑完，长孙静寒和珂翎真无一人射箭。
　　花木兰的目光紧张地跟随着长孙静寒的身影。她明白：阿姊不想让她在契鹘众人面前输给珂翎真，确切地说，是不能输！因为她是大魏的将军，身后是大魏。而阿姊则不然，她不仅是契鹘的阏氏，与珂翎真还是妯娌，这场比试于她们之间不过是自家人的玩闹罢了。
　　两圈跑完，还是没有人放箭。旁观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连拓拔苓都忍不住跟身旁的阿玥说了几句。大家都觉得，这样快马加鞭，要将天上的飞鸟射下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就连长孙平成都不敢肯定长孙静寒能射中，因为那鸟飞得太高了，恐箭力不及。庆幸的是，此时无风。
　　仆固明洂听着几人的议论，却慢慢地放下心来，开始专心欣赏长孙静寒马上的英姿。
　　已经是第三圈了。巴勒莫年纪最长，已经在议论中提议：再跑两圈，若两人还是未能发箭，就干脆换个方式再比过好了。校场其实就是一块空地，只有五六亩，跑完一圈很快的。
　　珂翎真心里越来越没有把握。她几次看长孙静寒，长孙静寒都在抬头看飞鸟。她再次抬头看了看天上黑点似的飞鸟，估摸着长孙静寒定然也是心里没底，双腿一夹马肚，健马四蹄翻飞，三两下便蹿到了长孙静寒前头。猛然跃了起来，足尖在马背上一点，凌空一个漂亮的后翻，轻轻巧巧落到了马背上。
　　哪知坐下来一看，正见长孙静寒仰头凝目，搭弓拉弦。突然一声破空之声，长孙静寒手中的箭快若闪电，离弦而去，射向高空。珂翎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旁观的人齐齐惊呼出声。众人的眼睛跟着那只离弦的箭一起望向高空，然后，便看到有东西从高空掉落。众人齐齐惊叹。
　　长孙静寒扯唇，志得意满地一笑。少时，父亲曾经命她熟读《列子》，尤其让她精读其中《纪昌学射》一篇，告诉她“视小如大，视微如著”。纪昌能射飞蝇，她若连飞鸟都射不了，岂不有负父亲教导所学？
　　珂翎真看向长孙静寒，不由地催马向她。只她此刻心神已失，马儿一跑，她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还好她反应快，双手用力往地上一撑，翻身跳了起来，好险将脸保住了。只匆忙中掌心按在石子上，将手掌给刺破了。
　　边上的其它人也都看着长孙静寒，他们自然都看到珂翎真摔下马。一旁的安卡拉连忙命珂翎真的近身侍女过去扶住珂翎真，那紧张的神态似乎唯恐珂翎真受伤。想到珂翎真动作迅速，很快便起来，而且细细察看见她并未受伤，安卡拉悬着的心方才松了。只是犹自嘴硬，没有说一句关心的话。
　　荣格冲一个黑鹰卫士以眼神示意，那黑鹰卫士心领神会策马去捡那射落的飞鸟。
　　此刻，让人更关心的是长孙静寒射落飞鸟那一箭，真是惊才绝艳，令人叹服！
　　“静寒阿姊箭术当真了得！”花木兰低声赞叹一句。
　　此时，黑鹰卫士将射落的飞鸟和箭捡了回来。珂翎真也过来了，她也想看看那只被射落的鸟。竟然是一只小小的麻雀！鸟雀这么小，飞得那么高。却是箭矢飞出，穿腹而过，一箭透射！
　　一旁的巴勒莫和朵儿铎大吃一惊！两人看向长孙静寒，脸色都变了，敬佩之余多了抹审视。两人均觉得，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契鹘的阏氏殿下，她可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大汗说阏氏殿下虽为女子之身，可在战场上英姿不输男子，本王原不相信。今日亲见，才知殿下果然当得起巾帼英雄之赞誉，真是名不虚传！真让本王佩服之至！阏氏如此巾帼英雄，又有如此神技，真让我等望尘莫及。”巴勒莫开口道。
　　长孙静寒淡淡一笑，道：“镇国王过誉了。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先前就曾见几位宁令箭术精妙，至于镇国王更是箭术天下无双，与诸位比，我实在算不得什么。”语气清朗，不骄不躁，不疾不徐。
　　“弟妹不必谦虚？”巴勒莫诚恳地说道，“弟妹的箭术，是我平生所见之上乘。”
　　“其实，我不过目力比一般人好一点罢了。”
　　“光有目力恐怕不够，还要有臂力、有准头才行啊。”巴勒莫赞叹一声，看向安卡拉身旁的珂翎真，“三弟妹的箭术自然也是高明。可是和阏氏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输给她，不冤枉，一点也不掉面子的。”
　　珂翎真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还是有点尴尬的，所以一直低着头。此时听了巴勒莫的话，她立刻抬头看着长孙静寒，颇为感慨地道：“阏氏嫂嫂箭术高明之极，珂翎真佩服！输得心服口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钦佩仰慕。她并非是那种输不起的人，直接就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
　　其实，珂翎真对花木兰本没什么敌意，只是那日偶然听见仆固明洂和长孙静寒提及多泽和花木兰，她隐隐约约忆起那年二哥多泽从魏国回到王庭就反对与魏国开战，王庭众人私下里都在传多泽王子是看上了一个魏国女子才会顶撞父汗。如今她竟然在契鹘见到了这个花木兰，自然想见识见识这个让多泽着迷的魏国女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珂翎真明白了，花木兰确实有过人之处，值得多泽为她那般付出。
　　长孙静寒却突然道：“安国王妃如果得空的话，就常来宫里坐坐，我们有机会也能再一起切磋切磋。”
　　珂翎真听后却是不由一怔，“好啊！”她也并非小气的人，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
　　长孙静寒接过自己射出的箭，用箭头比着鸟身上的伤口，侧头细看，眼帘轻抬，淡淡地扫了一眼，云淡风轻地将手中鸟雀扔出，一手拿着箭杆，一手摸着箭镞。
　　花木兰一直以为像阿姊这样出身大家的女子，对小动物都会有天生的怜悯，看到死去的小鸟总会心生不忍的，没想到阿姊不但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忍，且随手丢弃这一动作做得也是干脆利落，让她微感意外，箭镞反射出冰冷的白光更是在她眼前一闪。
　　一直安坐着的仆固明洂往这边一看，便看到长孙静寒纤细柔白的手正摸在锋利的箭镞上，登时吓了一跳，走到长孙静寒身边，小心地将她的手从箭镞上拿开了，才说：“箭可伤人也能伤己，怎么能玩箭呢，万一不小心伤到了怎么办？”轻责难掩疼惜。
　　“我哪会那么容易受伤了。”长孙静寒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一句。
　　“好—，”仆固明洂这个“好”字拖了长音，听起来颇为无奈的样子，“是我白担心了，好吧。”说着在她手上捏了捏。长孙静寒低眉浅笑，不再说话。
　　仆固明洂长身而立，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朗声说道：“诸位，今日狩猎想必都累了，大家都各自回帐歇息吧！”
　　“主上……”突然，一声急呼打断了仆固明洂的话，只见一个黑鹰卫士疾步而来，到得仆固明洂面前连忙跪下施礼，抬头看了现场众人不由得顿了一下，才道：“启禀主上，镇东将军急报。柔然王子多泽率一千精骑屯兵边境，动向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花木兰面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甚至有些恍惚，珂翎真则是担忧，惊恐万分的神色。这一切仆固明洂都尽收眼底，只听他冷声道：“既然动向不明，那就不要轻启事端。传谕镇东将军让他带兵逼退多泽，令其退回边境便是了。若是他不听劝阻执意越境，则可出兵擒拿，生死无论！”说着话，目光再次扫过二人。不发一言，转身进了行帐。长孙静寒的目光匆匆在花木兰和珂翎真的面上掠过，也转身离去。
　　余下众人久久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