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特工》赤华生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最后之战（三）

　　赵秦开着车子并没走远，而是一遍遍地在戏院周遭转悠。

　　戏院里乱成一团，许多人都跑出来。里面枪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惊胆颤。

　　当车子再次开过戏院门口时，二楼猛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小刘发出尖利的惊呼。

　　苏冷月回头望去，只见夜空中，破窗而出的那身纯白色长衫和黑色西装像两只蝴蝶，齐齐从二楼坠下，落进浦草车里。

　　“快去救人！！”

　　汽车紧跟浦草车开出两条街，才敢追上去把人救出来。

　　南城火车站内，夜里依旧人来人往。

　　赵秦将车子停在站口附近巷子里，借着路口灯光回头看去，只见林念正细细包扎着云飞胳膊上寸余长的伤口。

　　他动作利索地缠好绷带，不待片刻，便低声对三人说：“我下车，你们护送冷月上火车。”

　　“你又想一个人去做什么？！”叶云飞急忙抓住他肩膀问道。

　　“我引住他们，你们也轻松些，一旦成功，咱们立马在出站口汇合！”

　　他说的无比认真，所有计划似乎都在掌控之中。那些死亡的危险都被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黑暗中，握住肩膀的手仍旧不动，仿佛一松手，对方便会抛开所有，消失不见。叶云飞没说话，只用那双黑冷的眸子定定看着，眉宇间染满焦虑。

　　两人无声对视许久，在灼烈的目光下，林念先偏开头，看着前排小刘道：“你们快走！”

　　说完，他打开车门就要往下跳，手腕却突然被握住。下一秒，整个人被拽回车座，落进热烈的怀抱里。

　　“火车一开，你必须回来！”

　　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只求他一个承诺。

　　林念的鼻子瞬间酸透，一把抱住宽阔的肩膀，低低应了一声。

　　赵秦转过头，望向黑沉沉的夜空，眼里慢慢湿润。莫名思念起那个还在实验室不知能否再见上一面的人，心里默默为她的安全祈祷着。

　　小刘坐在副驾驶抹了把泪，“林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苏冷月坐在后座，他望向林念，试着开了几次口，仍旧没能喊出声，最后只默默低下头。

　　林念抬头看他，笑着嘱咐：“离开南城，永远不要再回来，听到了吗？”

　　“我不想走了。”

　　苏冷月摇着头，声音淡淡的。他和这位哥哥并不亲厚。可心里却明白对方将要为自己付出多少。

　　抬眼间，一滴眼泪落下，他喑哑着声音道：“如果要让你和其他人用生命做代价救我，那我宁愿死在南城！”

　　“不许胡说！”

　　林念眼神柔和下来，抚过他的头发，想再尽一次哥哥的责任，“你要好好活着。”

　　苏冷月心口一阵发酸，那张温润的脸总能给他带来平静安慰。现在是，将来也是……

　　众人愣神之际，林念绝然跳下车，关门的那刻，却突然听到里面喊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哥”。

　　车子擦过身边，叶云飞从车窗里探出头，紧紧望着他，直到视线模糊，消失不见。

　　林念嘴角带笑地轻轻呢喃：“再见......”

　　*

　　火车冒着白烟，即将启动。

　　检票时，一队驻守车站的日本兵排着队从站口例行巡逻。检票员见怪不怪地重复着检票工作，要上火车的人挤挤挨挨，都想趁着日本鬼子没来之前，赶紧坐上车，免受被盘查甚至是被抓的风险。

　　苏冷月在三人的护送下，也掺在检票队伍里。他紧张地四处观望，生怕会在某个瞬间看到那张令他熟悉而又害怕的脸。

　　所幸的是，日本兵擦身而过时，都毫无察觉，一溜烟地擦过身边，急急远去。

　　小刘边用眼角瞟着远去的士兵，边做贼般将手里一叠火车票递给身旁检票员。叶云飞个子高，在他身后隐约瞥见几张车票，心里不觉疑惑。

　　正要开口询问，小刘马上转过身，对三人命令道：“请上车！”

　　“嗯？”

　　赵秦怔愣地看向他，“谁、谁上车？！”

　　“你们三人必须都上车。”

　　叶云飞脸色一沉，“不是只有苏冷月离开吗？”

　　“叶先生，这是林哥和队长昨晚做的决定，要我誓死送你们出城。”小刘面无表情地说着，颇有命令的意味。

　　“我不走。”

　　叶云飞视线开始在站内寻找某个身影，嘴里冷冷拒绝着。

　　赵秦满脸决然，“我不怕死！”

　　“我也不走了！”

　　苏冷月在一旁突然道：“谁的命不是命，我受不起别人拿命来换！”

　　小刘一看这三人铁了心要反抗，直接强行将人推到火车门口，“各位别让我为难，这是死令，你们不走，我无法交差！”

　　砰、砰——

　　两声尖利的枪响自后方传来，距离火车不过十几米，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里，惊的人群突然失了控地向车里涌入，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出事了！”

　　小刘趁机推了几人一把，一股脑地随着人群把他们塞进火车里。

　　就这么着，三人被人群裹挟朝着车厢深处移动，难以脱身。

　　此时，火车发出第一声即将前进的鸣叫，车头烟筒里呜呜冒着白烟，像头踏蹄拔步的老黄牛，用尽全力向前迈步。

　　林念的右脚踝因为跳窗扭伤，拖行几米后终究体力不支，躲在站台石柱后，默默观察着。

　　而好巧不巧，山口带着两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追进火车站，开始四处搜寻，见人就抓。

　　再望一眼火车，车轮还在叫嚣着向前发力，就是不动。
　　时间来不及了！

　　千钧一刻，林念对着前方开了枪。

　　这一枪，直接让山口身边的副官脑袋开了瓢，也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找不到目标，士兵迅速将枪口调转方向，对着石柱胡乱扫射。

　　林念单枪匹马，颇有“千里走单骑”的架势。只可惜，这个“关云长”有些落魄，子弹即将打光的同时，行动也成了绊脚石。

　　他一边躲着子弹，一边看着火车。车轮在铁轨上转动的那刻，仿佛带走了压在他心里所有重负，深深吐出一口气。了无牵挂地再回头，林念开始全身心投入战斗中。

　　“还给我！”

　　山口看到火车发动，发了疯地冲林念射击。就在他抬头瞬间，视线冷冷定住。

　　那张熟悉的面孔就算隔着玻璃，隔着人群，也仍旧带着的恐惧与他对视。

　　熟悉的恐惧！他没有离开！

　　呜——呜——

　　第二声火车加速的鸣叫响起，彻底叫醒了山口。

　　他紧紧盯住车里的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喊出惊天的命令。

　　“所有人，逼停火车！”

　　一声令下，身后十几名士兵连带站台的巡逻小队，如洪水猛兽般向火车头狂奔而去，子弹跟着擦响铁车皮，发出冰雹落地的咚咚声。

　　火车启动速度慢，几个跑步快的士兵几步就追上车头，身形利落地一个猛跳，贴在车身，俯上车玻璃附近。

　　两声枪响乍然响起，车窗玻璃瞬间碎裂，里面的火车司机被一枪毙命。火车速度也随之缓缓下降，拖行了半分钟，再也没了动静。

　　情况不妙，林念用尽最后三颗子弹，从石柱后面跑出来，试图开抢吸引日军的注意。

　　却不料，后方突然扫来十几颗子弹。林念全力跑出几米后，右脚一软，重重摔到地上。

　　几个日军迅速围拢过来，架起步枪就要射击。

　　山口站在原地大声命令：“抓活的！”

　　沉重的枪托狠狠向他身上砸去，躲闪过程中，右眼眶被砸伤，血从眼角处流下来，洇在脸上触目惊心。

　　火车停了，车上所有人都被日军用枪拦在车内。

　　两名士兵将林念架到面前，听候发落。

　　看着眼前狼狈至极的人，山口愤怒地一把扯过林念的头发，走了几米，将人拉到一扇火车玻璃前，让他面向火车，用枪死死抵住太阳穴。

　　阴冷的眼睛里透着癫狂，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贴近林念耳边，眼睛盯着玻璃内的一个方向，十分暧昧道：“你猜……是你先死还是他先死？”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跑！！”林念大喊。

　　叶云飞望着窗在，暗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额角青筋暴起，握枪的手在微微发颤。

　　砰——砰——

　　两声枪响从侧面陡然传来。

　　小刘从火车附近的柱子后面跳出，连开数枪，子弹只擦伤山口拿枪的手背。

　　几挺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包围上来，追着小刘轮番射击。

　　子弹打光的一刻，小刘突然掏出手榴弹，毫不迟疑地拉开拉弦，向前刚要扔出，“林哥，快跑——”

　　砰——

　　伴随一声枪响，画面永远定格在他拉弦的动作上。紧接着，猛烈的爆炸从手里骤然扩散，中心的冲击波瞬间将那具血肉之躯轰成碎片，血雨伴随着人体残肢从空中撒下。

　　“小刘！！！”

　　林念拼命挣扎，山口却用枪抵紧他。“自己出来！”

　　苏冷月趴在车玻璃上，周身一震，彻底陷入无尽的绝望。

　　无力地看向站台前那滩血泊，一分钟前，那还是人。再抬头看向满脸鲜血的林念，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逃不掉了……

　　身旁的叶云飞猛然拨开人群朝火车门口跑去，赵秦也跟着一同下了车。

　　一下车，他便掏出枪指向山口，十几条枪管同时对准两人。

　　“你可以试试，看谁的子弹更快！”

　　山口抵了抵林念的头，挑衅着叶云飞的底线。

　　愤怒的枪口指向他，云霞的笑脸和她被射杀时绝望无助的眼神悉数蹦进大脑里。

　　愤怒，仇恨，在即将冲破理智时，颤抖着放下了手、枪。

　　山口冷哼一声，马上示意旁边的士兵将二人控制住。

　　苏冷月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四个人来救自己，一人被杀，三人被抓。

　　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出逃简直就是个笑话！

　　带着绝望，他挪动步子，慢慢走下车。车上无数惊恐的目光瞬间定在他身上，有充满希望的，有饱含怨怼的，还有喷涌着愤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