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特工》赤华生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最后之战（四）

　　下了车，苏冷月望着对面，面色平静道：“放了他们，我跟你回去。”

　　他身上那件灰色西装，是林念的，两人身形相差无几，只是他略显单薄了些。

　　温雅秀丽的脸上多出几分冷漠，就那么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带给他恐惧与苦涩的人。

　　“过来！”山口脸上露出可怖的喜色。

　　他肆意妄为地发着曾经说过无数遍的命令，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样乖乖就范。

　　“放了他们，我就跟你回去。”苏冷月仍旧倔强地重复。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今天想谈。”

　　他冷冷举枪，猛然朝自己左手臂开了一枪，鲜血崩裂，皮肉绽开，枪口冒着汩汩鲜血，触目惊心！

　　“冷月！！”

　　林念绝望大喊，妄图阻止弟弟的自残行为。

　　放肆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山口没有动，只阴冷地看着那张渐渐失了血色的脸。

　　“放人！”

　　枪口再次指向自己太阳穴，苏冷月决绝叫道。

　　“我的耐心马上就会用光。”山口再次发出警告，声音里多了份萧杀气。

　　“那你可以杀了我！”

　　苏冷月斑白着嘴唇，眼里没了光，他决绝地望着对面，妄图用自己做赌注，“放了他们，我便跟你回去。”

　　胳膊上血迹斑斑，西装袖子几近染成灰褐色。他紧咬牙关，冷汗淋漓，忍得十分痛苦。左胳膊无力垂着，除了微微发颤，已不能再做任何动作。

　　山口阴森森地瞪着他，想在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再次找到令他沉醉的恐惧，可放眼望去的，却只是一滩死水。

　　觉察到异样，他紧绷的神经在某处孑然断裂。似乎失掉什么重要物件一般，心脏突跳了一下后，便落入无尽的未知里。

　　那感觉……像极了害怕……？

　　微微皱了一下眉，转瞬间，山口慢慢松了手中力道。

　　眼见着林念头上的手枪落下，叶云飞和赵秦也得了自由。他望向苏冷月，一字一顿道：“他们走不出这个车站。”

　　苏冷月倔强地转过头，“你们快走！”

　　林念望着他，没有动作。

　　“走！！”

　　冲三人大声安慰：“我不会有事，你们快走！”

　　叶云飞面色冷峻地拉起林念，朝出站口方向疾步奔去，赵秦紧随其后。

　　三人渐渐跑远，苏冷月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他调转手、枪，对着山口做出开枪动作。

　　一瞬间，山口直觉周围所有枪口都对准了苏冷月，心脏仿佛戛然而止！他本能地转身冲身后士兵大喊：“别开枪！！！”

　　砰——

　　枪声如雷轰顶，在墨色的星空下，冒着红光纷纷从身后飞驰而去。

　　一切为时已晚……

　　林念顿住脚步，回头的一瞬彻底僵住。

　　十几颗子弹扎入苏冷月身体里，旋转着开出朵朵血花。有几颗中正心脏，爆裂的一瞬，鲜血喷涌而出。

　　起初他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便发了疯地转身向后跑，却被叶云飞一把拽住，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甩倒在地。林念被紧紧压在地面，动弹不得。

　　苏冷月瞬间失去知觉，周身如坠冰窟，冷得不像话。他低头看到心脏处，赫然出现两指宽的血洞，胸口衣服上洇满鲜血，无力的眩晕袭来，随即缓缓向后倒去。

　　倒地的瞬间，他瞥见山口朝自己狂奔而来，思绪走马灯一样在大脑里纷涌乱转，高速运转的嗡嗡声，像要烧坏脑子。

　　解脱了吧？

　　一股轻灵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可为什么那人脸上满是惊恐？他在……害怕？

　　倒地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柔软的怀抱。

　　睁开沉重的眼皮，上方那张艳丽的脸上爬满惊惶与恐惧让他疑惑。

　　“你就这么想死？”

　　山口抱住他，冷冷问道。一丝不苟的军装胸口处染满鲜血。

　　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他知道！那颗子弹是他亲手放进去的。

　　怀里的人渐渐失去力气，身体底下的血泊开始扩大，死人的灰气从眼睛里慢慢扩散。

　　是生命在消失。

　　苏冷月抖着右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个物件慢慢递到山口眼前，一寸一寸地喘息着：“还……给你……”

　　大概是肺部也受了重创，说话时的语调开始变得和呼吸一样短促急躁。

　　摊开手心，山口看到了他长久带在身上的那枚戒指。红色玛瑙还静静嵌在金边底托上，不过此时已不再透亮，镶边的金丝浸满殷红，变得斑驳可怖。

　　“……别……带我……去日本……”

　　声音渐渐消失，苏冷月吐出最后一口鲜血，彻底没了动静。

　　山口眼神动了一下，仍旧面无表情地抱着他，紧盯住那张完全变成死灰的脸，直到瞳孔彻底扩散，黑洞洞的眼睛里再也没了生命。

　　咚——

　　戒指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他，黑沉的眸子深不见底，那里有一口巨大漩涡，正慢慢吞噬他的理智。

　　苏冷月无声无息地走了……

　　叶云飞牢牢压住林念，悲痛凄冷地望向远处。山口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结局已无可挽回，这场营救成了屠杀。

　　他自私的狠！狠到宁愿让林念在往后余生的日子里痛恨自己，也不愿看到他倒在自己面前。失去亲人的痛苦他绝对不想再尝试最后一次！

　　林念趴在地上茫然无措地望向远处，意识瞬间崩塌。

　　“抓住他们。”

　　山口跪在地上，托着那具渐渐冷掉的身体，毫无感情地用日语命令了句。

　　三人都没有挣扎，很快被十几名日军押到面前。

　　年轻的少佐仍旧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一刻不离地盯着那具尸体，好似在悲伤，又像在欣赏，一切都变得无知无觉。

　　这样的山口令他所有属下都震惊害怕。

　　等了良久，一名站在身前的随行副官壮着胆子轻叫了一声：“少佐？”

　　抬手捡起那枚带血的戒指装进胸前口袋里，山口抱起苏冷月慢慢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只留下一句“带到实验室。”

　　林念呆楞地看着他怀里失去呼吸的人，大脑混乱不堪。

　　三人被迅速蒙住眼睛，押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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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十点多，药厂依旧一片死寂。这里不再生产治病救人的良药，而是研究如何快速夺走人生命的武器。

　　地下室，陆文曼写完最后一行实验记录，将巴掌大的日记本合上，藏进枕头皮里，外面便起了嘈杂声。

　　她没有抬头，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日军在关押被抓来的“实验活体”。

　　那些被抓进来的无辜人，都被她偷偷问出名字和住址，并仔仔细细地记在了那个日记本里，只想着有一天能完完整整地带他们逃出去。

　　到目前为止，藤本还没开始真正用人做实验。自上次白白浪费了一条生命，他们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因此，他十分珍惜这些“小白鼠”，只待准备好检测流程，便开始真正的屠杀。

　　“别推我！”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响起，霎时吸引了陆文曼的注意。

　　赵秦医生？！

　　房间是牢房改成的，隔音很不好。那个声音听起来熟悉到可怕。

　　陆文曼半信半疑地抬起脚跟，慢慢靠近门边，从门上窗栏里不敢置信地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

　　她靠紧门板，悄悄蹲下后惊惶地想着各种可能，唯一一种结局越想越令她不安。

　　营救失败了？！

　　镇静片刻，陆文曼起身穿上白色医用大褂，带上口罩，拿起记录板打开了门。

　　刚靠近牢门口，就被士兵阻拦住。

　　“我需要记录他们的身体状况和详细信息。”

　　士兵早已认识她，看她拿着记录本，便无声地退到门口，不再阻拦。

　　陆文曼理所当然地进了门，此时赵秦震惊地看着她走过来，心中一阵狂喜。

　　这监牢房只单独关押了他们三人，空间狭小了不说，还闷热潮湿。

　　快速观察了三人情况，默默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人出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她随即发现林念始终低头坐在角落里，叶云飞虽坐在一旁，却也无精打采。

　　冲赵秦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对方立刻明白。

　　“你们从哪里来？”陆文曼问。

　　“火车站。”赵秦回答。

　　“在火车站做苦力？”

　　“是为了救一个人，结果失败，才被抓来这里。”

　　失败了……

　　“被救的人……死了？”

　　“嗯。”

　　赵秦黯然的神色确定了心中的答案。

　　苏冷月出事了。

　　再看一眼角落里的林念，她立刻明白了如今的处境。

　　她眼神微动，极力忍住悲痛，手指颤抖地在记录板上写着字。写完后，冲赵秦点点头，瞥了眼他身后两人，转身离开了。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陆文曼托着沉重的步伐进了房间。合上门的那一刻，她重重坐到地上，狂乱的悲伤一瞬之间冲破理智，眼泪断了线地滑过脸颊，为了防止发出哭声，她紧紧咬住左手掌，抖着肩膀无声地宣泄。

　　每一次生命的陨落，都值得被铭记。

　　陆文曼抽噎着摸出枕头下的日记本，在死亡名单一栏里，将苏冷月的名字写在了叶云霞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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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保护好实验结果，远藤亲自率兵进驻药厂，大批军队早已浩浩荡荡驻扎在这里。

　　从车站回来，山口一句话没说，直奔房间再也没出门过。

　　副官只好亲自去跟远藤汇报这次追剿，虽然折了一个人，却也抓到三名地下党，也算收获颇丰。

　　他一并汇报了少佐的情况，等待大佐的安排。

　　远藤很满意这次结果，并不在意地挥退副官后，没有计较山口的无礼行为。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位少佐为何如此怪异。

　　这是他愿意看到的，只有颓废能腐蚀掉那个年轻人的骄傲，也只有那个人能毁掉他的一切。

　　“没出息的家伙！枉费将军的悉心栽培。”

　　表达完自己的嫌弃后，远藤得意地走出门。

　　二楼一个房间，山口坐在沙发里举着戒指发呆。幽暗的台灯下印出他脸上长长的阴影。没有表情的脸上，失去以往的锋利，而变得更加阴鸷可怖。

　　干净的衣服被摆在茶几上，他却没有要换的意思。带血的军装穿在身上，配上那张冷白的面色，整个人散着血腥的震撼。

　　指尖冰冷地捻动戒指，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好看的暗红色波纹附着在红玉玛瑙上，煞是好看。

　　“你想摆脱我？”

　　山口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没那么容易。”

　　“没那么容易……”

　　重复着这句话，他眼神迷离地陷入梦境中。

　　梦里，那身洁白的长衫一尘不染地站在戏台上。

　　他一身军装地走到面前，仔仔细细地将那双亮丽好看的眉眼望了个遍。

　　苏冷月眼神忧郁地回望着，没有说话，只静静地任他冰凉的指尖抚过眼角，抹掉眼泪。

　　“跟我回去。”

　　他拉起纤细的手腕不容拒绝地就要离开。却发现，那只躯体早已没了脉搏。

　　回过头，洁白如洗的长衫瞬间被殷红的血液染透，苏冷月倒了下去。

　　山口再次抱起那具凉透的身体，胸口沾满刺目的污血，他也在此陷入无尽的噩梦里……

　　“阁下？阁下……？”

　　一阵声音由远及近。山口睁开眼睛，手里还攥着戒指。

　　他垂着目光揉了揉眉心，“什么事？”

　　“苏先生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放在哪里？”

　　士兵明显看到少佐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无力地垂下。

　　过了许久，对方才说话：“放到这里。”

　　“什么？！”仿佛没听清他的命令。

　　山口抬起眼眸，盯着他冷冷道：“放到这里！”

　　士兵一哆嗦，赶紧点头应了一句，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瓷白的骨灰瓮摆在了山口面前的桌子上。可怕的寂静再次降临，山口紧紧攥住那枚戒指，盯着桌面发呆，墨色的眸子从幽暗中醒来，飘着一抹诡异的光。

　　“我要让你的决定付出代价！”

　　他幽灵一样地飘出这句话后，一阵急促的炮声从外面传来。

　　“报告！”

　　一名士兵带着急令，道：“门口遭遇突袭，大佐请您立刻赶到！”

　　山口抬起血红的眸子，好战因子在血液里狂热地燃烧。

　　“来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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