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和晚香玉》Endymioon

4、枝头青梅黄莺鸟，港湾亦是金丝笼（1）

　　邵棠正坐在二楼窗台边的藤椅上气定神闲地喝茶，他今天戴了一副圆圆的墨镜，手中拿着一把焦黄色的折扇慢悠悠地摇着。
　　季玲珑叉着腰：“喂，这不是才三月天吗？有那么热吗，邵大掌柜还得拿把扇子？”
　　邵棠并不看她，只是笑：“这叫风雅，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你看这扇子，背面写的是什么？”
　　季玲珑凑近一看：写的是妙手回春四个大字。
　　“我昨儿上午找懂六爻和周易的刘老先生看过了，刘老先生告诉我说，我这药铺得改名，才能时来运转，财运亨通。”邵棠冲季玲珑抬了抬下巴，懒洋洋地说，“你刚才从门口进来的时候也能看到，新的牌匾我都做好了，不叫临安了，今后咱们药铺改叫春来药铺了，我特意配的这把扇子。瞧瞧这寓意，多好多吉祥。是不是，玲珑？“
　　季玲珑差点儿被邵棠气笑，她没来的时候不知道，邵棠此人，之前看样子是个深藏不露的，他把她和母亲收容在药铺以后，她才发现此人除了那次火场救急以外，其他事情每一件靠谱的。比如说，他明明是个开药铺的，按理说看病救人才是正事，他却一天到晚喜欢听曲儿，没事就往戏园子跑。不坚守岗位这也就算了，你说开个店总是得要挣钱吧，结果邵棠这家伙可好，一天只看三个病人。
　　不过……除开这些臭毛病，邵棠这个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季玲珑于是笑了笑：“行行行，你头上顶个王八，你最有理行吧？”
　　季玲珑上了三楼，三楼是她和母亲林婉君的住处。
　　在那个年代，林婉君是当时家庭显赫的出身的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从来都是一个人身边围上个一圈的佣人随时候命伺候着。现在家族败落了以后，林婉君虽然身边没有那些个丫鬟伺候了，但依旧眉目间不改的是那种出身于名门大家的特有的矜傲之气。
　　“娘，我回来了。”
　　听到季玲珑小心翼翼的问好声，林婉君修长的手指盖上了白玉茶盏的杯盖，发出清脆的瓷器撞击声。这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抬起乌黑的长睫，也没有直视季玲珑，她很是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回来啦？”
　　“嗯。娘，我回来了。”
　　季玲珑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两手相互握在身体前面，似是不安地等待这位母亲的下一句应答。
　　方才在邵棠那里顾盼生姿的活泼少女不见了，仅仅在这栋小楼的一层楼之隔，就足以让一个正处花季的少女前前后后产生如此大的转变，真是不可思议。
　　“回来了……就好啊。”林婉君轻咳了一声，用袖子掩着喝了一口茶，“玲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少和那邵家的小伙子来往，能离他远就尽量离他远一点，你听进去了吗？”
　　季玲珑：“我只是和邵掌柜聊了聊药铺改新名的事情，咱们是多亏了邵掌柜的收留才有地方可去的不是吗？我们一直住在人家的地方蹭吃蹭喝的，人家待我们这么和和气气的……娘，我跟邵掌柜说几句话难道都不应当吗？”
　　方才还一副柔婉相的林婉君一下子把茶杯重重放到檀木桌子上，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林婉君：“白眼狼！季家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是这么胳膊肘朝外拐的吗？！”
　　季玲珑很少看到母亲这么真情实感地动怒，见情况不妙连忙跪下，先认错再说：“娘，我错了。您先别生气，啊？“
　　林婉君皱眉：“我记得，我跟你讲过前一辈人纠葛往事。其中缘由，你不是不知道。”
　　季玲珑：“这我知道，邵棠是我舅舅的外孙，所以呢？”
　　林婉君轻声说道：“玲珑，你知道的，我年轻的时候，就跟那个人决裂了。”
　　季玲珑是知道母亲年轻时代的一些事情的。
　　林婉君年轻的时候，曾经恋慕过比自己年长十岁的亲生兄长，然而两人炽热的爱情也终究是敌不过家族的安排，到最后风花雪月被现实吹成了一盘毫无美感的散沙，一粒粒的再也捡不起来。
　　“林放勋最后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姑娘，叫林海澄，也就是邵棠他妈妈。你说都几十年过去了，我都没再见过那张脸……”林婉君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林放勋还有和他千丝万缕关系的任何一个人。结果呢？再一见面就是跟他外孙，论辈分你是邵棠的长辈。可邵棠，林放勋的这个外孙还比你大几岁……”
　　季玲珑：“我就是他长辈啊？可你看我们人在他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林婉君看了一眼女儿那张不知世事的脸，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
　　季玲珑觉得好笑：“难不成……是怕我跟邵棠好上吗？”
　　林婉君瞪了她一眼，也没回应季玲珑这句玩笑话，她喝了口白玉瓷杯中的茉莉茶，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个时代，女子最重要的什么？玲珑，你且先不要跟我讲一堆道理，那都是空的。”
　　看见季玲珑仿佛又要跟自己讲什么女子不必依靠他人的时代现进言论云云，林婉君提前打了预防针：“女子最重要的，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嫁人。你看你娘年轻的时候难道没有追求你们现在小年轻说的什么情啊爱啊的吗？我也年轻过，我不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你来我去。”
　　见季玲珑又要开口反驳，林婉君示意让自己继续说：“这一开始都说是朋友、是清清白白的，后来呢？一来二去的，你跟他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学抓药看病，这个过程中，难说啊。”
　　季玲珑听了母亲的这一番身体力行的倾囊相授，正色道：“娘，这个世间那么广阔，玲珑不愿意也不会一辈子呆在这么一个地方嫁作他人妇平庸一生。季家虽然败落，但娘放心，一码事归一码，我感谢邵掌柜是应该的，和他熟络也是必然，但是这跟您所担忧的所说的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林婉君对她的一番表决心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疲惫地笑笑：“你心里清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