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枝头青梅黄鹂鸟,港湾亦是金丝笼(2) ...
-
林婉君看着自己十四岁的女儿一天天长大,眉目间依稀有了几分自己当年做姑娘时候的影子,又连带着想到了那个她本已经欺骗自己快忘掉的人,林放勋。
毕竟是亲兄妹,林婉君和哥哥长得有几分相像,都是一样的杏眼,笑起来弯弯的如同月牙一样好看,当时邻居们都说林家真是有福气,生了这么一对俊俏的兄妹,哥哥还格外有出息,二十出头的年岁就已经留洋归来。
只可惜……十四五岁的林婉君是个和她这个名字完全货不对板的热烈少女,偏偏就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哥哥。
林放勋比她大十岁,没有尽到兄长的职分引导妹妹不说,旁人说不清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好上的,但都知道的结果就是,林放勋,这个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竟然真的和自己的亲妹妹突破了那道线。
林家父母为这事简直要发疯,林婉君至今还记得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母亲歇斯底里地骂着他们两个,质问为什么要做出这等有悖伦理的龌龊事。
自那以后又过了很多年,等到林婉君也长到了二十四五的年纪时,户州城的季家老爷看上了林婉君的姿容,想要娶她,林婉君当时亲人好友皆是背弃她,加上季家老爷是那类在风花雪月之类的烟花柳巷里流连惯了的,几番花言巧语就骗得林婉君梅开二度,离开故乡跑到了季家做了第三方太太。
再之后,就有了玲珑。
林婉君回想起往事,神情有些恍惚。
“夫人,该到用药的时间了。”
一位挽着双发辫的少女端着药走到林婉君面前,娴熟地将煎好的药轻手轻脚的放在桌子上,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夫人叫住了她。
林婉君示意她坐过来到她对面的椅子上:“采菱,我想问你个事。”
名叫采菱的少女也不避讳什么,大大方方坐了过来:“夫人有什么事尽管跟采菱说。”
林婉君:“我是想问,我的药还剩多少了?”
采菱面露难色:“这个……我都是负责煎药,药铺里所有的药材都是归邵掌柜管的,每日到了夫人该服药的时候,邵掌柜就会让玲珑小姐拿着药过来给我。至于药材剩多少,采菱也不清楚。”
林婉君“哦”的应了一声,轻声让采菱干自己的事去了。
季玲珑先后应付完邵棠和林婉君,这才回到药铺一楼,换上药铺统一的制服——一件青色的长衫,然后开始准备忙活着给客人抓药。
之所以称呼来的人叫做“客人”,是因为邵棠开这个店的经营理念就是:不为救死扶伤,也不为挣钱盈利,就是为了有个合情合理的地方存放大量的药材。而接待的这些客人,一般都是自带暗号进来抓药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药材,跟菜市场的市侩气没什么两样,完全谈不上什么医者仁心。
所以邵棠只教了季玲珑最基础的各种药材的辨识,别人来了需要什么,把名字一报,季玲珑把药材放到那盏精巧的小天秤上称一称,打包好给客人就完事了,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医学药理学方面的技术含量。
然而季玲珑却是很喜欢这份小工的。
自打她从小在戒备森严的季家里锦衣玉食地长大,一路念着私塾,连出个家门都要经过食物链高于她的一众人审批才能被允许,还要带着一群丫鬟保镖上街,跟康熙爷微服私访的阵仗估计也差不太多。
简而言之就是,季大小姐头脑简单、不经世事。
因而在自己的家族落败、无家可归后沦落到这么个小破铺子里,她首先感受的不是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而是新奇,彻底的新奇。
才不过半年时光,那个警戒又寡言的小姑娘就已经变得跟其他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生机勃勃了,浑身上下透着和母亲不一样的蓬勃朝气。
“叮啷叮啷——”
风铃声响了,说明今天她的第一位客人来了。
“请问您要买点什么药材呢?”
季玲珑边在柜台做帐边头也不抬地对着客人说道。
来的是一位装扮看起来有些许古怪的老爷爷,脊背如同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弓成虾米状,手里还颤颤巍巍地拄着一把红木拐杖。
老爷爷开口道:“小姑娘……快给我拿一把速效救心丸……”
季玲珑一听这故作沙哑的声音扑哧一笑,显然是故意压低沙哑的,一下子暴露了。
季玲珑拿着称药材的秤杆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下:“小乌龟,别装了,我还能认不出你?你怎么又来啦?是你们家铺子的生意不够忙,还是学堂的作业写完了?跑这来捣什么乱?”
被识破的“老爷爷”一把揪下嘴唇上方贴着的假胡子,拐杖扔在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三下两下俨然就成了一个和季玲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她一本正经地盯着季玲珑:“我没事儿就不能来啊?我才刚刚被我娘骂了一通不好好读书做功课,一天到晚就知道倒腾些歪门邪道……玲珑你可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玲珑无奈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吧?我是无可奈何流落至此,没收入没住处,家里尚有老母亲,迫不得已每天放学后来药铺打点工,你呢?整天什么也不用愁,叫你读个书还满腹牢骚。”
方才假扮老爷爷的少女听了这番话,嘴角弯了弯:“玲珑姐姐真的是不一样了,以前可真的想不到这种话还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小乌龟”本名葛蔚,因为读快了发音很像某种带壳的两栖类生物,因而又被季玲珑起了个外号叫小乌龟。葛蔚本就是个心大如斗的姑娘,痛快笑纳了这个外号。
葛蔚的父母原本是季家的佣人,母亲素来绣得一手好针线,父亲则是个好厨子,或许是因为做的菜太好吃的缘故,葛蔚母亲得了丈夫的口福长得慈眉善目、心宽体胖,是个脾气很好的妇人。
以前在季家当大小姐的日子,季玲珑对于这样的一家人,向来是漠不关心的,甚至连鄙视看不起这样的词都谈不上,因为她从来就没注意到还有这样一些人在季家。
季玲珑笑了笑,垂下眼帘:“以前傻了吧唧的,什么也不懂。”
葛蔚感觉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就会变得沉重,连忙转移道:“哎,玲珑,咱们学校下周有个音乐才艺比赛,你要去吗?”
季玲珑头也不抬,手中算珠拨得劈里啪啦响:“不去。”
葛蔚:“哎呀,第一名有奖金的,能买你这两柜子药材。”
季玲珑不屑地说:“那也不去。那都是……名门子女要靠这个比赛宣扬自己家的名声,表面上看是什么音乐比赛,内里是什么样儿你还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