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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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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灯下,李维馨和陈飞濯坐在沙发的一边,跟对面沙发的另一位“主人公”进行着对话。
出场的前两位都是男的,一个四十来岁,一个六十多岁。四十的男子已经小有成就,他在福利院长大,后来被一对夫妻收养。现在的他希望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六十多岁的老人则是位在外流浪的流浪汉。他在洪市的一座枯水桥底生活多年,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他希望能寻找回自己的亲人。
简蔷和在场的所有观众都听得很投入,有时也会配合导演的控场鼓掌。陈飞濯在访谈中表现老道,并不像外行。简蔷想起上次他们去茶馆找线索,他也表演得松弛有度,所以她怀疑这男人是否天生如此。虽然节目还是以女主持李维馨为主,但他们一个打情感牌,一个针对细节进行理性追问,兼顾感情和思考,效果挺不错。
在两轮访问后,终于迎来了今天的最后一位“主人公”。
随着轻快的音乐,从幕后走来的那个人,却摇摇晃晃有些吃力。当她完全置于聚光下时,简蔷愣了一秒,她居然就是自己刚刚在卫生间巧遇的女孩儿。和在卫生间遇见她时一样,女孩儿的眼神有些迷离。在猛烈的聚光灯照射下,简蔷发现她微微趔趄了一下。女主持应该是看出端倪,特意走上去扶她下了最后两个台阶:
“谢谢。”她极轻地说了一句,但是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她很小心地坐到自己的沙发上,当所有人都就位,导演便示意开始。
“今天的第三位求助者,是我身边的这位女孩儿。”李维馨介绍道,“能否介绍一下您的姓名和年龄?”
女孩儿看看她,想了很久才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李维馨倒是有些意外。毕竟之前的参与者中多是忘记自己家庭出身的,却不曾有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份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要不谈谈,你怎么会来我们节目?”陈飞濯接过女主持的惊诧,小小救了个场。女孩儿缓缓将视线对向他,然后慌乱地散开视线,摸着自己右边后脑勺回答:
“好像是,我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有一天去商场看到这个节目,就到电视台来了。”她回答,“虽然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我还是能记得一些以前的事情。”
“是吗?那太好了!”李维馨立刻接话,“要不你说说看,说不定大家听了你的经历,就能帮你找到家。”
“嗯。”女孩儿点头,“我记得自己住在一个带院子的老房子里,我们家门外有一条河,河旁边有一排垂柳。”
“就是说,”陈飞濯打断了她,“你的家具体在哪个城市,你也不记得了是吗?”
女孩儿点点头:
“我……记不清了。其实我对城市、地方没有什么概念,后来他们跟我说这里是洪市,我才知道。”她回答,“很小的时候,父母还是允许我出门玩的,所以我每天放学就常常和朋友去河边玩。我也记不清为什么,后来他们好像就不让我出门玩了。我经常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会有很多人来看我,但我很少出去,出门也必须得让一个阿姨陪着我。”
陈飞濯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不过在他追问前,李维馨却立刻点头,趁势说道:
“我看你刚刚上台路也走不稳,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家里不让你经常出门,出门也要找一个阿姨陪着你,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我也……不知道。我不太喜欢被关在里面。”女孩儿摇摇头回答,感觉对女主持填补的这个可能不太赞同,
“姑娘,一直呆在黑屋里,爸爸妈妈让你上学了吗?”陈飞濯显然和李维馨持不同想法,但毕竟在录节目,所以总不能直接拆对方的台。
“以前上,大部分字我还是能认识的。不过后来就不上了。”她回答。
“中途辍学,也许是爸爸妈妈顾及到你的身体吧!”
女孩儿没有接话,陈飞濯则笑笑:
“来这之前你住在哪儿呢?”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对,我也很好奇!”李维馨点点头,这个问题显然涉及她的情感领域。
“我到洪市以后,收容所收留了我。”她回答,“我很喜欢这里的收容所,让我很安心。”
“所以你这几天身体是不是好些了?”李维馨问她。
“好一点了。”她回答,“也没那么累了。”她的脸上有了些生气,不同于刚刚谈论“家”,她松弛了不少。
女孩儿又介绍了自己在收容所的一些生活,从言语之中,简蔷觉得她对收容所非常满意,甚至有些留恋。但她明白不能打扰别人,也表达了自己还是很依恋原来的家,毕竟从小到大都在那里长大。
在场许多人都渐渐同情起这个瘦小的女孩,可陈飞濯心里对她的阴霾却愈来愈大。但他明白节目到底是正能量方向的,所以和李维馨又就收容所工作人员如何关心流浪者的事情拉扯了很久。结末李维馨问女孩儿:
“你有什么想对父母说的吗?对着那个镜头说吧!”
女孩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黑洞洞的镜头。就那一瞬间,她的眼睛深闭了起来,非常紧张地回过头。陈飞濯能看到她额头渗出了汗珠,粘着发丝在聚光灯下隐隐发亮。这个反应过分敏感,就像是在害怕摄像头一样。而摄像头有什么可怕呢?
导演在台下看不下去了,他喊了一句“CUT”,便走上台拍拍女孩儿,想让她回过神来。谁知女孩儿在他的手触到自己胳膊的时候,条件反射站起了身,并用无比恐惧地目光望着他。导演对她如此过激的反应莫名其妙,他明白这个姑娘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只好叹了口气,说道:
“那个,摄像头尽量捕捉一下她的脸吧!维馨、小陈,最后一条,你们重新问一下。”
李维馨也对她的抗拒表示奇怪和轻微的不满。但那边一说“开始”,她就马上进入职业状态,换上标志性笑容:
“你有什么想对父母说的吗?”
女孩儿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回答:
“我想回家……我想家了……我想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还有我,不太喜欢陪我的阿姨……”
“好的,我们相信不久的将来,你就能回到温暖的家庭。也请知情者能积极给公安局提供消息,电话就在屏幕下方。让我们携手送女孩儿回家!”李维馨做了总结。陈飞濯则接着她的话宣布了本期节目到此为止。
录制结束,观众们渐渐散去。等人走得差不多后,简蔷立刻起身朝舞台方向走去。陈飞濯还在台上和导演聊着什么,简蔷插空喊住了他:
“那个女孩儿,我觉得怪怪的,陈飞濯,我觉得你们应该再问清楚些。”
陈飞濯扭头看到是她,也没回答,只朝她招了招手:
“跟我走。”
两人和导演一同向后台走去,女孩儿正被今天代表出席录制的女警官盘问。女警见三人前来,倒也吃了一惊。
“啊,你好像是……”女孩儿认出了简蔷,简蔷点头便立刻开口:
“刚刚你说爸妈总让你呆在黑屋里。你能告诉我,他们让你在黑屋里干什么吗?”
“……”女孩儿盯着她思考起来。可没想到的是,她的表情逐渐痛苦,不自觉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边后脑勺,然后摇头,“想不起来,但我不喜欢黑屋,那里很吓人。”
“那些来看你的人是谁?”简蔷没有放弃,继续问她。女孩儿立刻摇头,好像用全身在拒绝这个问题。只是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她不得不重新去捂住自己的后脑勺。
“别逼她了!”女警在一边阻止简蔷,女孩儿醒悟自己鲁莽了,便没再开口。
倒是陈飞濯发现女孩儿总在做相同的捂脑袋的动作,于是他指了指女孩儿的手:
“你为什么总在摸自己的后脑勺?”
“……”女孩儿听闻把手放下拿到面前,有些茫然地望着它。
“能让她检查一下这里吗?”陈飞濯指了指简蔷又指了指女孩儿的后脑勺。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儿连自己的眼神都很难接住,但对简蔷却并不很反感。女孩儿微微点头,简蔷接下任务走到她身边,便伸出手指,朝她右边后脑的位置缓缓摸去。头皮很温暖,但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却格外柔软。那一刻,简蔷好像明白了她的下意识是怎么回事,因为自己手指触碰的地方明明凸出了一个很大的肿块。碰到她的瞬间,女孩儿缩了下脖子轻叫:
“疼!”
“怎么回事?”女警赶忙问道。
“有一个肿块。”简蔷回答。
“这是怎么回事?”女警立刻问女孩儿,女孩儿则摇摇头:
“我……不知道。”还是一问三不知。
“那你怎么不说?”导演倒也急了。
“疼了很久,习惯了。”她有些委屈地回答,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我疼的地方很多,但这两天在收容所已经好多了。”
“很多?”陈飞濯反问,“还有哪里也痛?”
女孩儿看着他有些怯怯,她的手拽住自己的裙子,很久才吐露:
“肚子疼,腿疼,肩膀也有些疼。”
所有人沉默,还是一边的女警官首先打破这种气氛:
“这样吧,等会儿我先带她去做检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好,好,麻烦您了!”导演在一边连忙感谢。陈飞濯拿出一张便签,把自己的电话写上去。在准备递给女警时,被简蔷截胡,她也把自己的电话写了上去:
“前辈,我是快入市局刑警队的简蔷,如果有什么情况,您可以给我电话。”
“我是《洪丰周刊》案件专栏的陈飞濯,您也可以给我电话。”
女警官什么也没说,她把纸条随手塞进口袋,便急急带着姑娘去就医了。留在原地的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