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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修) ...

  •   卫惟永远记得那时候,少年心尖住着人,看见水里的月亮以为能捞上来。
      和虚晃的月光碎片相比,骄傲和前程都不值一提。

      那一年,开学前三天,卫惟和顾苓在班山脚下碰头。

      班山位于郊区,藏在雾重葱郁的群山西面,多年前曾被有关部门看中开发,可怜开到一半,发觉山道太陡太绕,爬山看景的嫌累,开车上山赶得上过一个十八弯,废车又废人。

      开发商保守,项目直接停工,常招来些不要命的少爷找刺激。商机来得不打招呼,班山修成了正规赛道,往上还有赛车俱乐部。再赶上什么聚会,各类型机车轰鸣,昂贵跑车如流水,车里还载着一茬又一茬的花枝招展大小美人。

      刚进山,两人就隐约听见机车震人心魄的轰鸣声,引擎叫嚣,气浪翻飞,风里都带着机油味道。

      家就在山门口的老大爷坐在马扎上扇扇子,像个玩忽职守的保安。他瞧了瞧顾苓,又看看卫惟,一个顶一个的漂亮,叹了口气。

      顾苓长得好,偏偏心情不怎么好,她本就不爱笑,生来就是满身的莫攀,又常年在T台上俯瞰,对生人更是面无表情。

      大爷不关注时尚杂志和秀场,不认得她,倒是想多,挥着扇子语重心长:“姑娘,上去找人啊?”
      问了句又摆手:“听我的,别去,这上头没几个好东西,一帮不务正业二世祖,有他们吃亏的时候。”

      听到“吃亏”两个字,顾苓的脾气仿佛更差。

      对比之下,卫惟好相处得多,她笑吟吟地:“大爷,我们找人,找亲哥。”

      大爷觉得有意思,笑问:“你找?”

      卫惟把事给顾苓推回去:“她找。”
      又蹲下问:“这儿有个停车场,放机车的,您知道哪有小路过去吗?”

      还挺清楚山里的构造,看来是没事。老大爷扇子一摆,指了条道。

      停车场在地下,里头放着不少车,顾苓一眼就看见陶鸣锋的那一辆,纯黑锃亮,威风凛凛。和他那辆紧挨着的,是顾苓那辆三人挎斗摩托。

      卫惟走过去看见陶鸣锋车上的划痕,顾苓一言不发。

      原本平整光滑的漆面上刻着深深沟壑,像无法愈合的丑陋疤痕。
      猛兽的威风减了大半,为她把碎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这很陶鸣锋。
      表面漠不在乎,作天作地,背后追悔心疼,也确实很顾苓。

      卫惟任她在那里触景伤情,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来。

      有人发来消息:您请好。

      还没出停车场,两人听见激烈轰鸣声,长长刺耳的刹车声过去,有重机车撞到一起,接而人声鼎沸。撞上别人的胡崇收了手机,抬起头来一脸讶异,赶忙道歉,皮笑肉不笑地:“哟,对不住,您从哪儿窜出来的?”

      他一说人就反应过来,平白无故被撞,更看见他那欠揍的样儿,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人血往脑子里涌,没了理智,拧了车把往前一冲,轰隆一声,胡崇连人带车被撞翻在地。

      回撞那人穿得花花绿绿,活像一只斗鸡,他扫一眼胡崇等人的车和着装,往地上啐了一口:“傻逼。”

      挑事的胡崇倒在地上,冲同伴眼神示意,另一方向的隐秘处伸出一架摄像机。

      金属碰撞声停了,人声更嘈杂,胡崇找的人挑事属一流,斗鸡的人很快被拱起火,双方骂起来,多诺米骨牌倒塌,斗鸡先动起手,很快斗鸡神气再无,被人狠狠招呼,惨叫连连。

      卫惟和顾苓走出地下停车场的弧形出口,掩在山体和石墙之前,这里位置绝佳,能看清全过程。

      顾苓双臂环抱靠在石壁上,冷冷看着斗鸡被打的一幕,她眼睫稍垂,偏棕色的眼珠一动不动,薄怒明显,显然并不解气,除非她能亲自动手。

      半个月前,顾苓在外被斗鸡不怀好意地搭讪,她脾气暴,很快闹到警察局。

      陶鸣锋一如既往去给她平事,顾苓安然无恙从警察局里出来,斗鸡却盯上陶鸣锋。注意到陶鸣锋也在班山,斗鸡让人扎了陶鸣锋的轮胎,还剪了他的刹车线,但陶鸣锋许久都没碰车,斗鸡再等不及,又直接划了车漆。

      坏意昭然若揭,陶鸣锋却只能哑巴吃黄连。

      斗鸡做足了功课,机车是陶家的禁物,陶鸣锋玩机车这事暴露,不仅讨不回事,可能还会再挨一顿家法。

      卫惟站在顾苓对面,把她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想抽烟?抽吧。”

      顾苓摇头,拳头已经握起来,用力到骨节处发白。

      卫惟猜到她可能没带烟,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又去掏她的,掏到一根棒棒糖,她撕开包装,塞进顾苓的嘴里。

      嘎嘣两声,球形硬质糖果被咬碎,牙齿发泄过后情绪安稳些,顾苓吐出白色纸棍,慢条斯理包进包装纸里。

      “这个人,”卫惟看着胡崇,问顾苓,“你从哪找的?”

      顾苓咬断燥郁,眸子都变清明,戴着宝格丽镶钻手镯的手抄进口袋里:“劳务交易市场。”

      “正常,”卫惟悠悠说,“我哥被欺负了,我也这么生气。”

      “你说什么呢,”顾苓纠正她,“他不是我哥。”

      卫惟笑:“那是什么?”

      顾苓一字一句:“仇人。”

      卫惟摇摇头,没理她,仇人这个词未免承担的太多。

      说着话,卫惟偏头发现前方出了岔子——录像的人被发现,迫不得已撂下机器加入混战。

      卫惟踩上块石头,把手机竖在了夹角处。全神贯注录像中,听见顾苓在她身后说话,她没心没肺地:“我交了个新男朋友,叫魏……”

      卫惟听见也没回头,直接打断:“你省省吧。”

      顾苓交再多的男朋友,也不会对人都这样费尽心思、大动干戈,每一个都不会有,有这待遇的只有陶鸣锋。

      打得差不多了,临近尾声却有点难分难舍,胡崇显然想退,斗鸡等人却变了疯狗,穷追不放。

      胡经这帮人只为挣钱,没什么真心实意的大仇。但顾苓是真大方,别说一万买斗鸡被狠揍,就是二十万,斗鸡能半身不遂,这钱她也出得起。

      卫惟一直看着,看到有人摸到胡崇背后,不知从哪拎了一把球杆,要对着胡经的头砸下去。

      卫惟下意识瞪大眼睛,千钧一发间,偷袭的人被凭空飞来的石头砸了后背。

      人惊叫一声,踉跄前扑着砸歪。球杆还是甩在胡崇胳膊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胡崇回神一脚把人狠狠踹开,再回头看是不敢相信。

      周围蓦然静了,气压极不正常,混战中的人都被影响,凡是看见来人的居然都停下手,胡崇也就势坐在地上喘口气。

      卫惟被刚才的偷袭吓到,自然而然被胡崇的视线引过去——

      人很高,肩宽腿长,一身黑衣衬得清瘦挺拔,离得有些远,暂时还看不清脸,但气度太不凡,是很引人注意的存在。

      他走得慢,每一步都很沉稳,身后还跟着和他步调一致的、颇有摄力的一群人。

      黑压压的一片,像某部电影里的场景,他是其中毋庸置疑的话事人。再算上停在不远处的那一排嚣张桀骜的重机车,整个一某组织出街现场。

      卫惟拿开手机去看,顾苓也凑上前来,她不嫌事大地吹了个口哨,被卫惟一巴掌拍在后背上。

      “干嘛?”顾苓问。

      “你找了几帮人?”卫惟责问她。

      胡崇刚刚差点被人砸头,万一事情闹大,顾苓又会摊上大事。

      “这个我不认识。”顾苓站在她身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和她说悄悄话,“真不认识,不过看起来还挺帅。你看他后面那一帮,可不像普通混混,你看那车,这种人很贵的,一般也使唤不起。”

      卫惟看她一眼,重新点开相机调焦距,却没继续录。

      “录啊。”顾苓催她。

      “录完了,”卫惟拒绝“这帮人又不是你找来的,还录什么?”

      “录人啊,看看长什么模样,”顾苓撺掇她,“我看他后边那几个长得也不错。”

      “你报警了吗?”卫惟反过来催她,“你先报警吧,事儿要是闹大了,连陶鸣锋都吃不了兜着走,他家军棍有三十斤呢。”

      “这就报,这地方应该有安保。”她本来在掏手机,一抬头又疑问,“这怎么回事儿?”

      -

      混战停了,根本不需要警察。

      那个人站在画面中央,画质不算清晰,也能看出过于英俊的一张脸,没笑意和柔情,却连见惯混血帅哥的顾苓都要再吹口哨。

      周围寂静无声,顾苓的音还没起,又被卫惟勒令闭嘴,别不嫌事儿大。

      要被口哨夸赞的那人很年轻,年轻到被默认为少年,他五官分明优越,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人站在那里,有种冷冽的气场。

      人视线逡视,看清几个熟面孔,显然和身边最近的那个最熟。

      胡崇还没反应过来,保持着半坐在地上的姿势,他一条腿被机车压得不轻快,这时候都忘了疼。

      斗鸡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得像个土鸡,看见他后反应却更惊奇,倒像自己来了救星,被人搀着连滚带爬往人身边凑。

      但对比胡崇,人看他的眼神很陌生,不记得有这号人。

      土鸡不在意,语无伦次自报家门:“哥,应哥,我是严文建,这傻逼找我茬,你看给我打的……”

      “怎么回事?”

      人挪开腿,避开一团带着血污的垃圾,对土鸡的诉苦置若罔闻,转头去问胡崇,声音淡漠得像冰泉水。

      胡崇抬头看他,又别开脸,没说话,不想欠他人情。

      “应哥,”土鸡不服输,又靠过去,几乎要去抱他的长腿,“应哥我是严文建,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叔是……”

      人打断他:“我不认识你,你还说?”

      土鸡低下头,讪讪咽了口唾沫。

      “打完了?”

      不知他在问谁,胡崇没说话,土鸡察觉到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赶忙点头:“完了。”

      “事也完了?”

      别人都表情扭曲,嘴里没有好话,而他一脸冷淡,偏偏又最凶,把人震得呼吸都不敢大声。

      严文建明摆着不敢惹他,偃旗息鼓地嚅嗫:“完了。”

      他总算给了严文建一个正眼:“完了就滚。”

      严文建轻易被打发走,卫惟和顾苓面面相觑。尤其是顾苓,倒是卫惟觉得这比原来剧本好得多,要是真闹到警察局去,可能会很麻烦。

      卫惟的相机还开着,画面里,人稍稍弯下腰,单手就把几乎和他一般高的胡崇拽了起来,什么也没问。

      胡崇偏过脸,也不想和他多说。

      两人相互打量了一番,有人走过来搀扶胡崇。

      山崖有风微袭,几个人站在一起说话,他游离在杂乱之外,侧过身咬住一根烟,微微低头间一手滑开打火机,一手稍拢住腾起的明色火苗点燃。

      有人笑着找他要火,银色方形打火机被抛过去,人偏过头,第一缕烟雾飘散在风里,他转身和另外几人一齐走开。

      他走了,卫惟准备关相机,刚要动,那人似乎是察觉到,突然就回了头。

      明明那样一张深刻俊美的脸,明明是八月天,遭他淡漠一看,如堕凛冽冬日。

      他身边的人也接连扫视过来,顾苓不嫌事大,嘴角噙着故意的笑,躲也不躲地挤她。

      原本无事,卫惟被她一推,手抖按了拍摄键,好大的一声咔嚓,有耳朵就都听得清,对面的人眯眼,卫惟拉着顾苓往石头后藏。

      顾苓笑倒在她身上,伸一根手指点在她心口,气音调笑:“跳得好快。”

      卫惟无声瞪她,拨下她的手,听见隐约的脚步声,貌似有人往这边走。

      石头后的草丛窸窣着,蹦出一个颜色趋近草黄色的老年蚂蚱,卫惟贴在石壁上,避开它的跳跃路线。

      顾苓倒是一点不怕,凑近了看她,像在研究新奇生物。

      卫惟沉默着眼神警告她,抓紧她的手贴墙站好,让她老实些。

      “别抓我,”顾苓说,“我又不怕。”

      “你买他朋友给你打架。”

      “帮人挣钱是福报,更何况货款两讫。”

      她满身都是歪理,卫惟不再多说,也没留神自己已经靠在石壁边上,暴露出半截莹白脖颈。

      “你爸找了个女的来拍你?不去看看?”

      带笑的声音穿过石壁传来,卫惟下意识看向顾苓,顾苓也愣住,屏气凝神间听见人丁点兴趣没有:“你想看,自己去。”

      冷泉水淌过石缝,蜿蜒着流进脚下的草丛,似是留情也无情。

      卫惟刚松一口气,顾苓妥妥的马后炮:“怕什么……”

      卫惟敏捷按住她,严厉警告她消声,不要再讨论这个夏天的初生秘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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