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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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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鸡蛋平安孵出小鸡或许是一件难事,让它孵不出小鸡却只需要将蛋壳弄破即可;一盘棋局赢或许是一件难事,不输却只要将棋盘打翻即可。
凡人的性命岂不像鸡蛋一样脆弱。
就像人精心布的局,纵使他的棋局再大,棋子再多,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
三日后。
倾国内。
“听说了吗?夜国皇室被血洗了,百来号人,全死了。”
“啊?那对咋们倾国来说可不是大好事么?”
“是啊,本来两国都快开战了,现在估计顾不上了。”
……
夜国内。
“先皇昔日提拔我一个江湖莽夫做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得就是今日,你们蜀门狼子野心,背信弃义,下此杀手。”
“国师是否误会了什么,我们蜀门听说先皇遭到毒手,特地赶来。”
“好一个特地赶来,皇家一百六十四人的尸首在此,你们瞧瞧,不是死于你们蜀门特有的内功心法是什么?”
“他们确实是死于我们的心法,但是会此心法的不止是蜀门中人,先皇也明白,我蜀门背后的大仙宗,蜀山之人都会此心法……”
“呵,那你们就是承认这是你们宗的人干得了。”
“先皇已死,契约失效,老夫奉劝你一个凡人还是谨言慎行得好。”
“先皇早料到如此,早在两日前,先皇驾崩时,我们请出的高手已刺杀胡人大王,很快,他死的消息将传满整个天下。你们兵不血刃一统四方的愿望再也实现不了了。”
……
又过了一日,胡地。
“棋子不听话了就换种玩法,活了这么多年了,没能统一统一天下虽然挺遗憾的,但是呢有趣的玩法千千万,没必要死盯这一个的。是吧,蜀门的老头子们?”
“是这么个道理,但有时候,人还真是随性不得,进了人家的套子还有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我们呢,倒是顺不下这口气。你们百仙宗的,可对?”
“哎呀哎呀,彼此彼此。”
不远处的山谷内。
风吹来了血腥气,甜丝丝的。
“沈师弟,我今日方看透你,高,实在是高,一手借刀杀人玩得活灵活现。”
“非也非也,林师兄过誉了。”
“哎?二位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打起来?我们不过是刺杀了个凶残无道的胡奴头子,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林风摸了摸洛言的脑袋,将他拉着躺倒在自己怀中,叹道:“洛师弟,还是你最可爱。”
啊啊啊!我竟然躺在林师兄怀里,这不是梦吧!?
很快林风送来了打击洛小白兔愉快心情的一盆凉水:
“你的沈师兄呢,一方面派我们受夜国国师的委托不用仙法去刺杀那个凶残无道的胡奴头子,另一方面他自己杀了夜国皇帝一家子。现在呢,蜀门的人认为百仙宗的人杀了夜国皇室,百仙宗的人认为蜀门的人杀了胡奴头子,所以他们要打起来了。”
“沈、沈师兄真得杀了那么多……”
沈苏楠面无表情接道:“没错,我却实杀了那么多人。还用得是蜀山的功法”
“不对啊,既然沈师兄你用得是蜀山的功法,那他们为什么认为是百仙宗的人杀了夜国皇帝?”
“小洛啊,你可知世上最易攻破的是人心。他们本来对彼此就不信任,出来事情肯定往对方头上想,我们一个故意用了蜀山心法,一个故意没用仙法,用得乃是假欲盖弥彰,真欲擒故纵之计。再加上几个老头子,年纪大了,辛苦布得棋被搅了,虽然说不会挣得你死我活,打个痛痛快快的一架是必须的,而你的沈师兄必然在他们打得最凶险或是精疲力竭时去补上一刀。”
洛言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沈苏楠。
沈苏楠抚慰式的冲他和蔼一笑,舔了舔嘴唇,随即依旧不带任何感情道:“也未必要我出手,隐教的人大约不会放过这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机会。”
沈师兄是真的变了,好可怕。正当洛言心中这样想时,林风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思,道:“虽然计策毒了些,但这也是为了天下太平考虑,如果夜国和胡奴联手进攻倾国,到那时黎民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血遍山河,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凡事有利有弊,伤一人而救天下,终是负了那一人。尽管那人或许真的该死。
沈苏楠失了失神,倾国进攻夜国胡国依旧会使黎民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血遍江河,那也是残忍。
洛言听了林风的话也明白了很多,恢复了以往的笑颜,虽说这笑依旧有些勉强。
出乎沈苏楠的意料,隐教的人并没有跑过来收人头。
沈苏楠一身血污,笑得有些惋惜,他能够轻飘飘杀了那么多仙人不仅靠的是自己十劫的修为,更在于他早些时候布得一个封闭空间的大阵,及镜中储藏的弥散在空气中的奇毒,若是隐教的人来了,他还能将那些人一同留下。。
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就这么死了,那么些年的修为,毁于一旦,难免让人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就连动手的沈苏楠都觉得这不太真实。究竟是巨山倒塌带来的不真实,还是兔子杀人带来的不真实就未可知了。
接下来几日,沈苏楠苦苦思索的还是隐教的问题,林风和洛言已经被他送回蜀山了,毕竟蜀山那堆死了,他也没理由将那二位留在凡界了。
隐教怎么办,暂时根本找不到突破口,唯一与其有过的交集就是鹤渊府差点被杀,这可既不是一条愉快的消息,又不是一条有利的消息。当沈苏楠为打探消息四处奔走埋伏时,接到了叶尘的消息:勿忧隐教,速归。
这还是沈苏楠第一次见叶尘写得字。飘逸洒脱,到像是似曾经见过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看了又看,那种没来由的珍视,感觉像含了一块既甜又小的糖。
沈苏楠见到叶尘时,他正站在阳光下,笑得依旧如同阳光那般灿烂,金闪闪的,像在发光的人。
在脑海中上演千遍万遍相见的场景却瞬间凝结成了空白。
因为叶尘并没有看见他。叶尘的笑是对另一个人的。
一个跪在地上伤痕累累的人。
叶尘此刻正掐着那个人的脖子,给他灌血,血是叶尘的,因为沈苏楠瞧见叶尘的手臂正往下滴血。
沈苏楠有种不好的预感,旋即一大片一大片的记忆仿佛受到刺激涌了上来,一帧帧的,是叶尘滴血的手,混入血的食物,与自己的脸……
“我说过了,喝下我的血,我将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逃不掉的。”叶尘的笑容依旧如阳光般灿烂,却透着无尽的阴森可怖。
原来他一直用这种手段控制我。
很可笑吧?
两行清泪滑下,沈苏楠想要嘶吼出声,可那人的笑,那人的脸,那人的身子,那夜的缠绵……
他又怎么能发出声音,怎么发得出声音。
良久,余一笑,转身,却并不如想象中潇洒,只让那洁白的衣角,沾了灰尘去。
于是叶尘便看到了那缓缓消失的洁白衣角,映在瞳孔中的影子久久未消散,他将面前人摔在地上,想到了最坏也是最真实的后果,脸色苍白地追了出去,门外空荡荡的,只是红墙琉璃瓦瞬间化成黑白,除他之外,再无颜色。
叶尘施得术固然伤了沈苏楠的心,却也读得了那颗已伤的心,就像叶尘拼命赶到那座悬崖边时见着的沈苏楠轻蔑的笑。
风筝该责怪线还是该感激线?
血洒在地上,洒在衣上,一片一片的,像是雪中的红梅,傲着雪,欺着霜,铮铮的,像沈苏楠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
插入脖颈的钗子本是红的,现在似乎因为饱胀了鲜血更加的妖冶,隐隐透着光。沈苏楠迷离地想:现在,它与主人的羁绊大约深了。
的确很深。
沈苏楠略微涣散的瞳孔中映出了叶尘苍白的脸,血在从叶尘同样苍白的颤抖着的指缝间渗出,许是感到了被不断输进体内的灵力,沈苏楠抬眸艰难地道:“天下因误会造成的遗憾很多,我也不想我成为其中一个,给……给我一个机会,听听……你的解释。你的灵力……救不了……我……”
叶尘却并没有解释,他只是抬起了手,在沈苏楠的面前,不带丝毫迟疑地划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白皙的指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迅捷却又缓慢的,直到洒出了一串串的红。
血像一道喷泉,溅起了两三米高,喷在叶尘深蓝的衣服上成了一大片的黑色。叶尘与沈苏楠对视,他带着眷恋,执着,充斥着温柔的目光似是分明在说:“信我么?信我吧!”
沈苏楠真的信了,自然而然,那么简单。
他的瞳孔收缩,嘴唇微微颤动,用灵力封住了汩汩流血的伤口。
随后叶尘同样微微一笑,止住了自己伤口的血,笑容中有疲惫有欣慰。
体力渐渐恢复,一片漆黑中,沈苏楠想,不信不信得轻率,信又信得决绝,是否,人真得如此复杂呢。
阖眸,依旧漆黑,不知为何,却染上了刺目的红。
细碎的,是星空,还是喜欢。